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翰章:“噢。想起来了,你爸爸给我们家拉过包月嘛!转眼之间,你从一个捡煤核的小毛丫头出落成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李含真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萧剑皱了皱眉头:“二哥,对我的朋友,请你放尊重些!”
萧翰章不高兴地:“我怎么不尊重了?一会儿说是‘同学’,一会儿又说是‘朋友’,请问李含真小姐,深更半夜,滞留在我三弟的房里,有何贵干哪?”
萧剑恼火地:“警官先生,要查户口吗?”
萧翰章威严地:“那又怎么样?本督察长有这个权力!”
萧剑轻蔑地:“披了日本人的这身狗皮,来吓唬自己的同胞!有本事你去查呀!那些军政要员,贪赃受贿、走私贩毒、狂嫖滥赌,你去查呀!”
萧翰章并没有被激怒,反而笑嘻嘻地瞟着李含真,对萧剑说:“噢,你红眼了?有兴趣不妨跟我到八大胡同去开开眼,犯不着摽着这个三轮车夫的小姐!”
李含真又羞又气,转过身去,就要夺门而走。
“含真,你不要走!”萧剑拦住她,转身愤愤地对萧翰章说,“二哥,想不到你竟然这样无耻!含真和我真诚相爱,不许你侮辱她的人格!”
萧翰章:“真诚相爱?你还要娶她吗?”
萧剑理直气壮地:“就娶她,又怎么样?”
“哼哼!”萧翰章冷笑着说,“对不起,我不同意!父亲过世得早,大哥又长年在外,在这个家,得我说了算!我们萧家祖祖辈辈还没有过拉三轮的亲家!”
萧剑怒不可遏,把手中的书“啪”地摔在桌上:“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
书的特写:那是巴金的名著《家》。
西厢房内。
这本《家》拿在萧翰儒的手里。
萧翰章沉痛地扶着书桌:“后来,三弟离家出走了!”
萧翰儒急切地:“出走?去哪儿了?”
萧翰章:“去南方。一个月之后,家里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萧翰章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封信,手颤抖着,递给萧翰儒。
萧翰儒抽出发黄的信纸。
特写:印着红色竖格的信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
画外,三弟萧剑的声音:
“母亲大人:儿在千里之外写这封信给您,恳求您原谅儿在离家之前未能得到您的允许,因为您和二哥决不会允许。儿自幼受母亲宠爱,至今仍无以报答,在二位兄长面前,自惭形秽。此次离家,与一位香港商人同行,本欲为阅古斋做一番事业,不料行至南京,此人却携裹儿的盘费衣物不辞而别。儿囊空如洗,人地生疏,前途渺茫,心灰意冷,无面目归见老母及兄长,只有投扬子江,一死了之。此绝命书寄到家中,儿已葬身鱼腹了!望母亲不要过于悲痛,儿泣涕顿首再拜……”
泪水模糊了萧翰儒的双眼,他悲痛万分地向二弟拍案怒吼:“混账东西!你在家里逞什么威风?把他逼死,是怕他将来分你一份家产吗?”
萧翰章拭着泪说:“哪里的话?我是为他的前途着想,哪能料到他走了绝路啊!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打死我也没有用了!三弟死后,妈和我都哭得昏死过去。三年了,他的这间书房,我都一动不动,照原样保留着,想他的时候,就进来看一看,好像他还活着……”
萧翰儒缓缓地抬起泪眼,注视着挂在墙上的三弟萧剑的遗像。
照片特写:萧剑清秀潇洒的面容上挂着微微的笑容,好像以嘲讽的目光望着他的两位兄长。
晚霞把晴朗的天空染成一片橘红,片片云丝伴着牧童的笛声缓缓地流动。
镜头缓缓摇下,青翠的山峦镶上了金边,潺潺的溪流闪耀着金光。
河岸上,深褐色的土地散发着初春的雾气,路旁的小草吐出黄色、紫色的花朵。一些穿着黑棉袄的农民和穿着灰军服的战士在土地上耕作,老式的铁犁翻开沃土,一只只粗糙的庄稼汉大手把金黄的种子丢下去……
歌声,那欢快的歌声:
解放区呀么呼咳,大生产呀么呼咳,
军队和人民嘁哩哩哩嚓啦啦啦唆啰啰啰呔,
齐动员呀么呼咳!
