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娴严肃地:“以礼相待,但尽量回避。不要纠缠,也不要在外面和他会面。有两句古话:‘洁身自爱’、‘守身如玉’,抛去它封建的含义,作为做人的道理,还是该记取的。”
下课的铃声响了。
李含真站起身来:“谢谢您,大姐!”
“等一等。”林淑娴从一大堆作业本中找出一册,递给李含真,“这是曲平的作文《早春》,写得很好。你不是来拿她的作文吗?”
街头。
林淑娴把一张钞票递给卖烟的小贩,低声说:“‘飞马’香烟,快点!”
小巷口,黄昏时分。
地上的雪水和着烂泥,又冻成了冰。靠墙站着一个卖耳挖勺儿的龙钟老人,在苍凉的暮色中有气无力地叫卖:“耳挖勺儿呀,挖耳勺儿呀,要买随您挑呀!过这个村儿呀,没这个店呀,想吃包子,没这个馅儿呀!”尽管他把自己的货物形容得如此难得,匆匆路过的行人却很少停下来购买这在动荡年月中可有可无的东西。
林淑娴却饶有兴致地来光顾了,手里挑选着,问老头儿:“多少钱一个啊?”
“啊?”老头儿把手掌伸在耳后助听,仍然不明白这难得的主顾说的是什么,真是聋得可以的了。林淑娴放心地拿了一大把,反反复复地挑了起来,这时,她的身旁已凑过来另一个顾客一一萧剑。
萧剑手里挑着耳挖勺儿,低声问:“什么事?”
林淑娴:“有情况……”
孙浩家,卧室。
潘鹭的面部特写。她脸色发青,眼露凶光,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无能之辈!”
镜头猛然拉开,潘鹭挥开右手,“劈啪”两个耳光,打在潘群的脸上。
潘群捂着脸,怯懦地说:“姑妈,你……”
潘鹭两手叉在那弯曲的水蛇腰间,气势汹汹地紧逼着潘群:“你把老娘当猴儿耍!还真让那个捡煤核的小狐狸精给迷住了,悲悲切切、缠缠绵绵地谈什么‘爱情转让’?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的乌龟王八蛋!”
小巷口。
萧剑和林淑娴的背影。虽然看不到萧剑的脸,但从他那低得近乎耳语的颤抖的声音,可以知道他裹在军大衣里面的胸膛正经受着怎样强烈的心潮的冲击:“啊,含真……含真……”
林淑娴严峻地:“潘群是个特务!”
萧剑:“我有所觉察,只是由于含真,我……”
林淑娴:“你处境危险,是不是应该转移?”
萧剑:“没有请示领导,我怎么能转移?”
林淑娴:“老李不在,来不及请示了!”
萧剑坚定地:“不,转移等于暴露,我不能走,这身军装不能白穿他们的!”
林淑娴思索着说:“好吧,你要多加小心!”
“嗯。”萧剑转身就走,手里还捏着一大把耳挖勺儿。
卖耳挖勺儿的老头儿慌了:“哎哎,钱……”
萧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枚大洋,塞给老头:“我都买下了!”
孙浩家,卧室。
潘群神情窘迫地为自己辩解:“姑妈,我全是照你吩咐的干的……”
潘鹭声色俱厉地:“你和那个小妖精都快结婚了,也是我吩咐的吗?”
潘群讪笑着说:“那……那是我一时冲动,走了嘴,姑妈你别……”
潘鹭疯狂地:“谁是你的‘姑妈’?我,我是你的情妇,比你大二十岁的情妇!从南京来跟你接头,充个‘姑妈’只是为了工作方便!可是你呢?”她伸出细长的手,托起潘群那战战兢兢的下巴,“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脸儿,占了老娘的便宜还要另觅新欢!哼哼,你只想着到时候会赏给你个中统北平站长,却忘了,你的饭碗搁在老娘的脚面上,想踢就踢!”
