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南京。
陶虎之所以选择在此驻足至少一个原因是他留恋这座城池的帝王之气。远溯南朝的繁盛,现今的朱明王朝不也先建都于此吗?北京太遥远了,南京已在他的股掌之中,他能够得意于这种成就感。
而拖住他脚步的其他原因还有他对京城内的造反并不特别热衷,他已拥有足够的自由和权利,即便换了张斌做皇帝,对他又有多大好处?所以急得监军张羽一再向他施压:“没有张总管支持你会怎么样?”
他气愤过后确不得不隐忍搪塞。
而部队内的分裂是令他更挠头的事,从撤出海防始诸多南部将领就非常微词,逐渐便形成以钱同为首的一支抵触力量。再到南京,那股力量更公然叫嚣。惹得张羽产生害人之心,陶虎便亦喜亦忧。
变风了,难道是呼应那里的召唤?旌旗抖擞,化作激发的力量。
变暖和了,应该大干一场。
他期盼北京最直接的消息,他希望稳妥地走下一步。但等到的却是父亲狼狈逃来。京城的叛乱刚发起便被剿杀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竟然都没给他加入的机会。可马上的难题是他的命运会是怎样,无可避免要被打击——
他的数十万大军还是他的依赖。
拥军自保或者继续北上,好像都是可以一试的选择,又好像都是笑话。
失去了京城里的支持,这只是一支孤军,更加要担心的是他或许会成为孤立的将帅。
他要找最贴近的人重新商议,而张羽、丰同还有王小刀得知陶行潜投军便聚集账外焦急等候。
张羽的建议是马上挥军北上拼个鱼死网破,他一刻等不及,埋怨陶虎若早听他言,京城也不会这个样子。
而陶虎的心意是控制南京与北京分廷抗争,陶行潜在京城眼见大势扭转,也觉得儿子这样想还可以搏上一搏,张羽便无能为力了。
可如何让数十万将士与他们同进退却要费一番思量。
丰同以为一直跟随的北方将士还是能够驾驭,而后来招入的南方将领不允作梗,只有铲除。
首先杀钱同。
可钱同自得洪青锋密令便一直秘密监督陶虎举动,得知陶行潜一行人进入大寨焉能无动于衷,再突听陶虎招他议事马上警觉险情,打发走传令官便又与陆捷商议。
以静制动,同时遣派亲兵传告所有南方将领共同防范。
陶虎等钱同急切不来,干脆派王小刀到钱同帐内行刺。
王小刀虽然故作冷静,心底却万般滋味。联想自从靠到陶虎这棵大树,任凭驱使,几曾还有大帮之主的尊严。而后来还得罪到江忆帆,离开陶虎,再回归江湖也难寻立足之地。
既然一步步走到这里,陶虎的荣辱得失就是他的荣辱得失了,他只能接过这道命令,招呼左右护法一起去执行。
钱同、陆捷得知王小刀到来便猜知陶虎的险恶用心,吩咐“请进”。
王小刀反而因为没受阻拦而慌张,再看到钱同身边的陆捷后愈加惊讶。
“陆捕头,不,应该是陆守备,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捷微微一笑,再抱拳一礼道:“王帮主,原来还认得故人?其实陆某在钱将军帐里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钱同却已怒目而视,直接质问道:“王帮主是来取我项上人头的吧?陶大帅看来就要采取行动,先来挪开我这块拦路石,却不知钱某早有防范,陆大侠在此,你是无能复命了!”
说罢他先拔出兵器,账外亲兵也呼啦冲了进来。
王小刀更忌惮陆捷的武功,没有向前冲,而和两位护法品字站立作为防守。
“王帮主!”陆捷想到劝诫王小刀避免这场争斗,“你自从跟着陶虎得到什么好处吗?以前他在势时驱使你如狗犬,现在他要造反还要挟持你加入一块儿受死。你认为都值得吗?”
这几句话正说到王小刀心坎儿,愈加迟疑。
钱同便也看出苗头,收起兵器,继续劝慰道:“王帮主,你该迷途知返了。跟着陶虎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父亲慌张逃来,一定是京城失算。不日就会有朝廷御旨意到来捉拿他们父子,你现在跟着我们却能带罪立功。”
王小刀确在琢磨,眼下杀钱同是不可能了,但要全身而退,回归陶虎身边也不是难事。可问题是陶虎性格还能容纳自己吗?自己已是无用之辈。
“王帮主,其实你跟着陶虎便没有接受我师弟方兵的前车之鉴。此人翻脸无情,你再要回去,他还能相信并重用你吗?所以你还是接受钱将军的建议,放下兵器,我们再详细谈一谈。”
王小刀不知不觉便收回了宝刀,但心里另又有苦恼,叹道:“陆捕头,我也曾跟你一道守卫杭州,驱赶倭寇。转眼几年过去了,我还能在江湖立足吗?尊师江大侠能原谅我吗?”
陆捷便也收起了刀,并走到他近前道:“原来王帮主还顾忌七香园之事——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只保证恩师不是小肠忌妒之人,不然也不能一直得众人仰慕。”
王小刀便如释重负一般,接道:“好了,陆捕头、钱将军,我绝不再管任何陶虎的事了,这就离开军营。”
王小刀竟然选择脱身,钱同、陆捷互相对下颜色,都能相信他说出的话,便也不好阻拦。而他能离开,陶虎身边便少了一名得力干将。
而王小刀刚走,陆续便有南方将领接道口信过来探问,再听到陶虎派王小刀前来行刺,群情激奋,便招呼不如一起到陶虎那里拼杀。钱同,陆捷却要劝阻大家都安静先做好防卫。
再说陶虎那里迟迟不见王小刀回来,终于感到情况不妙,便要丰同领大队人马再去剿杀。
部队先前已有准备。北方兵士与南方兵士矛盾日深,而北方兵士作为陶虎嫡系,向来傲慢,听说镇压南部作乱十分踊跃。
可就在双方兵士已经对阵正要展开厮杀的这一刻司马天英和文博名到了。
文博名更是全然不顾箭发弩张,骑在马上高举圣旨大喊:“圣旨到,全部住手,陶虎和钱同赶快接旨。”
司马天英带着十几名大内侍卫紧紧围护着他一直冲到双方汇聚的最中心。钱同、陆捷正在这里,丰同却回帅帐亲自报信去了。文博名手举的黄绫圣旨还有司马天英等身穿醒目飞鱼服的大内侍卫着实震慑住了方才气势汹汹的北方将士,丰同再一离开,都停止了鼓噪。
钱同从马上接下文博名,欣然道:“文公子,你来得正是时候。赶快宣读圣旨吧!”
文博名再见眼前情况,猜想陶行潜果然早到一步,陶虎已有准备,下面的行动不会容易。而初时的亢奋也消退——设身处地重重包围之中不紧张才怪。所以回答钱同话时语气已不像刚才铿锵。
“看来我们还是晚来了一步,钱将军、陆大哥你们辛苦了!”
钱同仍在突然的兴奋之中,道:“我们辛苦算什么?洪大人早就这样安排。京城已化解叛乱,快带我们抓捕陶虎父子吧!”
然后他便向北方将士高声喊:“弟兄们,你们上了陶氏父子的当,他们都想跟着大太监张斌叛乱他老子在京城已失败跑这儿来,快跟我们一起抓他们父子立功啊!”
但他仍行不了一步,北方将士反而又挺起了刀枪。
钱同读着他们的眼神不由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