……
字幕:一九四八年
歌声中,清冽的溪水在鹅卵石块中奔流、跳跃。
河岸上,一匹白色的战马在轻捷地奔跑,舒展的四蹄,高昂的长颈,像随着远处的歌声纵情舞蹈。
马背上,骑坐着一名年轻的战士,在夕阳的逆光照射下,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见他那矫健的身影。
马蹄踏过溪流,激起一片闪着金光的水花。
战马走进一座村镇。
中共晋察冀中央分局城工部。
民房改成的简朴的办公室,门上挂着蓝印花土布门帘。一些身穿灰布棉军服的机要人员进进出出,繁忙工作。
办公室里。
城工部部长在伏案办公。他四十岁左右,剃光头、圆脸盘,目光敏锐而深邃。
一个女同志把一份稿子放在桌上,轻轻地说:“首长,这是您要的报纸清样。”
部长把清样拿在手里。
清样特写:铅字排印的一篇通讯,题目是《从反动家庭的叛逆到革命战士的先锋》。
部长操着四川口音说:“乱弹琴!这样的稿子如果见报,岂不误了大事!”
门外,骑马的战士跳下马来,把缰绳拴在房前的枣树上,然后,疾步走到门口,双腿并拢,右手举到帽檐:“报告!”
房里,部长闻声回过头来:“是萧剑同志吗?进来!”
镜头推向立在门口的青年战士,那清秀潇洒的面容挂着微微的笑容,正是挂在萧家西厢房里那幅“遗像”的实体一一萧剑。
萧剑有些气喘地和部长握手:“首长,接到通知,我就从前线赶来了!”
“请坐!”部长拉萧剑坐下,从由色粗瓷提壶里给他倒了一碗水,说:“这一仗打得不错,你看,报纸要表扬你呢,这是刚排出来的清样。”
萧剑“啊”了一声,把清样浏览了一下,又放在桌上,诚恳地说:“首长,这……我请求把这篇稿子撤下来!”
部长:“嗯?为什么?”
萧剑皱了皱眉头:“我和北平的反动家庭早就一刀两断了,不想让他们从任何渠道得到我的消息。”
部长点点头:“要得!我和你所见略同,把稿子撤下来!因为,城工部考虑派你去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
萧剑的双眼炯炯有神地:“什么任务?”
部长不慌不忙地:“咱们到楼上慢慢谈。”
西边天际,残阳如血。镜头缓缓摇过来,摇向城工部部长办公室的房顶。平坦的房顶在斜晖映照下,像是红色灯光照射下的舞台。部长和萧剑在这所谓的“楼上”慢慢踱步,脚下的淡蓝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部长停住脚步:“萧剑同志,组织上准备让你回北平做地下工作。”
镜头突然推成萧剑的面部特写,他十分意外地:“啊?回北平?”
部长微笑着看着萧剑:“没得思想准备?舍不得离开根据地?”
萧剑依恋地望着脚下的山川溪流:“嗯。”
部长:“可是,蒋介石不照顾你的这种情绪啊!他撕毁了双十停战协定,依靠美国人的枪炮向解放区大举进攻。我们呢?一只手在前方和敌人针锋相对地打,另一只手还要伸到敌人后方去,去摸敌人的脉搏,搞敌人的情报。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特殊的战斗啊,萧剑同志!”
萧剑急切地:“首长,任何艰难困苦、流血牺牲我都不怕,但北平我不能回去,因为我已经是‘死’了的人啊!”
部长微笑着说:“那就起死回生嘛,这不是说笑话!”部长收敛了笑容,“现在,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正处在最黑暗、最腐朽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被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搞得奄奄一息,濒于死亡边缘!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使祖国母亲起死回生,让她焕发青春,健康长寿!”
