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藏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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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藏宝图(2)

他把连在一起的一次性筷子一劈两半,对我说:吃吧吃吧,别客气,这样的小饭馆虽没有鱼翅燕窝,但小菜还是有特点的。老夫老妻开的饭馆,一般的不会出问题,虎老了不吃人,人老了不害人,如果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饭馆,我告你说千万不要进去,千万千万,如果你非要进去,就要做好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的准备。北京是首都,可能好点,到了咱们老家那地方和除了北京之外的其他地方,大部分年轻夫妻开的饭馆,三分之一像日本鬼子的七三一部队,三分之一像孙二娘的馒头铺,三分之一像咱们县的城关卫生院,里边都是死啦死啦的干活。你知道咱们县的城关医院吗?就在县政府大楼前边那条大街上,是一栋红色的、四四方方的大楼,远看好像一块巨大的鲨鱼肉。里边那些当医生的,当护士的,大多数都是鸡巴毛上的虱子,根子又粗又硬,最有名的外科大夫赵三瓶——现在已经提拔成副院长了——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虽然是副院长,但说话比院长还要硬气,院长完全看他的眼色行事。此人五大三粗,胡子连着胸毛,胸毛连着鸟毛,鸟毛连着腿毛,这家伙浑身是毛,但就是头上不长毛,他是该长毛的地方不长毛,不该长毛的地方乱长毛。这家伙演土匪不用化妆,演鲁智深也不用化妆,演杀猪的也不用化妆。这家伙原本是咱们向阳公社兽医站的兽医,最拿手的好戏是阉小猪。说起来你肯定还记得他,记起来了吧?对,就是他,咱们在农业中学读书时,开门办学,请他教过我们阉小猪。改革开放之后,他姐夫不拘一格降人才,把他提拔到城关医院当了外科主治大夫!他是个贼大胆,其实他没进城关医院之前,就开始给人做手术。他给人做的第一例手术是给他爹切割阑尾,连麻药也不打,用棍子打晕了,家里没有碘酒,用了点白酒消消毒,就用那把阉小猪的刀子,把他爹的阑尾切了。为了防止他爹苏醒过来跑了,他把他爹用绳子绑在了一条杀猪的板凳上,还用黑布蒙了眼,用白布勒了嘴。有人从窗外看到过这个情景,还以为是给他爹上老虎凳呢!他爹好了以后,拍着肚皮上的刀口,到处给儿子做广告。这小子给自己的爹成功地做了手术,如梦初醒,说弄了半天,给人切阑尾比阉小猪还容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当人人尊敬的人大夫,反而要当遭人嗤笑的猪医生呢?找姐夫去,改行。他姐夫毕竟是高级干部,觉悟高,有政策观念,说小孩他舅你尽管给老头子成功地切除了阑尾,但要到医院当外科大夫,必须上学进修,取得医生资格,否则我要跟着你犯错误,我犯了错误你也跟着完蛋。他说,好吧,姐夫,我听您的。他进了一个外科大夫进修班学习了半年,得了一个研究生文凭,还得了一个硕士学位,然后就理直气壮地进了城关医院当了大夫。自从他进了城关医院当了外科大夫,城关医院的病人活着出来的不多。县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说,咱们县如果有十个赵三瓶这样的外科大夫,人口肯定负增长,根本就不必再搞什么计划生育了。城关医院不止一个赵三瓶杀人不眨眼,还有几个胆大包天的野护士。最著名的野护士牛小草是副县长的妹妹,医生让她给一个小孩子输液,她愣给人家输进去一瓶子酒精。病人家属去找她,说:护士……她一听人家叫她护士就发火,城关医院的人爱面子,连那些负责挂号的、烧水的、收钱的、扫地的,这么说吧,进了城关医院,你只要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必须叫大夫,否则就不理你。牛小草怎么能容忍病人家属叫她护士?她打着毛衣翻着白眼装聋。病人家属被孩子的情况吓急了,忘了这医院的规矩,还是一个劲地叫护士。最后,连牛小草也烦了,不得不自己正名,说:告诉你们,不要叫护士,叫大夫,叫大夫,明白吗?