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少爷动嘴了么?”
“哎呀通伯您可来了,不管怎么劝少爷就是不肯下地吃饭,可真是急死小的了!”
“来来,快把饭菜拿来,我这就去劝少爷,你自己先去忙吧!”
“是是是,那小的先去干别的,通伯有事尽管招呼!”
“去吧去吧。”
武府之内,这一老一少二人的对话进行得仓促简短,只是急忙交代一声,便有一人匆匆放下手中食篮,往西院跑去了。
通伯愁眉不展,摸了摸食篮传来的余温,轻叹一声,便也提步疾行而去。
辗转片刻来到一处静谧独屋前,通伯正欲上前敲门,却忽然顿足,转身看向别处。
“老爷,您也来了?”
武崖轻叹一声,颔首道:“赴朝这两天食欲不振,我总该来看看。”
“老奴可不敢骗老爷,你看这……这已经是今日的第六次了,少爷却还不肯进食,我这才跑来想要去安慰几句……”
通伯端着食篮给武崖示意,也是老脸焦急,倍感无奈。
“真是麻烦你了,在武府忙活了大半辈子,如今还要来照顾这个小子。”
“老奴是看着少爷一天天长大成人,年岁久了,这心里头呀,就当自己亲生的一样,见他难受,我可舍不得啊。”
“当年挑了你跟来,怕是我这辈子看人最准的一次了罢。”武崖心中感慨,面容微动。
“老奴斗胆想问一事,还望老爷不要怪罪。”
“数十年如一日,我还有什么可以怪你的呢?”
通伯沉吟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当时少爷可说是败得一塌糊涂,老奴不明白为何老爷不上去,给少爷讨个说法呢?那青年固然是白寅的后人,天赋也着实可怖。但观其招式用法,却也有些生涩,若想从老爷手中取胜,只怕还有些不够火候。然而老爷却说了那般话来,究竟是何用意,总不能真是怕了他吧?”
“阿通啊,看来你这些年耳濡目染,也没少长本事,居然看得出他的剑法还有粗糙之处。”武崖颔首笑道,“不错,凭如今的他确实难以胜我。”
“那老爷这是……”
“我当然是有些想法,这一来,那个白剑笑是白寅后人,心思秉性也定是孤傲之辈,若我真是胜了他,日后府上的麻烦怕是断不了了;这二来,赴朝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也是仗着自己有点天赋,从小就骄纵惯了,心高气傲日后早晚会惹祸上身,倒不如借此机会给他一个敲打,也好磨磨赴朝的锐气,让他知道这天底下可从来不缺能人。”
听着武崖解释,通伯这才渐渐露出释然神色,轻轻垂首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老爷看得深远呐。”
……
青青绿草,涓涓流水,中原之地多富饶,此处漫山遍野的葱郁峥嵘尤以江南水乡最为炫姿多彩。
轻云如纱,甘风如丝,置身在这一片时而缥缈时而真实的美景之中,着实令人心生陶醉向往,仿佛这片无主的天地,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居所。
而这般美轮美奂的一方景色,却正被一个躺在灌丛中的年轻人独自享受。翘着腿来,哼着曲儿,悠哉悠哉,惬意快活。
一半粗麻、一半兽皮,整套衣服全是由巴掌大小的碎块拼接而成,缝缝补补之间还有不少新生的破裂痕迹,远处望去黑乎乎、脏兮兮,哪里还像个寻常人模样,简直跟叫花子没有两样。
“阿——嚏!”
微风折过几缕杂草,正在青年脸庞扫过,鼻子一痒,顿时惊坐了起来。
“原来榕树林外面是这样的!真好,嘿,嘿嘿,真好看!”
青年看着茫茫绿海,看着山峦起伏,又看着泛着银光的湛蓝大海和那包容一切的辽阔苍穹,不禁怔怔失神,看得如痴如醉。
“咯嗒——咯嗒——”
正在青年心旷神怡之际,却从远处传来一阵嘈乱的笃速之声,顿时将其惊扰,坏了大好的心情。
仰头望去,就见身后不远的那条官道上正有一大团暴土扬尘,乃是个数十人的马队驱驾。
这些人威武剽悍,目光如虎,疾行在马背上更显得威风凛凛,就连那些马儿也似趾高气昂,目无旁骛。
青年看着那些人的穿戴样貌,渐渐皱起了眉头。
头顶“婆焦”发式,眉目粗犷,颧骨高大,又穿着一身样式统一的官袍,腰佩月牙环刀,甚是勇猛模样。
“元兵?”
青年兀自喃呢,脸上浮现出厌恶之色。
榕树林中,与师父相伴为生二十年,师父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自记事起就喜其所喜,厌其所厌。
师父爱喝那半生不熟的涩苦茶水,于是他也爱喝;师父喜欢黄昏之后静静聆听树稍之间的虫鸣鸟叫,于是他也学着师父的模样打坐闭目,认遍了每一种鸟儿的声音。
而师父厌恶元军,他不问原因,便也跟着不喜欢了。
“哈哈——驾,驾!”
“快跟上!快!”
“看这群老家伙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好久没这么痛快政治过人了!”