部长停顿了一下,望着萧剑说:“你在离开北平之前,并没有暴露政治倾向和出走的目的,这就留有一条后路了,可以放心回去!”
萧剑雷厉风行地:“是!”
部长微笑着说:“不要仓促上阵,给你几天时间,作好一切准备,有些事情,回头我还要给你详细交代。”
一弯新月照着黑黝黝的远山、白练似的小溪。
萧剑独自坐在溪畔的鹅卵石上,凝目沉思。
远处,不知是什么人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唱着山歌:
河滩上那个撑船盼着顺船的风,
月黑头那个赶路望着指路的灯,
……
萧剑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画外,他的内心独白:“从北平出来,再回到北平去。这是戏剧、是小说吗?人的生活中竟然会遇上这样意想不到的情节,这是在哪本书里也没有读过的!”
北平,北海公园。
碧绿的湖水中倒映着白塔,在垂柳的枝条的拂动下,像幻影似的浮动着。伞盖般的莲叶丛中,几枝白色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默默地开放。公园里游人很少。湖中的小船东一只西一只地靠在岸边,湖岸上杂草丛生,建筑破败。日寇铁蹄下的北海,令人想起杜甫的名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普安殿前的台阶上,萧剑和李含真踏着落花败叶,忧心忡忡地拾级而上。李含真的手里拿着那本巴金的名著《家》。
萧剑歉意地:“昨天,我二哥对你太无理了,你不要太动气。”
李含真冷笑着说:“跟一个日本人的走狗动气,不值得!”
萧剑愤然叹了口气:“是啊,一条走狗都这样欺负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琼华岛下,李含真斜倚嶙峋的山石,漠然地说:“亏你还是个男子汉!这本书,你白看了?”
萧剑叹了口气:“是啊,我喜欢这本书。觉得它写的就是我这个家,令人沉闷,令人窒息,就像一座四面没有窗户的黑屋子,连空气都渗透着发霉的恶臭!我苦闷、彷徨、呐喊,难道我要像书中的大哥觉新一样唯唯诺诺、庸庸碌碌终此一生吗?难道你要像梅表姐那样离愁病苦、像鸣凤那样投河自尽吗?”
李含真望着脚下的碧波,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呢!我又不是你家的人,干吗要自掘坟墓做殉葬品呢?我要是你呀,就学书里边的二哥觉民……”
萧剑恍然大悟:“觉民?离家出走?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激动地握着李含真的手:“含真,我们一起走吧,到空气清新,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去!”
李含真把脸贴在萧剑的手上:“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们永远不分开!”
李含真家,夜。
李含真的父亲——一位脊梁佝偻、脸上有一道伤疤的老人把三轮车放在门口,推门走进屋去。
李母放下正糊着的火柴盒,从炕沿站起来:“你才回来?饿坏了吧?”
小小的斗室用苇箔隔成两“间”,李含真闻声从“里间屋”走出来,关切地:“爸爸,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老人却是满脸笑容:“嗯,我今个儿拉了个三十年来最美不过的‘甜座’!”
李含真心疼地:“光顾着挣钱养家,连命都快豁上了。拉的是什么阔太太?给钱这么大方?”
李父:“哪儿呀,我一个子儿也没要!”李母:“你这是怎么了?”
李父凑到床前的煤油灯前,小声说:“在哈德门前,我这儿正空着车等座呢,你们猜怎么着,街上呼啦啦乱起来,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没命地跑,老远的听着巡警嚷嚷:‘抓住他!抓住他!’”
李母:“这年头儿,动不动就抓人。这不知又是犯了什么法的!”李父:“我看着那小伙子不像小偷土匪,是个学生模样,心说,我今个儿就打这个抱不平!心里想着,就把车一拐,伸手把小伙子拉上车,蹬起来就跑!”
李含真听着,紧张地捂住胸口:“那巡警……”
李父笑着说:“北平的胡同,哪个巡警也没有我的道儿熟!我给他来个八卦阵,左拐右拐,把他们甩得无影无踪,然后,一口气直奔西直门!”