病人家属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大夫,大夫,俺那个孩子怎么发了红了呢?牛小草说:发红不就是好了吗?病人家属说:不是个正经红法,求您去看看吧……牛小草嘟哝着,你们这些农民,真是事多。到了病房一看,那个小孩子红得像一根胡萝卜,不但发红,还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牛小草纳闷地问:咦,怎么会这样呢?突然她笑了,说:嘿,你看我,忙糊涂了,把酒精当成盐水了。病人家属说:怎么办?牛小草说:没事,酒精消毒,你们的孩子全身的病毒这一次全部杀死了,我肯定地、负责任地说,他这辈子不会生病了,你们赶快到收费处交酒精的钱吧!……

我打断他的话,说伙计咱们不说这些吓人的话好吗?咱们说点愉快的话好不好?他皱着眉头说,嘿,满肚子都是苦水啊,哪里去找愉快的话?我说那就什么也不说了,喝酒,吃菜!他夹起一块猪皮冻,哧溜一下子吞了下去,然后又夹了一块,然后又是一块。他说这皮冻还行,很有咬头,但味道有点怪,很可能是加了水胶,咱们那地方的小饭馆里做猪皮冻百分之九十地要加水胶。我说,行了,伙计,咱们俩都是地瓜面的肚子,的确凉的裤子,没那么多的讲究。他说,对,你说得很对,人不能忘本,树不能忘根。不过,现在地瓜面已经是很高级的食品了,现在地瓜比苹果还要贵,地瓜面比富强粉还要贵。的确凉现在不值钱了,但要倒回去三十年,谁能穿上条的确良裤子那还得了吗?倒回去三十年,别说的确良裤子,就是混纺的人造棉裤子,穿到腿上就像粉皮一样滴里嘟噜的那种,也像老虎皮一样珍贵。他说,你大概还没忘记吧?你第一次到你老婆家去认门,就借了我那条黑色的人造棉裤子。你小子抽烟时还把我的裤子烧了一个窟窿。我说:有这种事?我怎么不记得了?他说,这种事你当然不会记得了,你不记得我记得。你把我的裤子烧坏,自己不敢来还,让你姐姐来还,你姐姐说了一大堆赔不是的话,还送给我家三个鸡蛋。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当初没有我那条人造棉裤子,你老婆肯定不会看中了你,即便你老婆看中了你,你丈母娘也看不中你,俗话说得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嘛!我听人家说过,你从你丈母娘家出来后,你丈母娘就跑到大街上去宣传:俺家那位没过门的女婿,穿着一条人造棉的黑裤子,走起路来,简直是飘飘如仙!——就凭着当年我借给你裤子成就了你的金玉姻缘,他说,让你请我吃一桌生猛海鲜也不为过。我说你就闭着眼瞎编吧,但要我请你吃生猛海鲜那是不可能的。他说,看把你吓得那个小样!你请我去吃我也不会去,你们这些小鸡巴官,贪点小污受点小贿,提心吊胆的怪不容易,我怎么忍心吃你的生猛海鲜?我早就告诉过你,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也能算上个县级干部?还正县级呢,看看你这副熊样子,连个正乡级都不如,咱们乡那个党委书记,坐着奥迪,手持大哥大,老家一个老婆,县城里一个老婆,在乡里还和妇女主任睡一个被窝子。重婚?我说你怎么这样弱智呢?老家的老婆是离婚不离家,乡里的老婆是睡觉不结婚,人家根本就不会干犯法的事。抽烟靠送喝酒靠贡自己的工资基本不用自己的老婆基本不动,三年乡镇长,十万雪花银,你还在这里混个什么劲?我要是你,早就回去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你如果真回去了,别说乡镇长轮不到你当,连个村支部书记也轮不到你的头上。往最好里说,能把你安排到文化局当个副局长,那你也要准备好两万元送给县委书记的老婆(咱县的书记的老婆做了一次人工流产手术就收了八十万元的红包,她每年人流二次),否则,顶多把你安排到一个即将破产的厂子里当个工会副主席。咱们县里那家欠了银行二亿八千万元贷款、与安哥拉合资的长毛兔皮加工厂,光部队转业下来的团级干部就安排了四个,三个正团级当了工会副主席,一个副团级当了收发室主任兼保安队队长,这人在部队时是训练标兵,最擅长的是射击投弹拼刺刀,现在打的都是电子仗,连敌人的影子还没见到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他空有一身硬功夫也被淘汰了。他对收收发发不感兴趣,这是退休老头子干的活儿,他的兴趣在保安队上。他用百分之一的精力抓收发工作,用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训练保安队。