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雷
这三五年里,杨老师的病尽管时轻时重,但他从未缺过课。直到上月初去县医院检查回来,校长才不得不强制他留在家中治病休养。校长悄悄对我说,杨老师已经是肺癌晚期,医生叫尽快为他备办后事。传来杨老师病危的消息。校长带我们全班同学去探望。
杨老师示意让我打开他床头墙上的窗户,并扶他坐起来。他久久地凝望着窗外校园里那株白杨,那株37年前他来校任教时亲手栽下的高高的白杨。
杨老师是在这个山村教了一辈子书的德高望重的民校教师,殡葬档次是不能太低的。校长思忖良久,终于把集上的余木匠叫来,伐倒了那株白杨。
尽管在场的人谁都不说破,但谁都看得出来,校长叫把这棵树运往木匠铺,是要给杨老师做棺木。
此后不几天,我们再次去探望杨老师。杨老师问:“那株白杨咋不见了?”同学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杨老师指着我说:“你是班长,你回答我。”我说:“前天……刮大风,折断了。”
杨老师说:“折断了?那么大的树,不会折断的。”我说:“可它……断了。”杨老师听了,先摇头,接着又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此后,不知是用药对了症候,还是病逝前的回光返照,杨老师的身体居然硬朗了起来。师母要拿村委会资助的300元钱去买药,他都不给。他说:病轻了,还要药干吗?他不仅能下床走动,而且还能拄着棍子去集市上转转,到学校里看看。有一天,他还对校长说:“下星期一开始我教《白杨礼赞》。”
可没有等到“下星期一”到来,杨老师病逝的噩耗就传来了。灵堂设在学校的房檐下。
在穿丧服时,人们在换下来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杨老师恭恭正正写下的《白杨礼赞》的教案。
校长叫人去通知余木匠,叫他把棺木送来。不料余木匠送到学校的,竟不是棺木,而是两大车新崭崭的课桌。
余木匠说:“上月里的一天,杨老师走进木匠铺说:学校叫把这些木料改做课桌。为了证实无需为我做棺木,学校要我把这300元加工费给你送来。”
“杨老师还对你说了什么?”我问。
“让我想想……”余木匠说,“哦,他离开木匠铺前,还叮嘱我说榫头一定要用胶粘,不能钉钉子。孩子们皮肉嫩,钉子冒头,容易伤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