李含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走了?”
“走了!临分手,小伙子还跟我拉了拉手,说:‘大伯,后会有期!’”李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我看哪,他八成是共产党!”
里屋的门帘一挑,突然走出了萧剑,他急切地问:“共产党?他到哪儿去了?”
李父脸色一沉:“三少爷,您差点儿吓了我一跳!含真早就不上学了,我们这儿不是您来的地方!”
萧剑诚恳地:“大伯,您别这么损我,我已经和家里一刀两断了!我,还有含真,也想远走髙飞啊,您知道那个人去的地方吗?”
李母惊愕地:“怎么,你们……”
李父冷冷地:“三少爷,您别拿我们穷人开心了。警察局的督察长是您亲哥哥,他又不抓您,您跑个什么劲儿?”
胡同口。
萧剑和李含真停在路灯下,就要分手了。
萧剑迟疑地:“你父亲……咱们的事跟他挑明吗?”
李含真为难地:“挑明了,他们不会让我跟你走,偷偷地走,我又不忍心,毕竟是生身父母啊!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了。我妈有病,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了。”
萧剑果断地:“别优柔寡断了,要走,就得横下一条心。说定了,明天晚上八点钟以前,你务必赶到前门火车站,我等你。”
萧家。黄昏时分。
上房里,萧老太太对着萧老太爷的遗像,闭目静坐,手拿一串念珠,嘴唇无声地嚅动着,她在心底里为死去多年的丈夫祈祷,和他作精神上的交谈。
门外,萧剑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最后看一眼生身的母亲,无声地向她告别。
画外,萧剑的内心独白:“妈妈,我走了,这个罪恶之家,如果我还有一点留恋之情,那便是您了。您养育了我,却不了解我,我的痛苦之情无法向您表白,您也不会支持我要走的道路。可惜,您把我错生在这样一个家里。那么,永别了,妈妈!”
他毅然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前门外的北平火车站。
手提着一只简单的皮包的萧剑挤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中。
他站在检票口的一根大柱子旁边,焦急地等待李含真。
火车站墙上大壁钟的特写:七点五十五分。
萧剑不安地翘首眺望,还是看不到李含真的影子。
画外,传来蒸汽机车“呜呜”的巨大吼声。
检票的向萧剑伸过手来:“你是怎么回事儿!车就要开了!”
“哦,哦。”萧剑应声着,眼睛还是看着远处。
镜头急推向车站门口,萧翰章突然出现在那里。
特写:萧剑的脸上骤然紧张起来。
画外,他的内心独白:“糟了,二哥!他是来找我的吧?”
萧剑急忙转身把票塞给检票的,“咔嚓”一声,他飞快地向月台跑去。
华北的原野上,一列火车喘着粗气在奔驰。
车窗里,萧剑依依不舍地回首张望着:“含真,你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
城工部所在地,野外,夜。
部长轻轻地拍了拍萧剑的肩膀。萧剑如梦方醒,立起身来:“哦,首长!”
部长关切地:“你一个人发什么愣哟?是不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萧剑感慨地:“北平那个鬼地方,我好容易才跑出来,根本没打算还要回去!”
部长笑了:“记得你刚来根据地的时候,把从家里带来的制服、皮鞋、毛衣都扔了,好像这才表明和反动家庭划清界线,脱胎换骨!”
萧剑不好意思地:“我那时候的思想是非常幼稚的,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
“现在,你已经是一个革命战士了!”部长语重心长地说,“斗争需要你重新回到那个乌七八糟的大染缸里去,重新扮演阔少爷的角色,你那个官僚资产阶级家庭,恰恰成了很好的掩护条件。你从小在北平长大,熟悉这座古城,你又是我们的大知识分子,和上层人物交往也方便。只是——”部长端详着萧剑的革命军人仪表,笑了笑接着说,“你原来的那身服装扔得可惜,还得麻烦后勤的同志,设法给你弄一身‘行头’!”
