诺大的冰窖中,储藏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坚冰。那小小的穿着红色寿衣的男孩就僵硬的躺在最大的一块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水若玄的手颤巍巍的摸上小男孩的脸颊,看着那娇小的身子,心中一酸,竟要落下泪来。
除了眼睛,其他的都像是紫馨的翻版啊。
卓然,我的儿。为何你不肯等到父亲归来,就闭上了眼睛?
卓然,我的儿。你还未张开眼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为何就要匆匆离开?
卓然,我的儿。你为何还没好好孝敬你的父母,就让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看你决然离开?
卓然,我的宝贝,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父亲、母亲,看看你的妹妹,看看这个七彩的世界?哪怕……只有一眼?
水若玄趴在冰上,轻轻的吻着那发白冰冷的小脸,和悠然一模一样的小人啊,从此后却只能长埋地下。没有父母的照顾,没有亲人的呵护,满满的长夜白日,你只能在那漆黑的土地里慢慢熬过。
卓然,为父多想带着你一起到郊外踏青打猎?为父多想带着骄傲的笑容看你在商场中自由谈笑,为父多想把一生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亲手交到我最骄傲的你手上?
只是这一切都成了虚幻,成了最奢侈的梦想。今生今世,你都只能安静的躺在地底,只能远远的看着我和你母亲妹妹怀念你;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着你的父母慢慢老去;只能看着你苍老的父亲无奈的将一辈子积攒的家业送到某个不孝子手中。
为何,你这么小的孩子却成了那恶妇争夺家产的牺牲品,我给予她的还不够吗?嫡妻的身份,身为女主子的风光以及在这个府邸作威作福的权利!她拥有的已经太多了,为何连这小小的一点东西都不愿意你拥有?
想到杜子慧,水若玄就咬牙切齿。若非杜子慧的娘家强硬,他早就撕破了这表面的和睦,休了那恶妇!就像当初他被杜子慧威胁着,只能将一堂堂七尺男儿的尊严抛之脑后娶她入门之时,他的恨已经积满了整个胸腹。如今,加上他爱儿的性命,如何不让他对那恶妇咬牙切齿到只想将她碎尸万段,剥皮削骨?
卓然,我的儿。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看着,看着为父如何把你应得的一切都夺回来!看为父如何修理那作恶不仁、心胸狭窄的恶妇!看为父如何为你报仇,这样的恨该用血来偿还!
卓然,我的儿!在天上,你要保佑你娘和悠然,尤其是悠儿,她太瘦弱。若那恶妇将矛头转移到悠儿身上,我又该怎么办?失去了你,已经让为父、让你母亲伤痛欲绝。若是连悠儿也失去了,为父和你母亲岂不是就要早早的与你相会与九泉之下?
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水若玄郑重的抚摸着儿子冰冷的小脸。卓然,为父在这儿、对着你小小的身子发誓:穷极此生,赔进这条性命都要好好的保护晏紫馨和悠儿,再不让她们受到半分的伤害。
擦去嘴角的血色,水若玄走出冰窖,便又成了那个镇定自若,在商场上谈笑风生的水府老爷。
“老爷,您现在要回去吗?”一直等在外面的王总管,看到走出来,脸色灰败、嘴角闪过一片艳色的水若玄,便上前关心的扶着水若玄。
“不,老王,陪我到馨园一趟。”说着,水若玄便挪步朝馨园走去。
来到馨园外,水若玄看到里面的灯光,突然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那温暖遥远的灯光,仿佛在和里面的人诀别。
“老爷,您不进去吗?”王总管问。
水若玄颓然的往后退了几步,在王总管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形道:“不用了,老王,我们回去吧。”
转身,水若玄眼中划过一丝痛楚。
这样温暖的灯光,已经照不到我可怜的卓然,也融不化他心中的坚冰!
