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日三秋
13381000000022

第22章 蓝(6)

还在国内时,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看我打太极拳那么漂亮,也许会有英人来跟着学吧?那么,我当然就会做一位尽善尽美的义务教师。可惜这完全是我自作多情的白日梦。倒是在晚上快步走时,碰上过几位也在走步的白人妇女,她们朝我会心一笑,我也回以同志的灿笑。后来我发现,英国举国都没有群体健身的人群,顶多是夫妻二人携手并肩,连“第三者”都没有。我这才明白:这就是为什么我满腔热情地想把我大中华的太极功夫亲授给他们,却守了一个多月“株”也没待来一只“兔”的原因所在。

这一点可真远远不如中国人开放了。现在的健身国人,尤其是中老年妇女,表现得最开朗最大方最率直最不扭扭捏捏,哪怕是初到一个陌生城市,只要看见有跳健身舞的群体,立刻就能融化进去,转眼就起舞翩翩了,再转眼就进入高潮了。这是一个互相砥砺的过程,健身不仅是机械地挥挥胳膊、练练腿儿,更是一种愉悦心理的精神享受——我至今犹记得徐城北先生10多年前说的一番话:每当他发现夫人出现了气不顺的倾向,马上就鼓动她去跳舞,因为每次跳回来伊的心情就大好了,“至少能管用一个礼拜”。

因此,为了英国人民的健康长寿和幸福快乐,我建议英联邦政府赶紧派出数十个成百个大型健身学习团,以妇女为骨干成员,来把中国的太极拳、太极剑、太极扇,以及极为优美动人的健身舞、健身操什么的统统学到手。回国以后在英伦三岛迅速加以传播,形成热潮,使之像随处可见的绿草地一样,亦到处都能看见英国妇女们摇曳妩媚的舞姿,保管能让英国男士们也紧紧跟上,步入健身锻炼的洪流,更能让欧洲其他邻居艳羡不止——不是有那么一句流行语吗,“在今天的世界上,谁占据了先机,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顺便再说一句,我在英国从没看到过公共健身器械,这一点也比中国差得远。如今在中国,别说大中城市的每个小区每条街道,就是农村的地头村边,也都有各种蓝色绿色黄色红色的健身器材供人锻炼,这都是中国政府利用发行体育彩票的收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免费提供的。这么先进的经验,必须虚心学习之,好为英国人民“办点实事”。

(五)不应再养懒汉。说来英国政府也为他们的国民办了不少实事,比如“公医制度”等等。可是什么事都不可过头,中国老祖宗早就教导我们说“过犹不及”,过了,就该走向反面了。就拿贫困补贴金来说,如今英国政府就弄了个上不上、下不下,背负不了又割舍不去,真是十分头痛的一件事。

今日英国,无工作者的补贴是相当宽厚的,每人每周80英镑,每个月就是350英镑,那么一个4口之家就是1400英镑左右。另外,为了保证下一代的充足营养,学龄前孩子还发有牛奶票、水果票等等,凭票到超市免费领取。这么些钱能保证一家人吃、穿、用都不愁,还能住上政府提供的几乎是不收租金的住房。如此一来,就有为数不少的一批懒汉干脆不工作了,生上几个孩子,一辈子就靠政府养着。等儿子、女儿陆续到了18岁,孙子和孙女又能接续上了,继续吃政府还是没有问题。我就看到跟女儿住的不远处,有一对特别年轻的男孩和女孩,本身简直还是孩子呢,可是就抱着一个小婴儿,起初我还奇怪,后来才明白了,他们就是靠生孩子来向政府讨生活的一对成员。

英国现在的人口是6161.23万,据说如果达到7000万,每年的税收就将入不敷出,必须把目前英人的工作年龄由60岁推迟到65岁,那也就是说,要靠很多老年人来养活懒汉阶层了。工党、保守党、自由民主党三大政党在为此打口水战,可又都怕得罪选民,便纷纷把矛头对准外来移民,指责他们把英人的收入拖下水了,却谁都不敢触动包养懒汉的问题。叫我说,这是体制问题,至少是体制缺陷,宜赶快修改宪法,并教育英国懒汉们向吃苦耐劳的中国人民学习。

(六)从制度上保证不浪费。我们从巴斯搬到雷丁的新家以后,发现卫生间的水管子严重漏水,长长的流水如同小溪,汩汩的,整日不停地流着,遂赶快把房东请了来。她看到了,用手使劲拧了拧龙头,还是汩汩地奔涌。于是她说:“没关系,水费一年才交一次,今年的已经交了,不会再跟你们多收。”我们说:“不是水费的问题,而是太浪费了,让人心里不安。”她耸耸肩,点着头走了,却一连几天也没带工人来修理,直到礼拜天才把女儿的男朋友叫了来。

我们当然心明眼亮,这是因为英国的人工费极贵,所以凡是能自己干的都不请人。可是这里面又突出了体制性缺陷,即它提供了可以让人如此巨量浪费的空间。水资源是这样,其他公共设施的许多资源,比如热水、纸张、洗手液、包装袋等等皆如此。看着它们不仅是汩汩的,而且简直就是“千里江陵一日还”地白白流走了,我忍不住心疼。女儿说我:“管他呢,这又不是在中国,不是瞎替人家外人担忧嘛!”可是我觉得作为一个“世界公民”,人人都应该建立从大处着眼的现代思维,这是全人类的共同财产,在全球资源越来越短缺的情况下,挥霍一点就少一点,给子孙后代留下的也少了一点。所以,像英国、美国那些历来习惯于大手大脚的富国,也应该学会一句中国的口号:“要把富日子当穷日子过。”并且,还要尽早从制度上解决国民的浪费问题。

这不能算是一个现代版的“杞人忧天”吧?而且,还是替英国人的一大“忧”。

2009年8月30日于北京协和大院葳蕤斋

德国的人

——从法兰克福归来,另一种思维

初次踏访德国,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波澜不惊却深藏着机锋的莱茵河,不是雕刻奢华而尽显才智的科隆大教堂,不是历史绵长、藏品丰富然而却件件都是异族文物的罗马博物馆,也不是说服力无比强大的现代艺术路德维希博物馆——而是德国的人!