特写:潘群的脸。如堕深渊般的恐惧使他面如土色,二目无光,像被按在猫爪下的老鼠。
天黑了。李含真走出曲平家的那扇装着铁栅的大门。
孙浩家,院子里。
潘群神情猥琐地溜下楼前台阶。
潘鹭匆匆地追上他,压低了声音嘱咐:“照原计划行事,只要从萧剑打开缺口,破获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咱就谁都不怕了!要是你再让我失望……”
潘群惶恐地看着潘鹭。
潘鹭咬牙切齿地:“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去吧!”
天昏地黑,李含真沿着护城河的堤岸,独自走向回家的方向。
她的脚步,坚定而沉着,在河岸的积雪上留下一步一个脚印。
她的神情,冷静而严峻。她在思索,在漫漫长路、漫漫长夜中执著地求索。
镜头拉成远景,她在堤岸上的剪影,一步一步,记下了她求索的历程。
叠印:
在警察追捕女学生的晚上,潘群急切地问李含真:“你怎么让她跑了?没问问她住在什么地方?”
在西直门内大街上,李含真埋怨地问潘群:“你不是发誓不坐三轮车了吗?言而无信!”
潘群尴尬地下了车……
刚从涿县回来的潘群:“九死一生啊!我们骑着马在前面跑,共军和民兵在后面追……”
在北海公园,潘群急切地问李含真:“这一定是地下党搞的,你还能找到那个书摊吗?”
潘群神秘地问李含真:“要是我们真的找到了地下党,你敢冒着危险去联络吗?”
潘群拉住李含真衣袖说:“……找到他,就找到了党,我们就有了希望!一定请他帮我们和党接上联系……不过,你不要对他说起我。”
潘群似乎痛苦地说:“……你和他之间,无论怎样我都不干涉,只要你还爱我,帮助我找到党,我求你……”
一连串潘群的嘴脸交替叠印,最后清楚地显现出一张恶鬼般的脸,闪烁着狼一样的眼睛,用好像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声音:“含真!”
叠印突然消失了。
镜头向河岸急推成近景,李含真站住脚步,好像是在寻找那个地狱里冒出来的声音。
“含真!”又是一声,真真切切,近在身旁。
李含真打了一个冷战,她看到了那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从一株倾倒的枯柳树后边,幽灵似的闪出来。
李含真伫立不动,抑制住心脏的狂跳,镇静地叫了一声:“潘先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潘群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做出像往常一样的亲昵之态:“等你呀,你不是常从这儿走吗?天黑了,担心你害怕。”
李含真冷冷地:“我不害怕。古书上说,大喝三声,连恶鬼都不敢近身!”
潘群讪笑着说:“好,不说笑话了,谈正经事儿,你下午上贝满女中干什么去了?”
李含真平静地:“替曲平去拿作业。接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跑腿。”
“噢。”潘群无缝可钻,只好另找话题,“你去找萧剑了吗?”
李含真平静地:“没有。”
潘群急不可耐地:“那就快去吧,还等什么?”
李含真故作为难地:“我怕……怕从他那儿问不出什么来。”
潘群强制着自己的急躁,耐心地说:“这还用我教你吗?你不会向他倾诉几年的离别之苦、思念之切吗?用你的美貌、你的柔情,甚至你的眼泪,去敲开他心灵的门窗!”
李含真的胸腔起伏,鼻息急促,她的右手紧紧攥住左手,不让自己发作,尽量平静地说:“你真是个出色的导演,可我哪会像你这样逢场作戏啊?”
潘群以行家自居,紧紧地叮嘱:“只有这样,他才会向你吐露真情,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李含真:“知道他的身份就行了吗?”
潘群进一步说:“如果能认识他的领导,当然更好了!”
李含真逼视着他:“最好能把整个北平的地下党组织都搞到手……”
潘群的双眼闪耀着贪婪的光:“对!”
李含真步步紧逼:“一网打尽?”
潘群惊愕地后退一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特写:李含真愤怒的脸,愤怒的眼睛。
潘群慌乱了:“你……干吗这么盯着我……”
李含真的满腔仇恨像火山一样爆发,再也不能遏止:“我要看看你这双眼睛,鹰犬的眼睛!它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毒蛇的眼睛,你的主子的眼睛!我悔恨自己的无知,为什么过去我没有看出来?潘先生,戏就此收场吧,我不会让你当枪使!”
