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兰绣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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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师父!师父!”

潇潇林木,拔地冲天,仰首唯见千叶伞,低头难寻半寸芒。

就是这般一个林子,置身其中便可仿佛被群树抱揽,没有一处地方不是严丝合缝地被这密林遮挡。

其中便有一座陋屋深藏,隐匿在这缭乱的景象下,静静矗立。

一个少年从破茅屋中疾步跑来,穿越过层层如墙的树障,不停呼喊着。

这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年纪,相貌不算出众,直眉杏眼,蒜头鼻、一字嘴,许是长久在这林子中居住,少有阳光接触,少年皮肤倒是不黑,虽不惊艳于人但也有几分别样味道。

但他这一身扮相却又实在教人道不出好来,只见这少年头发盘得杂乱难看,就用一根草绳粗糙绑着,看上去也有几分枯槁无泽,像是疏于洗漱打理;身上衣服也更有些不堪入目,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补丁可是不少,怕比之寺庙里僧人的百衲衣也不遑多让。

乍一看去就像个小乞丐似的,土里土气又有些邋遢。

但他这一身,却有一个地方最为瞩目,就是他的腰间系配着一条华丽得与其及不搭调的绅带。

这条绅带宽约二寸,以淡绿绸绫为底,金银丝线镶边做缀,又用价值不菲的通润玉雕相嵌,每一块都如铜币大小,不多不少正有二十四数围绕腰间,玉饰之外更绣有江河山岳。

无论怎么看,这条价值不菲的腰带都应该是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才有闲情逸致以来显耀,可偏偏此时却被戴在一个连新衣都穿不起的年轻人腰上。

“师父,您要去哪?”

跑了片刻,终于追上了前方一道英姿魁梧、健行如虎的背影。

那人闻声驻足,转身看着嗟喘而来的少年。

此人生得体魄健硕,两斩飞眉如翼、鹰鼻似钩,双目之中更挂着不可一世的桀骜,虽已有半头白发盘髻,却丝毫没有年老衰颓的感觉,即便不予言笑,却也令人觉得不怒自威,心头威震。

“锦儿,你怎么醒了?”

被称为师父的中年人显得几分意外。

“师父,您要走为何不告诉我啊?”少年急促喘息着,郁郁苦恼的说着,“我昨夜起床方便,看师父屋中还有烛光,就偷偷去看……”

中年人不做表情,又问道:“你看见我下的蒙汗药了?”

“是……所以今早的米粥全被我偷偷吐了出去……”少年低着头,不敢去看师父的脸色。

微作沉吟之后,中年人轻叹一声,道:“既然你醒了,为师就给你交代些事吧。”

“师父请讲,徒儿受命。”少年必敬必恭,颔首而视。

“这次为师出走,是有要事在身,带上你,多有不便。”

“可师父您要去哪?究竟是什么事啊?”

少年微微皱眉,疑惑不解。

“这些你都不必知晓,办完了事为师自会回来。”

“可是……可是师父若迟迟未归,徒儿难道一直在此守下去?还请师父给个方向,也好徒儿日后去寻找?”

中年人再三想了想,才道:“三月之后,若为师不归,你便离开这里。”

“去哪里?”

“入关,进中原!”

“中原?那徒儿如何又能找到师父?”

“不必找我,你只需做一件事。”

“什么事?”

“留名《落英榜》!”

“《落英榜》?那是什么?”

“江湖人的功名。”

“这又是什么意思?师父您还是细说吧,我不懂……”

少年越听越是迷糊,挠着头说道。

“当年战国乱世,自秦王嬴政继位以来,秦国日渐强盛,一举破灭诸国,而后平定天下。不过那些亡国百姓、权贵又岂会甘心臣服,故屡有推举义士行刺秦王之举。”

“可这又跟师父说的《落英榜》有何关系?”少年急于求知,插嘴说道。

“那些义士的行刺之举可谓不计其数,然而每次行刺皆是徒劳无功,甚至多半连秦王嬴政的面都未曾见过,就被层层防备所阻,轻则尚可全身而退,重则可就是人头落地啊!”

中年人看了看徒弟,见其听得入神,没有再插嘴的意思,便又徐徐道:“所谓放虎归山,凭秦王嬴政那般韬略雄才又怎会留着那些后患,在受到多次惊扰之后,秦王就下令专门组建了一个彻查那些流亡刺客的司职,并将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录在册,以便擒拿通缉。”

“后来秦国雄盛,欲要挥兵吞燕,燕国以谋和为掩盖,计谋派荆轲刺杀秦王。也正是这一次,秦王被荆轲在大殿追逐,险些丧命。从那以后秦王嬴政终日心存余悸,又有佞臣谗言,却把罪过责任全部推诿给了那巡查刺客的司职官员,惹得抄家问斩。”

“那秦官的家族后人也由此记恨,不愿再受秦国俸禄,几经辗转之下,更名改姓,消弭与茫茫人海中。”

“并把当年封定的名单一度整合修正,却将原本的书名更改为了《落英榜》,以此祭奠那些刺秦之人,讽刺秦王愚昧。”

“这就是所谓的《落英榜》?”少年不解,为何这么一个记载刺客的东西却在江湖中有师父口中的那般地位。

“奈何秦朝不过两代便被覆灭,而那记载《落英榜》的家族也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反而投身江湖绿林之中。从那时起,这《落英榜》上所写的,就都是江湖中的能人异士了。”

“秦灭之后到如今……这,这岂不是又千年之久!”少年恍然,颇有几分震惊感叹。

“不错,这《落英榜》上所记载、排列的,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绝顶高手!”

