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碧血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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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洁白的云朵下面有一座乳白色的小楼。

尘封的妆台前,摆着一瓶早已枯萎了的梅花。

靠近栏杆的墙壁上挂了一轴横幅——

琼瑶踏碎梦归来,又见卿卿妆镜台。

记得梅花香彻骨,从君别后不曾开。

枕畔有书,床头有酒。

狄雁儿缓缓的斟满了一杯酒,递给风凌,道:“这座小楼叫做‘昙楼’,是我母亲的故居,附近一向人迹罕至,最是幽静不过。这几天我们就暂时留在这里,好不好?”

风凌先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然后就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可是‘昙楼’里为什么只有梅花,却没有昙花呢?”

狄雁儿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母亲不喜欢昙花。她觉得昙花太…太伤感……”

风凌怔了怔,道:“伤感?”

狄雁儿道:“是的。从前你曾经听别人说起过那个关于昙花的传说么?”

风凌摇了摇头,道:“什么传说?”

狄雁儿沉默片刻,道:“昙花又叫‘韦陀花’。这种花只在暮春黎明朝露初凝之际才会开放,开花的时间也极短暂。”

风凌道:“这就叫做‘昙花一现’啊!”

狄雁儿道:“不错!可是故老相传,昙花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传说中昙花本是天地间最美丽的花神,每天都会绽放出最娇艳的花朵。在昙花附近住着一个多情的年轻人,是佛祖座下的韦陀尊者。韦陀尊者每天都会按时来替昙花除草、浇水,久而久之,他们终于相爱了。”

风凌笑道:“那样岂非很好?”

狄雁儿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可是天帝得知此事后却大为震怒,觉得他们破坏了仙界的规矩,便将昙花贬入凡尘,罚她不可以日日开花,就算偶尔开花,也只能够花开一瞬。”

风凌皱了皱眉,道:“那个韦陀尊者呢?”

狄雁儿道:“韦陀尊者则被送上了灵山,在佛法熏陶之下忘却前尘,将那些情情爱爱尽数抛诸脑后。”

风凌道:“他真的可以完全忘记么?”

狄雁儿道:“真的。可惜昙花却永远也忘不掉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已经不能够日日开花,于是就只好选在暮春黎明朝露初凝之际于瞬间绽放。”

风凌道:“为什么?”

狄雁儿凄然一笑,道:“因为她知道韦陀尊者在每一年的暮春时分,都会来附近采集朝露替佛祖煎茶。所以她就始终默默的憧憬着可以与自己的初恋重逢,哪怕那种重逢只是一瞬也好……”

风凌叹了口气,道:“后来呢?后来他们重逢了么?”

狄雁儿点了点头,道:“后来他们重逢过无数次,只可惜…只可惜韦陀尊者却已经完全不记得昙花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

风凌的心中微微一动。

——狄雁儿的父亲是“昙花圣教”的教主,是威震江湖的“三世韦陀”。可是狄雁儿的母亲却始终默默无名。狄雁儿从来都没有说起过自己父母之间的往事,莫非他们之间的爱情也与“昙花的传说”一样令人伤感?

此刻“昙楼”好在,无奈人去楼空。

虽然勉强将昙花换成了梅花,可惜梅花也早已枯萎……

他禁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柔声道:“这个传说的确很伤感。不过幸好你不是昙花,我也不是什么韦陀尊者。”

狄雁儿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道:“可惜我是‘昙花圣教’的圣处女,我的命运也许与昙花一样……”

风凌轻轻的牵住了她的手,道:“就算你是昙花,也没有人会忘记你,永远都不会!”

狄雁儿道:“真的?”

风凌道:“当然是真的。我见过昙花绽放时的情景,那种美丽与灿烂绝对不是红尘中任何一种花朵所能够比拟的。那种辉煌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永恒。”

狄雁儿痴痴的道:“是啊!好花不会长开,美丽的东西也通常总是很短暂。”

风凌道:“也许正是因为那种短暂,所以才会显得分外美丽,分外珍贵。”

狄雁儿忽然用力的握住了风凌的手,道:“可是我不要短暂!我不要别人硬生生的拆散我们!”

风凌道:“我们已经成了亲,还有谁会来拆散我们?”

狄雁儿叹了口气,道:“就连那个葛香香都不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更何况是…是其他的人呢?”

风凌忍不住大声道:“你是说我们在‘青螺别院’里遇到的那个葛香香?她究竟是什么人?就算她一剑刺死‘金翼使’尉迟酆是情有可原,可是她为什么不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她年纪轻轻,怎么可以如此心狠手辣、无理取闹?”