潘群像触电似的把手伸进衣袋,镜头急推成特写:他的手掏出一支乌亮的美制手枪。
潘群持枪逼住李含真,凶相毕露地说:“李小姐,事到如今,真人不说假话!我虽然曾为你的美貌而动情,但决不能因此让你毁了我的前程!你是要死,还是要当中统北平站站长的夫人?想一想,现在还来得及!”
“鹰犬!毒蛇!”李含真突然拼足了全身的力气,向潘群猛扑过去!
潘群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跌倒在河堤上,那支乌亮的美制手枪失手落下河堤,在护城河里响起撞击冰面的清脆响声。
绝望的恶狼是疯狂的,潘群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向李含真扑去,双手掐住她的咽喉:“我叫你骂!”
特写:李含真的脸。那双貌似文弱书生的双手此刻像狼爪一样死死掐住她柔弱的颈项,她要怒骂,她要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特写:李含真的双脚。这双在漫漫长夜、漫漫长路求索了二十几个年头的脚,在走完了庄严的人生的最后一步之后,还在顽强地挣扎着,挣扎着,终于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气力,平伸在雪地上。
特写:李含真的脸。青春的面庞贴在雪地上,像是在亲吻这纯洁的白雪,像是在谛听白雪覆盖的泥土中孕育着的春天的信息。
特写:李含真的眼睛。这双美丽的眼睛没有闭上,像往常一样充满纯真的憧憬,望着生她养她的北平的土地上的夜空,像是在等待雪化冰消的春天,像是在期望看一眼她托付着灵魂、托付着爱情的人。
“啊!”潘群失神地呆望着一动不动安卧在雪地上的李含真,恐惧地连连后退:“她死了?我……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
像是逃离地狱的边缘,潘群踉踉跄跄地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他又站住了,转过身来,战战兢兢地走到李含真的身边,心惊肉跳地跪下去,伸出双手,托住她那还没有冷却的身躯,猛地朝堤下一推……
护城河里,冰凌破碎,溅起一片洁白的水花!
五
风骤雪狂,漫卷的飞絮占满画面。
旁白:“一九四八年十二月,按照党中央的部署,我东北八十万野战军秘密急行军挺进华北,从喜峰口、冷口挥师人关,与华北野战军会合,迅速对华北之敌分割包围。兵临城下,北平之敌,何去何从?”
北平街头。
朔风呼号,大雪纷飞。暗淡的路灯下,一些身穿臃肿的棉军服的察绥军工兵在忙乱地架设“x”形的木障,上面缠着带铁蒺藜的铁丝网。
北平警察局门口。
一队武装警察吵吵嚷嚷地爬上警车,萧翰章一挥手,警车呼啸着开走了。
李大夫家,黎明时分。
镜头从李大夫的面部特写拉开。
李大夫低声对林淑娴说:“我大军压境,北平的解放已指日可待。根据党中央、华北局的指示,首长要求我们作好两手准备:一方面立足于打,发动和组织群众,开展护厂、护校等各种形式的斗争,尤其注意争取一部分敌军,在我军发动总攻时,做好内应;另一方面,为了保护北平的文物古迹,减少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特别要花大力量去做傅作义将军的工作,争取和平解放。淑娴,家里怎么样?”
林淑娴激动地听完来自根据地的指示,回答说:“大中学校,工厂、铁路、电信各系统都在准备配合解放军的攻城呢,整个北平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李大夫兴奋地:“形势很好哇!”
林淑娴突然垂下眼睑,难过地说:“可是,也有坏消息告诉你:李含真……”
李大夫收敛了笑容,急切地问:“李含真?她怎么了?”