根据地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
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脚蹬皮鞋、手提皮箱的背影,夹杂在人群中走上火车。
镜头向他推近,在他回头略略观察周围的时候,镜头才对准了他的脸,原来是改装之后的萧剑。
行进中的火车上。
卧铺车厢里,有穿西装的商人,长袍马褂的士绅,一身匪气的兵痞。
镜头摇过来,停在一个窗口。靠窗的下铺上,躺着萧剑。他两手垫在枕头上,支着脑袋,闭目假寐。
他的对面,坐着个商人模样的旅客。高度近视的眼睛凑在手中的一份《平明日报》上看。
商人吃力地看着,喃喃地念出报上的字句:“本报讯(记者刘龙泉)北平消息:华北‘剿匪’总司令部昨假东单墨蝶林俄式餐厅举行盛大记者招待会,总司令傅作义将军即席发表演说,决心戡乱救国……”
商人眨眨眼睛,朝萧剑搭讪说:“这傅将军一出场就气概不凡,雄心勃勃,看来要当‘华北王’了!”
萧剑依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莫谈国事吧!”
“噢,噢。”商人收起报纸,改换话题,“去北平?”
萧剑爱理不理地“啊”了一声,转过身去。
商人无聊地看了看怀表,打起了瞌睡。
萧剑闭着眼睛,并没有人睡。他微微地蹙着两道剑眉,思考着自己的严峻使命。
画外,城工部长的声音:“萧剑同志,你的大哥萧翰儒现在是华北‘剿总’联络处处长,二哥萧翰章又当上了北平警察局督察长。在他们眼里,你应该是一个‘灰色’的青年……”
萧剑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镜头推成眼睛的特写,两颗瞳孔闪着严厉的光。
画外,部长的声音:“萧剑同志,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工作,环境险恶,被捕、杀头随时都是可能的。不能露出一丝破绽,不能有半点马虎。北平的地下,有我们党的组织,和城工部、党中央一脉相连,党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她的每一个儿女的!祝你成功!”
北平火车站。
萧剑随着人群走出站台。他略略停住脚步,巡视一下这熟悉的一切。
画外,他的内心独白:“北平的天,还是这样阴沉!”
火车站门口。
过往的行人熙来攘往。萧剑恍若隔世,独自踟蹰街头。
一名美国大兵叼着雪茄,懒洋洋地从他面前走过,一条金灿灿的细链子后头牵着一只卷毛哈巴狗,短短的小嘴中伸出粉红的舌头。
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带着两个孩子,低头跪着在“告地状”面前的一张破纸上写着:“军车轧死丈夫,何人抚恤孤儿?”
萧剑不自觉地把手伸进西装的口袋,口袋里传出铜板撞击的响声。
片刻的犹豫之后,萧剑把手从口袋中空着抽出来。他狠了狠心,猛然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叫了一声:“三轮儿!”
拉着萧剑的三轮车行驶在大街上。
萧家的大门口。
三轮车从门口经过,坐在车上的萧剑只是轻轻斜视了一眼,仍然不动声色。
车子继续走,在胡同口拐弯往北。
“到了!”萧剑轻轻地说。
等车夫停稳,他下了车,付过车钱,望着车子走远,看着四周无人,才折身步行返回。
萧剑停在自己的家门口,抬头看着依然如故的高大门楼、朱漆大门、黄铜门环,春节刚过不久,门框上还贴着崭新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短暂的闪回镜头:
二哥穷凶极恶的脸;萧剑愤然把《家》摔在桌上;
萧剑悄手蹑脚地走出大门,轻轻地拉着铜环,把门掩上……
闪回结束。
萧剑定了定神,努力驱散脑海中不堪回首的记忆,迈步踏上门前的台阶。
大门“呀”地开了,身穿国民党警官服的萧翰章正好哼着小曲儿走出来。
萧翰章迎面碰上萧剑,注目一看——
特写:萧翰章的脸,他就像见了鬼似的大惊失色:“啊!三、三弟,你……你……不是死了吗?”
特写:萧剑的脸。他平静地说:“二哥,我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