狄雁儿道:“她的年纪虽轻,剑法却好生厉害,是不是?”

风凌只好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是的。她的剑法极其惊人,不知师从何处?”

狄雁儿低声吟道:“‘神刀惊风雨,怒剑可涤尘。百变玲珑手,万里不归人’!”

风凌吃了一惊,道:“你说她的剑法乃何不归所授?”

狄雁儿苦笑着道:“不错!既然她是‘万里追风剑’何不归的及门高弟,纵然心狠手辣一些又有谁敢去编排她的不是?何况她不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也未必就是无理取闹。”

风凌吃惊的看着狄雁儿,道:“为什么?”

狄雁儿放开了风凌的手,独自走到栏杆旁边,凭栏沉默良久,终于咬了咬牙,道:“其实我……”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

因为就在已经下定决心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

她看到了一座小屋。

这座小屋的样子并不奇怪。

可是,它会走路。

十八个“肉山”似的巨人用四条极粗的缆绳拉着一座小屋从“昙楼”附近缓缓的经过,其中一个巨人还忽然抬起头来,向着楼上的狄雁儿与风凌用力的招了招手。

狄雁儿与风凌都忍不住轻轻的“咦”了一声。

他们在金陵见过这个巨人。

这个巨人为了帮助“七星夺命剑”沈飞虹破坏“相思剑”秦秋阁秦大先生的“花梨人偶”,曾经出手对付过“藏宝山庄”的庄主“一言为定”鲍平安。

风凌还曾经轻轻的刺了他一剑。

他应该来自于“巨灵神殿”。

“巨灵神殿”是江湖上一个非常可怕的帮派。据说“神殿”里住着十八个巨人,个个力大无穷。巨人们的首领名叫江求剑,人称“铁胆童牛”,茹毛饮血,生性好斗,与“眨眼将军”曹十三、“无餍神僧”广易、“半面灵狐”万俟枫、“桃花仙子”柳依人齐名,合称“五鬼运财”,一向横行天下,黑白两道无不谈之色变。

难道眼前这十八个巨人就是那位自称“牛员外”的“铁胆童牛”江求剑的忠实奴仆?

可是,“五鬼运财”已经被“七巧玲珑、百变天魔”贾赝生囚禁在“天灵鬼堡”。

江求剑的仆人们忽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会走路的小屋”已经停住了“脚步”。

狄雁儿与风凌相视一笑,一起飞身跃下了“昙楼”。

那个向着他们招手的巨人憨憨的笑了笑,道:“我记得你们。我的记心其实一向都很好。”

狄雁儿也笑了,道:“我们也记得你。你是‘巨灵神殿’里的巨人。”

风凌道:“你与你的朋友们来到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在寻找你们的那位‘牛员外’?”

巨人摇了摇头,道:“不是。‘牛员外’忽然失踪之后,我们就换了新的主人。”

风凌怔了怔,道:“新的主人?你们的新主人在哪里?”

巨人伸出一根棒槌似的手指指了指身后的小屋,笑嘻嘻的道:“她沐浴熏香、梳妆打扮之后,就一直躲在这座小屋里等着你们呢……”

风凌又怔了怔,道:“你们的新主人是一个女人?”

巨人道:“是的。”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已极,除了四面浅红色的墙壁之外,就只有一张绣床与一个蒲团。

其中一面墙壁上挂着一管晶莹剔透的玉箫,绣床上摆着一张有五十根弦的古瑟。

蒲团前有一个水晶棋盘,纵横十九道,记载着一局残棋。

屋子里果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女子,穿一件浅绿色的衣裳,蛾眉淡扫,不施脂粉,身形窈窕,柔柔弱弱的甚是可人,此刻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望着风凌微笑。

风凌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显然认得这个女人。

狄雁儿皱了皱眉,道:“她是什么人?”

风凌低声道:“她叫宋雨情。”

那个女人笑了笑,淡淡的道:“不错!我就是宋雨情。我知道你一定还记得我的名字,我也知道如果遇上了什么麻烦,你一定肯来帮我,是不是?”

风凌居然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能够帮你做些什么?”

宋雨情道:“帮我去偷一样东西。”

风凌道:“什么东西?”

宋雨情道:“‘避火金蚕甲’。”

风凌道:“‘万妙山庄’的镇庄之宝‘避火金蚕甲’?”