萧家。
萧剑站在西厢房的窗前,注视着窗外的急风暴雪,心潮激荡。
镜头推成他的面部特写,他神情冲动,剑眉竖起,目眦欲裂。
叠印:
李含真的父亲在风雪中呼天抢地,挥着枯树般的双臂,石块样的拳头,捶打着警察局紧闭的铁门,手上撞出了血,溅在冰冷的铁门上,濺在洁白的雪地上……
叠印:
风雪中,一些青年学生、教职人员在奋争,在呼喊:“要求当局严惩凶手!”“决不允许沈崇事件重演!”……
叠印:
凶神恶煞般的萧翰章手扶着腰间的手枪,不屑地嚷道:“投河上吊,本局概不过问!什么‘凶手’?什么‘事件’?这都是共产党蓄意煽动,制造事端!聚众闹事者,以共产党论处!……”
叠印消失,萧剑愤怒已极,痛苦已极!
画外,他的内心独白:“含真,你用壮烈的死捍卫了我们追求已久的真理,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的心终于相通了。含真,你应该活着,活到你向往的那一天!含真,你是为我而死的。冤沉冰河,死不瞑目。而我,却不能挺身而出,报仇雪恨,我……我还算什么共产党员!”
愤怒的拳头捶打着他自己的胸膛,萧剑忍无可忍了!
叠印:
林淑娴在风雪中向他走来,冷峻的面容,冷峻的眼睛越来越近:“萧剑同志,你的生命是以烈士的牺牲换来的,不属于你个人,属于党!以报一己之仇为快,远不是共产党员的标准。李大夫的父母都死在还乡团的铡刀下,你知道吗?我的同胞妹妹被国民党扔进了滚开的油锅,你知道吗?谁来报这不共戴天之仇?靠你,靠我。靠我们三百万党员和全国民众!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你的背后是党;不要忘记,你的肩头负有党的使命!”
叠印消失。萧剑抹去眼眶中的泪花,整一整身上的国民党少校军服,冷静地推开门,走进风雪之中。
李大夫家。
李大夫严峻地:“萧剑处境危险,敌人随时可能向他下手……”
林淑娴急切地:“让他立即转移到解放区?”
李大夫眉头紧锁:“我军已经围城,敌人戒备森严。我这次进城抢早了一步,已是铤而走险,萧剑他……他出不去了。”
林淑娴屏息望着他:“怎么办?”
李大夫果断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以假乱真,以敌制敌。”
画外,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他们停止了谈话,警惕地谛听着外边的动静。
画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了叩门声和不甚清晰的叫门声:“李大夫!”
镜头急推成林淑娴的面部特写。她警惕地低声说:“你进里屋,我来应付!”
急推,李大夫的面部特写,他镇定地低声说:“你不要出面。我来。”
林淑娴急闪进内室,李大夫朝外面大声问:“是哪一位呀?”
门外,萧翰儒的声音:“李大夫,是我!”
李大夫目光一闪,随即平静地打开门。
萧翰儒面目谦和地出现在门口,说了声:“不速之客!”令人难以猜透他的来意。
李大夫热情相迎:“啊,萧处长,稀客,稀客!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寒舍蜗居的?”
萧翰儒随他走进外屋,说:“真难找啊!贵院的同事都不知道您的地址,不得已让二弟查了户口簿才找到的一一他不是在警察局吗?”
内室,林淑娴屏息静气地听着外屋的声音,随时准备应付突然事变。
画外,萧翰儒继续说:“……哎,贸然前来,请不要见怪啊!”
林淑娴犹疑地皱紧了眉头。
外屋,李大夫敷衍着萧翰儒说:“哪里,哪里!上门求医的人太多,所以在医院没留舍下地址,让您受累了,请坐!”
萧翰儒并不落座,站在房中端详着室内陈设。
特写:两块黑漆匾牌,上刻鎏金大字:“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下款署着几行密密麻麻的患者名字。
特写:匾牌下面挂满大大小小的许多镜框,嵌着李大夫和患者的合影,从服装上看,其中包括一些军政要员。
萧翰儒赞叹说:“一代名医啊!”
