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由建康驶出,往西北而去。车上的少年虽只十五年华,五官却似刀削般深刻,墨瞳噙笑却带着孤傲的冰寒。即便他还欠缺自古帝君都有的王者霸气,可那周身散发的尊贵特质早已无人可及。
“其实我早就知你并不是我的姑姑,你们生活在南方,一家安定,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又何必去打扰呢?”少年轻喃,他始终记得当初他身陷囹圄,那个女子如何果敢地解救他,如何助他执掌天下,他又是如何利用她铲除朝中异己,统一东西两裕。
“皇上,现在回东都吗?”车外有人问道,嗓音尖细。
“回去吧,朕可不想徒增伤感。”少年扯唇一笑,掀帘欣赏雨景。“小陆子,你说江南的姑娘是不是比洛阳生得美艳?”
“额,皇上可是想选妃了?奴才回去跟丞相大人提个醒,圆了皇上的梦……”
少年从帘内探出头,拿着手上把玩的玉如意敲了他的后脑壳一下“朕不过说说,又没别的意思,那句古语真不假,‘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呵,哈哈。”
小陆子撇撇嘴,更用力地驱赶马匹往前走。
十年后,北漠晋城郊。
“楼姨,这官道上怎么有喜乐声啊,今天又是哪家小姐要成亲?”一名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闭眼躺在草丛里,问身边的楼紫清道。
楼紫清盯着离草垛不远的送亲队伍,低声说“是北漠送往大裕的和亲公主,近来大裕的皇帝野心日盛,想夺取北漠,北漠皇室气势渐衰,唯有出嫁女儿维系和平了。”
青衣少年翻了个身,扑在楼紫清身侧的草地上,一对漆黑瞳仁敏锐地随着送亲队伍移动“楼姨,你们要抢的就是那些嫁妆?”
“嗯,北漠皇室不断增加苛捐杂税,老百姓怨声载道。我们银狼帮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批嫁妆含了老百姓多少心血,我们要一样样抢回来!”楼紫清握紧手中的兵刃,蓄势待发。
“楼姨,这就是苻叔叔常说的盗亦有道吧?”青衣少年美眸闪动,笑问。
“对!情儿,你在这儿待着,楼姨去抢嫁妆。”楼紫清朝帮众打了手势,匍匐着靠近队伍中间的大箱子。
青衣少年眯了眯眸子,悄悄拍了拍楼紫清的肩头,嬉笑“楼姨,我去助你们一臂之力好不?”
“情儿,你别……”楼紫清还没说完,青衣少年已吹出口哨,一匹飒爽的小红马从草垛后面跑出来,乖巧地停在少年身旁。青衣少年一跃而上,扬起小鞭子,驱马走上官道,正好挡在送亲队伍面前。
“哪儿来的毛孩子,还不给本大爷滚开?”领队的官差见少年挡了路,破口大骂。
青衣少年挖了挖耳朵,抱臂道“本少是你们公主的相好,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让我怎么办啊?”
“放屁!我们公主的清誉岂是你这等贱民玷污的起的?瞧你一副穷酸样,给我们公主提鞋都不配!还相好呢……哈哈哈啊……”官差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脖子上缠了一根马鞭,勒得越来越紧。
马鞭的另一端,青衣少年睨着他,狠狠地拽着鞭子“还笑不?笑得出来不?这回轮到本少笑了,啊哈哈哈……再不带我去见你们公主,我就剥了你的皮丢油锅里滚一圈,信不信?”
“信……信,公……公子随我来。”官差干笑着,抠住脖子上的鞭子,生怕下一刻被勒得岔了气。
周围的护军看着头领被擒,也不敢轻举妄动,纷纷给少年让了道。青衣少年来到喜轿跟前,掀帘钻进去。这时,一旁的楼紫清抓住时机,命帮众突袭嫁妆所在的木箱。护军刚受了惊吓,回头又遇上强盗,登时吓破了胆,拿着刀的手颤的厉害,为了保命,硬着头皮跟银狼帮的人作战。
喜轿内,青衣少年揭开和亲公主的喜帕,嘻嘻发笑“好水灵的姐姐。”
公主原本就害怕,看见少年嬉皮笑脸,愈发紧张,颤声问“你……你是谁?要……要做什么?”