宋雨情道:“是的。‘无情血剑’葛天涯暴毙之后,他的独子葛剑勇就接掌了‘万妙山庄’的门户。所以那件‘避火金蚕甲’此刻想必早已被葛剑勇穿在身上……”

风凌道:“葛剑勇?”

宋雨情点头笑道:“你在江湖上一定没有听见过这个名字,因为葛剑勇虽然出身于武学世家,却丝毫不懂武功,也从来都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风凌沉吟着道:“‘避火金蚕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江湖上人人侧目。葛剑勇手无缚鸡之力却身怀重宝,便仿佛一位三岁孩童携带万两黄金置身于闹市,每个人都难免会去打他的主意……”

宋雨情道:“不错!可是那件‘避火金蚕甲’此刻依旧安然无恙的穿在葛剑勇的身上,居然无人能够染指,足见‘万妙山庄’之中必定另有绝顶高手。”

风凌苦笑着道:“宋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

狄雁儿忽然淡淡的道:“宋姑娘明明知道‘万妙山庄’之中此刻另有绝顶高手,居然还要遣人盗甲,莫非竟是想要故意送羊入虎口不成?”

宋雨情道:“当然不是。我早已算准了就算葛剑勇真的是老虎,也绝对不会吃掉我送去的这一只羊。”

狄雁儿道:“天下间又怎会有不吃羊的老虎?”

宋雨情微笑着道:“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倘若老虎与牧羊人大有渊源,自然也就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将人家的羊吃掉了,姑娘你说是不是?”

狄雁儿怔了怔,道:“牧羊人?谁是牧羊人?”

宋雨情道:“当然就是你。”

狄雁儿忽然之间神色大变,颤声道:“你…你……”

宋雨情不再去理会狄雁儿,却向着风凌淡淡的道:“明日黄昏时分,我会在这里等你。希望你可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风凌居然点了点头,道:“好说。”

“昙楼”上有一灯如豆。

狄雁儿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风凌,道:“你真的打算混入‘万妙山庄’去偷那件‘避火金蚕甲’?”

风凌道:“是的。”

狄雁儿叹了口气,道:“你从前与那位宋姑娘很熟,是不是?”

风凌道:“不是。不过她的情人曾经在长安出手救过我。”

狄雁儿道:“她的情人是谁?”

风凌道:“孟飘。”

狄雁儿目光闪动,道:“‘风雨神刀’孟飘?”

风凌道:“是的。”

狄雁儿沉吟着道:“既然那位宋姑娘是‘风雨神刀’孟飘的情人,又可以收服‘巨灵神殿’里的十八位巨人,手段自必非同小可。据说孟飘风流倜傥,到处留情。你猜那位宋姑娘这一次觊觎‘避火金蚕甲’,会不会是为了想要讨得孟飘的欢心,打算用那件‘万妙山庄’的镇庄之宝来做顺水人情?”

风凌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当年‘无情血剑’葛天涯遭‘探丸’高手围攻,力战而死,身上穿着的那件‘避火金蚕甲’也就落在了杜黑丸的手中。后来我在长安‘第一庄’里遇到麻烦,幸亏孟飘及时拔刀相助,替我杀了杜黑丸。如果孟飘喜欢那件‘避火金蚕甲’,当时就可以据为己有,又何必大费周折的送回‘万妙山庄’来物归原主?”

狄雁儿道:“那也说得是。难道宋姑娘是自己想要那件‘避火金蚕甲’?她要‘避火金蚕甲’做什么?”

风凌道:“宋姑娘一向隐居在长安附近,从不涉足江湖。这一次她居然现身岳阳,必定是为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狄雁儿道:“‘避火金蚕甲’乃武林异宝,如果穿着它与功力相若的对手比拼,便可以大占上风。莫非这一次宋姑娘来到岳阳,竟是要与什么功力相若的仇家决斗?”

风凌又摇了摇头,道:“宋姑娘一向与世无争,在江湖上哪里会有什么仇家?何况她是孟飘的情人,江湖上又有谁敢去轻易招惹她?”

狄雁儿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你不知道宋姑娘为什么想要那件‘避火金蚕甲’,但是你也只能硬起头皮来答应她的要求。因为你曾经欠过孟飘一个人情,是不是?”

风凌苦笑着道:“是的。”

狄雁儿道:“可惜这一次我帮不了你。因为我绝对不能去‘万妙山庄’见那个葛剑勇。”

风凌怔了怔,道:“为什么?”

狄雁儿神色惨然,忽然咬了咬牙,道:“因为我…我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