中年人说着,也是难掩那一抹激动之色。

而少年却当即双眼一亮,笑道:“那凭师父您的剑术绝妙精湛,一定在那榜单上有一席之位啦?”

中年人一窒,旋即缓缓摆首,道:“那《落英榜》上可从未有过‘晁渊’二字啊。”

闻言,少年也是跟着泄了泄气,“师父的本事居然都不能入榜?”

名为晁渊的这中年人不置可否,只是接着说道:“这《落英榜》每隔二十年重新编撰一册,每一册中所记都是当时的凤毛麟角。”

“我看那《落英榜》上也不见得属实,天下练武之人何其多哉,岂是他们那一家子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少年不以为然,哼着声音说道。

晁渊轻轻瞪了少年一眼,多有几分训责之意,道:“千余年来,《落英榜》所排之序列从未有误。”

“什么!这怎么可能?”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编撰《落英榜》的族人虽不插手江湖恩怨之事,但他们所掌握的线报却是无人能及,江湖大小事务从来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是凭师父的功夫都不在榜单之上,徒儿还是难免疑惑!”

晁渊看着少年眼中的郁闷之色,轻笑了一声,道:“为师痴迷剑道,曾练就了一身高深剑术,当年也和你一样,还以为天下舍我其谁,便心高气傲去挑战各类剑术高手,结果正在为师连战连捷之际,却碰上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老人,一个杀猪为生的老人。”

晁渊回想着,翻阅着脑海中的印象,竟是有些神情恍惚。

“杀猪的老人?这又跟师父挑战剑术高手又有何关联?”

“虽说这世间兵器种类繁杂,然而剑乃兵中君子,万般兵器以剑为尊。当年为师却也以为这句话无可厚非,便一心去找修行剑术之人一决高下,从不屑与旁门兵器相较。正当为师准备立生死状挑战《落英榜》剑卷上新入榜的三人,从而一战成名之时,便是那个杀猪老人拦下了我。”

“他为何要拦师父?”

“因为当时为师碰巧买了他的肉,他说既然照顾了他的买卖,就不想看我送死。”晁渊遥想当年,如今说起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那他凭什么说师父会出事?”

“是啊,为师也如此问他,但他却又说我必败无疑。当年心气孤高,不肯听劝,便在气怒之下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是什么?”

“为师当年居然对那个老人提出了挑战!”说道此处,晁渊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似在嘲弄自己当年的盛气凌人。

少年听着也是面色微惊,结声道:“这……的确有些荒唐……”

晁渊笑看着徒弟,问道:“那你说说,为师荒唐在何处?”

“当然是挑战那个老人了,师父您剑术绝伦,去挑战一个杀猪的,这的确……的确有些欺负人了。”

“你错了。为师的荒唐可不在此处。”晁渊看着怔然不解的少年,怅然叹道,“真正荒唐的,是这次挑战令为师颜面扫地啊!”

“此话怎讲?”少年连忙追问。

“那老人接下了挑战,但跟为师定下了一个约定。那就是如果为师胜了,便可去挑战《落英榜》上的那三人;但倘若为师败了,则在二十年内不得涉足中原武林。”说着,晁渊看了看这座密实的林子,又眺望远方,“那场较量的结果,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少年瞪大了眼,尽是惊愕之意,呼声道:“师父竟然……败给了那个杀猪老者?”

“十招之内,为师便败了。”晁渊感叹说着,“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狂妄自大的井底之蛙罢了,原来这天底下各门武学早已造诣不浅,并非剑道独大。”

“那个杀猪老人究竟有多厉害?《落英榜》上有他的名号么?”少年越听越是入神,已提起极大兴趣。

“他用的是刀,名字是刀,甚至他这个人便是一把刀,他早已把心跟刀融在一起,若论登峰造极,他的刀,举世无双!”

“一个老人家,难道真有那般厉害?”

“《落英榜》刀卷之上,已有三册将他排在第一。”

少年哑言失色,唯有敬佩。

晁渊看着少年的憧憬神色,不禁一笑,道:“今日为师说得多了,只想教你切勿骄纵轻狂,其他的,一切随缘便是。”

“是。”

“为师走了,你先回去吧!”

说罢,晁渊不做留恋,豁然转身,大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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