他自己动手,做了二十多杆木枪,发给那些小伙子每人一杆,然后带着他们在厂办大楼前摸爬滚打。死气沉沉的中外合资长毛兔子加工厂顿时变得生气蓬勃,好像蝎子窝里捅了一棍。那些穿着黑制服的小保安们手持木枪,对着办公楼前的一排稻草人,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咧开嗓子吼叫:杀——杀——杀——!那个副团长站在一边,军装严整,只是缺了帽徽和领章,活像一个黑金刚,这样的人放在抗日战争年代,稍一努力就是个特等英模,他这人真是生不逢时啊!他站在耀眼的阳光下,冰冷的目光从他的帽檐下射出来,生铁丸子般的口令从他的口里喷出来:兔子——刺!兔子——刺!他的口令把那些厂里的闲官和过往的行人弄得莫名其妙,都说这个团副怎么张口就骂人呢?就算是兔子皮加工厂,与兔子靠得近,也不能让“兔子——刺”啊?一个小保安从队列里走出来,把木枪一扔,说:队长,俺不干了,跟着你干挣不到多少钱,累得贼死,衣服没有干的时候,还被您当兔子骂来骂去。团副怒吼着:把枪捡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扔掉武器。小保安被团副的气势给威住了,低声嘟哝着说:捡起来就捡起来,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团副大声说: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不是“兔子——刺”是“突刺——刺!”保安们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不是“兔子刺”,那我们就放心了。在敞亮的大办公室里看景的干部们也松了一口气,说:啊,原来是“突刺刺”,不是“兔子刺”,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你知道这个团副是谁?他就是我老婆的舅舅,我老婆的舅舅就是我的舅舅,你说对不对?

我舅舅训练保安队,沿用着六十年代大练兵的方式。他要求那些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保安们带着浓厚的阶级感情练。那些小保安大睁着眼睛,迷茫地问:队长,啥叫阶级感情?我舅舅懵了片刻,叹息道:完了,完了,这一代青年彻底完了,连阶级感情都不知为何物,我们的红色江山怎么能保证不变颜色?我舅舅说,依着他当年的脾气,非每人给他们一顿枪托子不可,但他们不是军人,无知也不是错误是错误也不能打,打了就要犯国法,再说了,孩子无知是大人的错误,要打也只能打大人。我舅舅没法子,只好拿出大闺女绣花的好脾性,对这群无知的青年循循地诱导。我舅舅问他们,孩子们,你们不懂啥叫阶级感情,但你们懂不懂阶级仇恨?小保安们一个个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说,不懂,不懂。我舅舅说,你们知不知道蒋介石?小保安们说:蒋介石?蒋介石是谁?俺们村子里没有姓蒋的。我舅舅说,你们知不知道还乡团?小保安们说:还乡团是个什么团?我舅舅连连叹息,问:这么说吧?你们最恨的是谁?一个小保安大声地喊:我最恨的是俺村的支部书记,那家伙贪污提留款,把电费提高到三元钱一度,俺爹不交电费,他一拳打破了俺爹的鼻子,还让他的狗腿子掐了俺家的电线,拉走了俺家的牛!一个小保安说:我最恨的是俺村的村长,他把俺家的地界石偷偷地挪了两米,俺哥找他讲理,他不讲理,一个电话把他在乡公所当联防队员的儿子叫回来,用麻绳子把俺哥捆到了乡公所里,他们说俺哥殴打革命干部,破坏社会治安,打得俺哥鼻青脸肿,还要俺爹拿一千元钱去赎人。小保安们七口八舌地控诉着他们的仇人的罪行,小脸有的红,有的白,有的青,有的黄,全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舅舅心中暗暗吃惊,连忙打住了话头,说:好了好了,只要你们心中有仇人,咱们这兵就能练出个名堂来。从现在起,你们就把面前的稻草人,想象成你们最恨的人,然后就用刺刀捅他们!开始吧,我舅舅像一个执刑官一样发号施令:突刺——刺!那些小保安就像打了兴奋剂似的,一个个双眼发红,喷吐火焰,对着那些稻草人就下了狠手,有的一边刺还一边破口大骂,弄得兔子皮加工厂里杀气腾腾,过往的行人驻足观看,有人还问:这是怎么啦?有人回答:拍电影呢!