镜头从墙上的匾牌和照片摇开,巡视着李大夫俭朴的居室,除了一些必备的半旧家具,占据房间的惟有一壁医书。
萧翰儒不安地:“真没有想到,府上会是这么清苦,委屈您了。改日我同市政府打个招呼,请他们务必……”
李大夫连忙谦辞:“多蒙厚意,不必劳神了。为医之道,在于救死扶伤,济世活人,并不求一己安适。——萧处长匆匆光临,一定还有急事吧?令堂大人的贵体……”
“不,家母经您费心诊治,已日趋见好。”萧翰儒说,“今天是想请您为吴旅长看一看。请吧,车子就在门口。”
李大夫:“一定从命,这正是医生的本分嘛!”
李大夫顺手拿起出诊包,正要随萧翰儒出门,林淑娴从内屋走出来:“等一等!”
李大夫朝她丢过来一个萧翰儒不易觉察的眼色,转脸对萧翰儒介绍说:“萧处长,这便是拙荆。”
萧翰儒客套地和林淑娴打个招呼:“嫂夫人,久仰!”
林淑娴向他点点头,取过大衣,为李大夫穿上:“外边风雪太大,要当心!”
大街上。
李大夫坐在吉普车里,萧翰儒亲自驾驶,在风雪中疾驶。
李大夫家。
林淑娴闩紧房门,静听片刻,然后走进内室,移开一只药橱,从伪装成墙皮的暗洞里取出一叠机密文件,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煤球炉中。
吴佑山骑兵旅驻平办事处。
卧室里,棉军装、被子被撕成碎片,扔得满地。吴佑山赤身露体,只穿背心裤衩,手里拿着那根几乎断为三截的马鞭,站在床上狂舞乱叫,摹仿着京剧《霸王别姬》中项羽的身段、唱腔,悲怆地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不成腔调地唱着,字字血,声声泪,感叹欷戯,怆然泣下。
镜头从床上摇开。
萧翰儒、雷成陪同李大夫匆匆走进来,看见这种样子,面面相觑。
李大夫关切地安慰他,实则用激将法:“吴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何英雄气短啊?”
吴佑山怒喝,用的还是项羽的语言:“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萧翰儒痛心地:“一个硬汉子,毁了!疯得越来越厉害,德国大夫都说没法治了!”
吴佑山把手中的马鞭朝萧翰儒一指:“胡说!我没疯,发疯的是蒋大总统、傅总司令!啊,傅老总!”他突然号啕大哭,涕泪横流,“二十年来,我鞍前马后,随你征战,到如今,唉!你有何面目见绥远父老?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你、你、你又让三十五军驰援张家口去送死!你至死不悔,难免乌江别姬的下场!”
雷成烦躁地制止他:“不要疯说了!”
萧翰儒无可奈何地:“虽是疯人疯话,倒也出自肺腑啊!”
李大夫沉吟地:“惊怒伤神,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随他说吧!”
三人走出卧室。
客厅里,李大夫拟好两纸处方,放在茶几上:“这两剂处方,给他先后服用,大泻之后而大补……”
萧翰儒关切地:“有痊愈之望吗?”
李大夫沉吟地:“尽力而为,会见效的!”
雷成懊丧地:“纵有妙手回春之术,恐怕也……”
李大夫庄重地:“雷队长信不过我,可另请高明!”
雷成连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翰儒替他解释说:“李大夫不必介意,雷兄的意思是说:你纵使治得了一个吴旅长,也无济于事,整个中华民国已病人膏肓,蒋大总统、傅总司令都大病缠身了!”他痛苦地垂下头去,无可奈何地哀叹,“唉,家事,国事,天下事,苦不堪言!”
大街上,吉普车行驶在风雪中。
萧翰儒减低车速,让车子在冰天雪地里慢慢爬行。他忧心忡忡地握着方向盘,对李大夫说:“您为家母化险为夷,翰儒感激涕零,引为知己。但我如今大祸临头,身家性命,危在旦夕,方才翰儒所说俱是实言,您是局外人,确实爱莫能助啊!”
李大夫慨然说:“士为知己者死,兄有难,弟不敢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