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门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任性的旅途，亦如盘山。任性、有反差的老穆是这里的主角。任性，有任性的资本才行。爱与恨，都是任性的表现。太任性，监门就候着你。
一、恰是
老穆，一付年轻人的装束。鼠目，但眉宇生动，忽立忽斜，透着一股劲儿。岁月刻在脸上，半百有余。老穆自叹曾经的风华无貌，自感岁月留痕。
2014年还剩下几天，老穆盘算着怎么跨年。
这天早晨，老穆空腹到医院，抽血化验，吃了麦当劳的早餐，满足地去了法院。他每次吃火腿扒汉堡都是享受，尽管对麦当劳有怨有烦，也能尽享这份喜好。
进出地铁，奔法院。有几站公交的路程，老穆对选择走路有些自得。
这年龄，身边的同龄人，不时有人西去。老穆常跑医院，不至于被动。啥事情，老穆都主动。
阳光向西飘洒，轻缓、柔和。轻薄透明的暖黄色，衬托着通透的蓝天。这是一份奢侈。
徜徉在自己的世界里，老穆感受的路很短。
伴着惯性，到了法院二楼执行庭的谈话室。老穆等了执行法官一会。对老穆，执行法官就是法。
笔录。各种问题。
落到还款计划。老穆的态度是有，马上还清。公司暂时没有，至少每月还一千。老穆想，作为法人，要有态度。就这样，法认为他是老赖。
其实，不止法这么看。
法的态度转为强硬，没引起老穆的注意。问，你就这态度？
2013年4月，她还是法人呢，公司同时欠我们三个股东的钱。目前，还她最多。只是因为我一时糊涂替她成了法人，就被追债。她的钱已经通过这次诉讼，本金及部分利息及时拿到。而且，公司还欠有银行的贷款，正在组织还银行的钱……
老穆回应道。
法打断说，这与我无关。我只看判决书，今天必须还清20万，否则……，就别走了。
否则怎么样？老穆想，上次听你的，答应每月还1万对方不接受，还能怎么着！
法收起卷宗，离开了一会。回来时带了一捆厚厚的文档。说，对方律师工作做的很足。这20万，你想办法今天还！
老穆还是如前的回答。
沟通进行的不愉快。
法说，我拘了你。
老穆不示弱，正好体验一下。
把你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拿出你身上的所有物品。法开始行动了。
老穆想，这就拘啦？
听说你被拘过。法讥讽道。
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混蛋。您不给机会，这辈子再没机会了。老穆立起双眉回敬。
老穆要联系律师，法说不行。老穆强行拨通了律师的电话，没人接。忙补发了短信。好在法没阻止。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法警，一个穿便装的人。都是男士。法警让老穆把腰带解下来。
这个要求，给了老穆不小的压力。心想，真拘呀。
老穆把背包里、衣袋里的物品都摆上桌子，不情愿地解下腰带。
他们在检查物品。看到了硝酸甘油和阿司匹林的小药瓶，问老穆得过什么病。
感觉口干，老穆向他们要水。
他们说，可以，过一会。他们坚持问得过什么病，老穆坚持要水。
便装人出去了一会儿，带了一个纸杯子，装了大半杯热水。老穆担心自己有问题，就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两片阿司匹林。他们试图阻拦，六目相视不置可否，他就顺势把药吃了。
法院的人开始进进出出，只有法警站在那儿不动。老穆在纠结中，几种情绪交织着。
法在玩心理战，吓我。
再想，进去也没啥，体验一下呗。如果法收了原告的好处，也给日后翻盘多些筹码。这么个事情，就把我拘了？
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
情绪到了这个点上，很难再静下来。老穆和法对抗着。表现尽在眉宇之间。
这期间，法在一个横开的本子上写着什么。细看是填写拘留判决书。同时三人眼神相互交流着，好似讨论要不要拷上老穆，没结果。这纵容了老穆。
法和老穆要家属的联系方式。想了好一阵子，他才报了老婆的电话。这时三人都撤出了谈话室。老穆的物品都散在桌上。
怕老婆急着还钱，老穆发了短信。说，不要替我付一分钱。
比想象的快，老婆来了，带着重重的愁容。相视而站，老穆调侃道，进去体验体验。老婆用力抓老穆，好一阵子才松开。
很快她就被叫到隔壁的谈话室，和法一对一。
谈话室之间是一个玻璃，看对面很清楚。
这时，老穆可以自由出入谈话室，没有心情看她们的对话口型，不安地自己去洗手间，自己加水。
谈话结束后，老婆过来待了一会儿。房间里就两个人。在她提醒下，老穆给妈打了电话，说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培训，上缴手机，这几天不能打电话了。平日，每天中午老穆都和妈通个电话。
安排了家里的事情。这会儿一位偏瘦的中年男子进来。问情况，像是受人之托。老穆没反应，情绪和眼神还停留在对抗中。
老婆反应快。待他离开，马上跟出去。该是问问情况。好一会没回来。老穆起身出去加水。从谈话室出来穿过走廊，遇到老婆。她听说的情况是，老穆一付‘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人很难做工作。她希望老公态度好一点。
这些话，让老穆更加确信法在玩心里战。
法再次来到谈话室，逼着老穆带上储蓄卡，到一楼。老穆无奈地跟着，到走廊的尽头，一台ATM提款机前。法逼着查余额。
余额寥寥。不知道法要干什么，看了结果什么也没说。
法带老穆返回了谈话室。把所有包里掏出来的东西，又装回背包。银行卡、手机都交给了老婆。法说这些外套、裤子的拉锁都会被剪掉，带回去吧。老穆问书笔可以带吗，法说不行。