他夹起一个花生米扔到口里,说,这件事很轰动的,兔子皮加工厂被评为民兵训练先进集体,报纸和电台都做过报道,市电视台还来录过三天像。一俊遮百丑,我舅舅这一呼隆,给臭名昭著的兔子皮加工厂涂了脂抹了粉,我舅舅成了大名人,厂长也成了省人大代表。县里那些濒临灭亡的工厂纷纷学习兔子皮加工厂的经验,高价聘请转业军人,训练门卫保安队。但等到他们的保安队训练出来之后,兔子皮加工厂已经倒闭了。你猜猜兔子皮加工厂的厂长是谁?就是我们小学时的同学小马圈呀!啊啊,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肖梦娟啊!她的外号叫小马圈,对,她的外号叫小马圈。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外号还是你给她起的。想当初你小子迷上了她,天天回家拿地瓜给她吃,开春后的地瓜,甜得赛过了苹果,你用小刀把地瓜切得一片片的放在她的眼前让她吃,我们跟你讨片吃,你不给我们吃,还在我们眼前晃动那把刀子。小马圈吃了你的地瓜,不但不念你的好,还到老师那里去告你的状,说你当着她的面说学校是监狱,老师是奴隶主。老师连忙把你的话向校长做了汇报,校长很重视,用小绳子捆着你往公安局里送,公安局问了案情,说这孩子犯的是一般性的错误,应该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校长把你押回来,召开全校大会,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查,你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态度不错,认识错误比较深刻,没开除你的学籍,因为你年龄太小也没好意思把你打成反革命,对你很温柔,给了你一个警告处分,这样才把你从痴迷中唤醒过来,你小子一怒之下就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小马圈后来出息大了,小学刚刚毕业就调到公社宣传队里当了独唱演员,最拿手的歌是那首陕北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她的嗓子就像小喇叭似的,清凉无比,简直就是一块薄荷糖。你还记得那首歌的调子吗?我摇摇头,我摇头的意思根本不是说我把那支歌的旋律忘了,我是想起了往事心中感慨他却以为我把旋律忘了。他喝了一口啤酒,清清嗓子,说:你这就是忘本,怎么把这首歌都给忘了呢?我给你哼一哼吧,于是他就哼哼起来。他的声音起初很低,甚至还有几分抒情,还挺像那么回事。但哼了几句后,他就忘乎所以,放开了他那个毛驴嗓子吼起来。老头和老太太手上沾着白面跑出来,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发生任何事,我这个同学正在唱歌怀旧呢!老太太说:小点声,把警察招来就够你们喝一壶的。

他灌下去一杯酒,嘴唇上沾着泡沫,说,圣人说得好,骗子最怕老乡亲,就说你吧,现在也是人五人六的,穿一套皱皱巴巴的破西装,系一根狗舌头般的红领带,秃着个鸡巴头,在大街上摇头晃脑,冒充老干部,但在我的面前就别装了。你上到三年级时还穿着开裆裤子,老师喊一声你就小便失禁,你那条棉裤臊烘烘的,女同学都不愿意跟你同桌,男同学也不愿意跟你同桌。就是你这样一个人,连老师也想不到你竟然能创作歌曲,你创作了一首美丽的流氓歌曲,你肯定不会把这个忘了吧?他很抒情地哼哼起来:小马圈,辫子长,裤裆里钻出一只羊。小马圈,嘴巴大,张嘴跳出个癞蛤蟆……我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不由地苦笑起来。他说:想起来了吧?