“夫人。”翌日清晨,如月端了温水来到房中,伺候杜子慧洗漱。
“昨晚,老爷在哪儿睡的?”想起了什么,杜子慧满口酸味儿的说。
“老爷昨晚见过了……小少爷,很早就回院子睡觉了。”如月偷瞄一眼杜子慧的脸色,发觉杜子慧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便手脚麻利的伺候杜子慧换上一袭大红长裙,梳了一个当下时新的发髻,抹上散发着淡淡桂花的发油,再簪上几只式样精巧的新制金步摇。
杜子慧满意的看着镜中眼光四射的自己,点点头,心想这样才有当家女主人的气度。见如月在一边,便赞道:“如月,你的手艺进步了好多。”
“老爷回了家,夫人心情好,自然是看什么都觉得舒坦。”如月笑着说。
“这也是,只要老爷不在小贱人那里过夜,只要小贱人不如意,本夫人就觉得浑身都舒服。”想起如月的话,杜子慧笑的眯起了眼睛,从首饰盒中取出一个过时的发簪,随手递给如月,“收着吧。”
“谢夫人。”见镜中的如月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杜子慧的心情更是灿烂。若非她生得好,带着丰富的嫁妆嫁入这水府,恐怕如今的她也和那馨园的小贱人一样,身边只有两个小丫鬟,处处只能给老爷添麻烦,一点用处都没有吧。
“好了,咱们去偏厅吧,老爷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是,夫人。”如月规规矩矩的跟在杜子慧的身后一寸之地,既不敢逾越一分,也不敢落下半寸。
“老爷,您今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领着水翩然到了前厅,杜子慧就看到水若玄坐在主座上,手中端着一杯茶。
“习惯了,睡不着。翩然,来为父这里。”看到了跟在杜子慧身边怯生生的水翩然,水若玄将手中的茶杯一放,笑着伸出手来。
看了母亲一眼,发觉母亲正鼓励的看着自己,水翩然立刻展开了灿烂的笑容,飞扑进水若玄的怀抱。
“宝贝,多日不见,你怎么好像瘦了?”水若玄抱起水翩然在半空中抛了一下,不悦的对着杜子慧说道。
“女儿家的,不能吃那么多,若是胖了,长大了不好找婆家。”杜子慧立刻说道。以前,她的母亲也是如此交代她的,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婆家,她不得不限制女儿的饮食。
“胡闹!翩然不过几岁,根本不必如此。”水若玄瞪了杜子慧一眼,接着便将水翩然放到自己的腿上,双眼凝视着水翩然,严肃的说:“况且,我水若玄的女儿,哪用得着别人来挑!翩然,要记住,以后不是人家挑你,而是你挑人家。因为你是水家的女儿,更是我水若玄的嫡女!”
“是,爹爹。以后只有我挑别人,没有别人挑我!因为我是水家的女儿。”水翩然点点头,坚定的说。
“乖,这才是我水家的好女儿。”说完,水若玄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为水翩然戴在腰间。
“老爷,这这使不得!”看到水若玄取出的玉佩正是水家家传几代的极品玉佩,杜子慧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的表情,却仍心口不一的要劝说水若玄。
“什么使不得!今日是我水若玄的东西,以后便是我女儿水翩然的,如今不过提早了几年。”水若玄不在乎的说,“只要乖女儿喜欢,为父都给你弄来。况且不过一块玉佩,正适合乖女儿的这身衣服。”
“老爷对翩然真好。”杜子慧笑中带泪,看水若玄今日的举动,竟是暗自得意,想必是因为那贱人一个孩子夭折,另一个孩子天生白痴,所以才不得了老爷喜欢吧?
呵呵,这样看来,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以后,自己不需要出手对付那贱人了吧?想到这儿,杜子慧眼睛一转,决定还是先观察一阵水若玄的举动,再考虑是不是要继续与那贱人为敌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水悠然满月之时,水若玄匆匆去了馨园却又很快离开之外。其他的日子里,水若玄不是在书房料理生意上的事情,就是匆忙的在外巡视生意,有时候还带着水翩然,俨然有把水翩然当继承人的意思。
监视了一阵子,杜子慧安下心来,不但不再为难晏紫馨,平日没事儿的时候,还曾上门给晏紫馨一些时兴的布料和胭脂水粉什么的小东西。
水府上下的丫鬟、奴仆们都张着眼睛看着。发现馨园那位二姨娘有失宠的痕迹,渐渐的竟也不再对晏紫馨院中的事物上心。有时候,竟是晚了一两个时辰才随便送来几道粗糙的饭食。晏紫馨并不注意这些,她一心只放在体弱多病而智力似乎不足的女儿身上。对着些清淡无味的饭菜,竟也没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年过去了。辛然现在每天的事情就是睡睡觉、吃饭、再在晏紫馨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书柜前,故意翻出些书来‘玩’。只是,辛然这两年多里,竟是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急的晏紫馨找遍了城中所有的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慢慢的,在城中间渐渐传开了——水家的二小姐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痴!
就这样,在外面谣言传得越来越凶的时候,辛然依旧悠闲的过着自己的平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