没理会他，老穆把背包交给老婆。衣服裤子照穿，书照留。
老穆急急地把老婆安慰走，一付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架势。老婆不安地走后，谈话室剩老穆一人，相对平静了一阵子。
法再来时，有些情绪。说，你找人了哈，哼！不知何方神圣！有点抱怨的意思。老穆不知可否，没有回应。
谈话室又剩一个人。进出自由。
房间洒进饱满的阳光，配合老穆看书，好不惬意。《心外传奇》消耗了好一阵子。
隔壁谈话室打牌的嘈杂声喧闹了好一阵子，他这才意识到中午了。去找法，问午饭怎么吃？法说帮他买，给钱坚决不要。
估计是食堂的饭菜，法带上来一个小铁腕，里面有饭和小青菜。外加一个塑料罐的酸奶，法说是他的，给老穆了。说是去晚了，食堂没菜了，让老穆将就一下。酸奶是复原乳，就被老穆放在了一边，他把饭和菜欣然吃下。
到洗手间方便并简单洗漱了一下。走廊碰上了法，问老穆想好没？老穆回答如前。
法愤愤地离去。
对法刚刚的举动，老穆没多想。
坐着长椅靠着间隔墙，放肆的阳光在老穆身上慢爬，暖意融融。睡了，自然醒。之后又是《心外传奇》。陶醉于一知半解的心脏工作机制，醍醐灌顶般地钦佩李清晨的科普精神，为这样的东北老乡自豪。老穆更有感于数百年来西方世界探索未知世界的方法论。未来几百年，这些会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吗？
过了好一阵子，谈话室进来4个人。法、上午的便衣人和法警，多了一位40多岁女士。
女士提醒，是不是要正式宣布一下。她站起来，法也跟着起立。也示意老穆起来。法宣读了行政拘留判决书，拘留15天。并告知，三天内有复议的权利，但不影响判决的执行。
法要老穆在判决书上签字，老穆不睬。法蔑视地笑笑，好随你。老穆收好属于他的判决书。事先尽管有预期，也准备体验，心还是一沉。
法警给他拷上手铐。冷冰冰的，这是老穆的第一次。
宣判后，出发的当口，他要方便。法警陪着，带着手铐解小手，还真是个考验。有些异样，老穆站在那里半天解不出来，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如常。哈，大人物，啥事情都要有体验。
楼下是法院的专车候着。一个穿警服的司机，一个法警加上法。老穆以为就直接拘留所了。
法警示意，他一人应付老穆足够了，并肩和老穆坐在后座。法坐在了司机旁。车开了一会儿，没走太远，进入一居民小区。里面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楼，一扇铁门前车子停了下来。
进入有些不同，先进入一个封闭的房间。关外门再开里面的门。
有人喊医生，应声进来一位男士，举止如江湖郎中。粗糙地测了下血压。用听诊器在老穆毛背心上胡乱地听了听。法出示了他的两个小药瓶。郎中问为什么带硝酸甘油，老穆说是医生要带的，不承认自己有心脏病。说脑腔有梗塞病灶。他们要带老穆去做心电图和脑部CT。怕辐射，老穆不想做。郎中让老穆签字确认是自己不想做。
老穆想了想，折腾大半天了，万一身体有啥突发状况，查出来总是好事情。有去无回太丢人。老穆还是同意了做CT。
三人再次上车，医生有嘱咐，直奔中西医院。好像从这个地方去，略绕一下路。路上法安慰司机说，要给医生面子。
到医院，法警陪老穆，法去排队挂号。楼上楼下进出电梯折腾几次，终于开始检查了。这中间，带手铐穿行在医院，在法警的陪同下，有点惹眼，老穆担心撞上熟人。
先做CT。老穆问了一下医生，手铐要解下吗？她笑咪咪地说，不需要。
带着手铐做好CT，老穆想心电图总得把手铐解开吧，否则怎么夹上电极呀？到了心电图室，再次问可否解开手铐。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说不用解。
失望地带着手铐躺在床上，这时老穆发现法和一位医生在讨论CT片子，看似友情讨教，还真敬业。
法不时对老穆说，如查出问题，就不拘你。
心电图做完，老穆要求法警解下手铐提裤子，未获准。带着气和手铐整理裤子、衣服。内心有愤、有怨、有恨，对象模糊。老穆想任性，没资本。
老穆锁着双眉回到了车上，看似又返回那小楼。
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伴着阳光雀跃地挑逗，老穆心态转换了频道。来这里13年，也缴了不少税。总算有机会享用公权力的资源。一台车，三人一个下午陪着我，这是什么待遇嘛。嬉闹的光线，任性地袭扰他，也算是安慰吧！
阳光任性，老穆不行。
回到江湖郎中的房间，看了检查结果，无碍拘押。开始了他们的流程。
这时房中间有一位老者，里边的工作人员都在谈论房间里的味道。老穆才意识到味道确有不同，据说这位三个月没洗澡了。看样子是刚刚洗好。看不出是刚进来，还是马上准备出去。一个破旧的行李卷放在地上。
开始轮到老穆了。
照像，正面、两个侧面。
手印、十个指头、两个手掌，全部是特制的黑油。
洗掉手上的油迹很难。引导他印手印的是位长者，平和地对他说，进去后用热水洗吧，冷水是洗不净的。
之后，他引导老穆脱光衣服，一件件检查，看里边是否有凶器。这时老穆感受到了刺激，受辱。老穆祼着的时候，背后有法警、法和江湖郎中。
裤子拉链的金属物件被剪掉。外衣老穆阻止了他们，被法装进一个大塑料袋，和刚刚的CT片子混在一起。
老穆就穿着衬衫，内有毛背心，上路了。车里不冷，这时老穆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最终拘押的地。
车开了好一阵子。
阳光远远地望着，没有要和老穆互动的意思。盯看远处淡淡的橙黄色，老穆有些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