小马圈当了一阵宣传队,跟公社的领导处得很好,被推荐到一个中专学校学习了两年,毕业后就到了县委当打字员,然后就嫁给了县委组织部长的儿子,后来又到乡下去当乡长,然后调回县城当局长,后来就调到兔子皮加工厂当了一把手。前几年她可风光大了,去西欧下南洋,就像串门似的。咱们全县的老百姓都骂她,有人说她家里的钱多得都发了霉,每年夏天,都要雇人晒钱。工厂倒闭,工人叫苦连天,到县政府大院里去静坐示威,有一个愣头青还差点儿点火自焚,小马圈见事不好,背着一麻袋美元,一翅子飞到了加拿大,再也不回来了。听说她到加拿大不到半年就让人贩子卖给了一个爱斯基摩人,那麻袋美元也让人贩子给吞了。到了北冰洋,住在雪窝子里,学会了用牙咬皮子,生吃海豹肉,一窝生了四个小孩。一个黑色的,比墨汁还黑;一个红色的,比猪血还红;一个绿色的,比树叶子还绿;一个黄色的,比葵花还黄;还有一个蓝色的,比海水还要蓝。我问这个蓝色的是从哪里来的?你不是说四个吗?怎么又多出一个来?他笑着说,原来是四个,后来一想,那不成了四喜丸子了吗?索性再弄个出来吧,就成了五个啦。你如果嫌少,可以再让她生几个出来。我说五个已经不少了,不必再生了。嘿,他说,咱们到底是与她同学一场,听她落了个如此下场,心里头还怪不是个滋味。这些事不说也罢,说了就生气,就难过,就百感交集,屁用也不管,咱们是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就让她在北极圈里替爱斯基摩人繁殖后代去吧,咱们还是吃点喝点,干点现得利的事儿。

他夹起一块猪皮冻,猪皮冻上有一根猪毛,很坚硬地在那里支棱着。他大声喊叫:老板,老板!老太太沾在两手白面从内室走出来,说:喊什么?他用筷子点着那根猪毛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老太太大睁着眼看了一会,说:不就是一根猪毛吗?你大惊小怪地叫唤什么?他说:你难道不知道?猪毛吃到肚子里会有生命危险?老太太说:十年前,我跟老头子吵架,一怒之下,吞了一个猪鬃刷子,我以为必死无疑,到头来不但没死了,还把胃溃疡给治好了!我被老太太给逗笑了,他也跟着我笑起来。他用筷子拨弄着那根猪毛,说:问题这不是根猪毛!老太太说不是猪毛是什么毛?他说我越看越觉着像一根人毛。老太太说你想在这里吃呢就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你不想吃呢就给我滚你妈的个蛋,老身今年一百五十多岁了,从慈禧老佛爷垂帘听政时就开饺子馆,还没碰上个像你这样的混小子!一看老太太生了气,他马上就软了下来,满脸带着笑说,老人家老人家,小辈这是跟您闹着玩呢,您怎么能当真生气呢?我一看您就知道您不是个一般的人物,您包的饺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当年肯定送到宫里孝敬过老佛爷,老佛爷吃了连声说好,剩下两个舍不得扔,吩咐李莲英说:小李子,把这两个饺子给我送到皇上那里,让他趁着热乎赶紧吃了,这可是老虎肉的饺子,吃了壮阳,让皇上把阳壮得壮壮的,赶紧着给咱大清朝造出个太子来。李莲英一弓腰,说声喳,端着那两个老虎肉的饺子就往金銮殿跑去。老太太被捧得喜笑颜开,说这孩子真是聪明,俺这点家底子你怎么全都知道呢?他说,瞒了谁您也瞒不了我呀,您别看我破衣烂衫一身虱子,我可是个大学问,我在您家门口转了三个月了,您家的事我全知道。你想想,我要是不知根知底,怎么敢进门就跟您要老虎肉的饺子?全中国敢卖老虎肉饺子的,也只有您这一家。他用筷子拨弄着猪皮冻上那根毛儿,说,看看,这是什么?是猪鬃吗?不是,是牛毛吗?不是,这是一根百分之百的虎须!接下来他就说起了虎须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