“是啊,是啊!这几个老不死嘴还真是硬,你们猜猜进城之后还能剩下几个喘气的?”
“哼哼,管他还有几个活的,到了地方全死了才好!”
“哈哈哈哈,最好先磨掉一层皮!”
“……”
一面策马狂奔,一面还有阵阵狂笑传来,听得青年面色微冷,极不自然。
“啊……畜生!”
“这群畜生……”
“你们……不得好死啊……”
青年伏在乱草之中,颦眉看着那一众元兵马队,忽又听见了夹杂在那片畅快笑语中的几声残喘无力却又悲愤异常的谴责咒骂。
再定睛细看下去,这回可是让青年的脸色陡然而变,眼中寒芒连闪,气息沉重,将今日赏景得来的大好心情挥扫得一干二净,只有熊火燎远一般的怒意浮现出来。
马队中并不是那应有的一人一骑,而是在每个马背的鞍座上,都系着一根粗过二指的麻绳,直直地甩在身后。
而在麻绳的另一端,赫然竟是数十个被捆手缚脚的人拖在地上。
这些人没有丝毫挣脱能力,更是无法行动,只能任由这些元兵将自己当做沙包一般,硬生生用身体蹭着地面被烈马拖行奔跑。
一路上,所过之处皆为暗红颜色印在地上,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一些细小的黄色碎块,上面还沾着斑驳血迹,却也不是他物,正是被割破、蹭掉了的人皮!
那数十人中早就看不见有哪个衣衫健全的,就连皮肤上也没了一块完整处,尽是裂痕、伤口,更有不少人已经被拖行得昏厥过去,甚至一些面色发紫的已成了死人,在死后还要受到如此凌辱。
剩下那些残存着一口气,还能不屈叫嚷着的,也仅剩下了不到十人,简直是惨不忍睹、灭绝人性。
登时怒意大盛,青年狠抓起一把泥土,再也忍不了那些官军的草芥人命,就要扑上前去,为那些受迫害人伸张正义。
但在他出手之前,却有一道身影更快冲了过去,瞬间挡在了众元兵之前。
“吁——”
“哪里来的小子,敢挡官爷的道?”
一种马队急忙停下,为首那人看着数丈之外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顿时大为恼怒,振声喝道。
白剑笑不动如松,只是静静看着那些人马,脸上也没有那种引为标志的笑容,全被淡漠冰冷代替,比起他那时时刻刻喜笑颜开的样子还要来得让人心慌。
这种不声不响更为令人气愤,就见那为首的元兵策鞭猛抽,指着白剑笑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而后也没有半点留情犹豫,就狠踢马腹,甩着那半丈长的皮鞭冲白剑笑打来。
这元兵看来也是有几分本事,挥着手中长鞭犹如钢铁般的威猛之势,不仅快若闪电,抽打的角度也颇为刁钻狠辣,正对白剑笑脖领之间,若是击中更能借势缠住,勒紧他的脖子。
白剑笑缓缓握住了那柄纯白宝剑,在那名元兵气势最盛的时候,又将双臂垂下,只有双眼紧盯着后者每一瞬间的变化。
显然又是一副要用出他家传剑法《三进诀》的架势。
“小心啊!”
然而白剑笑正是看准时机,手下欲势提剑,却在这同时被旁边传来的一声疾呼打断。
接着就看破衣青年在半路横冲出来,飞身挡在那元兵头目和白剑笑之间。
白剑笑眉头骤起,先前汇集的精、气、神便都被这一叫惊扰溃散,乱了他施展《三进诀》的时机,想要瞬间再次出手已然是赶不上那飞扑来者的速度,不禁令前者心意微恼。
可那元兵便无过多顾虑,一向逞威作势的他看着急匆匆过来的破衣青年也无非是当做了个不知死活的一摊尸骨,马不停蹄地猛冲过去,只是手中长鞭反转,又向前提了数尺,顺势就要打在破衣青年身上。
但刹那间元兵脸上的跋扈表情微微一顿,却是没能听到长鞭传来的那一声脆响,竟是扑了个空,被青年在飞扑之中猛地扭转身形给绕了过去。
这可是令那元兵又惊又恼,惊讶于这穷困邋遢的青年怎么能有这等敏捷身手;恼得是平日理应认打认罚的此等下民居然胆敢躲闪,触犯大元神威。
心念一起,那元兵就越是气恨交加,看着轻巧躲过一鞭的青年也越发憎恶,当即便把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厉声粗喝迎着渐近的青年拦首砍去。
白剑笑在不远处双目一沉,以为那青年莽撞送死,刚想惋叹一声,却忽然眼色转变,颇有诧异。
原来是那青年在看见元兵拔刀的一瞬,就赫然伸开了双臂,趁着还未到后者跟前,紧忙狠拍在马头之上,骤然止下身形,又一次躲过元兵的一记怒斩。
再次打空,元兵大半个身子都因气劲过猛而向一侧倾倒过去。
还不及元兵反应,那青年则又曲臂一震、手脚并用,倒挂在马颈之下,就这么由上至下顺势轻轻一推,借着元兵的余力将弯刀刺进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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