“呵呵,我不做什么啊,你有的我都有。”青衣少年解开衣襟,抓起公主的手放进去。
公主触到柔软处,骤然一缩,惊讶地问“你……你是女子?”
青衣少年点头,摸摸公主的嫁衣,羡慕道“做新娘子好玩么?可惜我还差半岁才能嫁人,真羡慕你们啊。”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羡慕的,谁愿意远离家乡,背负着国家重任出嫁呢?我一点也不想嫁。”公主低下头,一脸哀怨。
“你不愿意嫁么?那新娘子给我做好啦,我还没去过东都呢,一定是很好玩的地方。再说,那里有皇宫诶,肯定很刺激,嘿嘿。”青衣少年摸了摸身上的环佩,嘀咕“娘说我这个环佩就是一个住在宫里的亲戚送的,我想去瞧瞧他。”
“额……这……”公主偷瞄少年,不信她真的要往宫里去,那可是水深火热的地方。
“不如这样吧,正好你不想嫁,咱俩换换,你把你的嫁衣给我穿,你穿我这身衣服逃走吧?”青衣少年说完,掀开车帘,指指外面的紫衣女子“那个是我的楼姨,你去找她,就说我说的,让她帮你逃出去,怎么样?”
“可冒充公主是欺君大罪,一旦被发现,莫说你,我和我父王都难逃其咎。我不能看着家人……”公主嗫嚅着,手抓着帕子战栗。
青衣少年美眸一闪,抚抚公主的肩“你不用怕,事我担着,再说谁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子。我坐上你的花轿去,谁敢说我不是北漠公主?”
“真……真的可以么?”公主激动地问。
“当然!”青衣少年拍着胸脯说。
“那我们换衣服吧,对了,你叫什么?”公主一边解嫁衣,卸头饰,一边问。
青衣少年褪下外衫,指指上面的青色缎面“我叫栗青,你喊我小青或者青儿都成。你呢?”
“我没有名字,只有封号,怀庆公主。”公主已换好青衣,顺便帮栗青理了理头发,谁知栗青自己会梳头,轻轻一绕,就盘好了新娘子的发髻。
“好啦,你快走吧,趁乱走。”栗青嘱咐道,为公主打开车帘。公主跳下车,跑向了楼紫清的方向。
这时,晋城的大批北漠官兵闻讯赶来,很快驱散了银狼帮,一行人重操旧业,抬着喜轿继续南下。
洛阳皇宫,太极殿东堂暖阁。当初的俊雅少年已成长为意气风发的青年帝王,他那双眸子仍是似笑非笑,只有那抹寒冷不见了,被墨黑替代,就似没有星辰的夜空,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皇上,和亲的公主进宫了。今晚按原计划,该是皇上大婚,相爷早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皇上一句话。”小陆子行了礼,咨询卫坤人的意见。
卫坤人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墙壁上那幅画像,定了定神,拂袖起身“朕这些年一直没选过妃,想必相爷等急了吧,这回来的公主,是不是朕的皇后?”
小陆子点点头,欢声道“听说怀庆公主是北漠出了名的美人,皇上肯定喜欢。”
“朕有那么好色么?”卫坤人走到画像跟前,伸指触摸画上女子的眉眼,叹息一声,折身往殿外走“更衣吧,接受完百官朝贺,朕得去看看这皇后究竟貌美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比得上当年的朝凤公主。”
小陆子赶紧跟上,默默追随其后。
昭阳殿。盖着大红喜帕的栗青听外头传话皇上要到了,原本抱着玩玩心理的她,莫名紧张起来,小手攒紧裙摆,额上直冒冷汗。
“皇上万岁……”
“都下去吧,北漠公主初入中原,想必不习惯这里的风俗,你们别吓着她。”一个好听到人神共愤的男音蓦然响起,成熟中带着魅惑,令栗青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待奴婢们都退下,卫坤人在喜榻边坐好,探出一根手指想挑起喜帕。
栗青看着那根触到自己喜帕的白皙手指,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