走在冷风飕飕的法兰克福街头,我看到大街小巷中的每一个德国人,无论男女,迈的都是奔忙的双腿,而不是像英国人、法国人特别是西班牙人那样的鹅步。这要是在日本、美国和我们目下的中国,是很好理解的一种被竞争励志的生存状态,可唯独在被庸散化了的欧洲,就显得有点不正常,甚至让人心怀臆想了。

该怎样解读德国人呢?

该怎样理解德国人呢?

该怎样评价德国人呢?

之所以一连三个问号,实在是因为德国人太不可思议了:首先一个大问题,德国8000万人口,只占全世界人口的1.23%,可是她喷涌出来的世界级别的伟大人物,却几乎把半个银河系都占满了。就哲学家来说,有康德、尼采、费尔巴哈、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叔本华、海德格尔、维特根施坦、本杰明、弗洛伊德……仅在世界上广为人知的就有数十位上百位;就音乐家来说,有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门德尔松、舒曼、瓦格纳、理查德·施特劳斯、韦伯、梅耶贝尔……哪一位都如雷贯耳、家喻户晓、被人热爱;就文学家来说,更有莱辛、歌德、席勒、海涅、托马斯·曼、黑塞、布莱希特、伯尔、格拉斯、沃尔芙……仅咱们中国人朝思暮想的诺贝尔文学奖桂冠,人家就已戴上了7顶,可真是“山上桃花插满头”,闪得我们满眼发花啊!

此外,德国人还以爱因斯坦为范式,向全人类奉献出了一连串辉煌灿烂而又有居家实用功能的发明创造:啤酒、灯泡、电话、咖啡、茶袋、牙膏、保温瓶、婴儿奶嘴、阿司匹林、避孕药、扫描仪、有轨电车、摩托车、汽车、X射线技术、小型照相机、录音磁带、电视机、磁悬浮列车、喷气式发动机、直升飞机、核裂变、安全气囊、不含氟利昂电冰箱、MP3文档……是的,是的,这些都是德国人奉献给我们的,它们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多少幸福指数啊。

这一连串名人和名物质,不仅标示着德意志的高度,更标示着人类的高度。况且,德国的历史竟然还是如此之短:从国家的意义上说,统一的德意志帝国是1871年才建立起来的,此前从古代到中世纪,任何一个大小强弱不等的欧洲国家,也没有像德国的领主们那样因自我中心和贪婪而不停地穷兵黩武。所以,在只有中国二十七分之一领土的那块版图上,展现的一直是一幅没完没了的掠夺、战乱、纷争、暴力、杀戮、动荡的猩红色画面,乃至于到中世纪时,德国最多时竟然有着314个公国!这当然就注定了发展的缓慢,而这又是好强的德国人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在德国统一以后,她就拼命发展,后来还如大家所周知的,两次挑起了世界大战,并在被制裁的严酷背景下,涌现了这么多,发明了这么多,创造出了这么多——这实在要逼得你不得不搁下其他工作,去探问一下德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和民族?她还会做出什么撼动天地的事情来?

当然,我知道我来到得已经太晚了,莱茵河的每一朵浪花每一个涟漪,都已被前人解读出了无限深意,太多的古老故事也早已纳入到历史神话的传奇之中。留给我的,只剩下了当代生活的枝枝叶叶。

我睁大了眼睛。

还只是金秋10月中旬,北京还暖和得像待在一间巨大的暖湿花房里,法兰克福的冷风已是吹到了骨头缝里。幸好行前,我听了张洁的话,带上了棉衣。此张洁非彼张洁,正是上届法兰克福书展上,从上届主宾国土耳其手中接过本届书展主宾国旗帜的中国着名女作家张洁,上世纪80年代,张洁的大幅照片到处出现在法兰克福街头,那时她的作品正被德国人热读。2009年德国人热读的中国作家是莫言,或者可以说他们是通过用莫言作品《红高粱》拍摄的电影《红高粱》而认识这位中国当代屈指可数的天才作家的。

中国当代天才作家极少,并不代表中国当代作家也少,整个人类历史都证明,各个民族的天才都是极少数,不然也就不能称其为“天才”了。可是德国人却硬是不相信这个事实,当中国政府满怀着善意和诚意,决定派出百位中国作家去为法兰克福书展助阵添彩时,德国媒体的反应不是欢迎,却是置疑。首先,媒体就发难了:“中国有那么多作家吗?”

因此,天才的中国作家莫言在书展开幕式上讲话,第一句,说的就是:“中国人多,中国的作家也多。”

可惜德国人没听进去,依然按照他们自己的思维模式,当着上千名来宾的面,就以家长的教训口气,毫不客气地对中国领导人说:我们希望你回到中国以后,应该如何如何……

我当时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觉得好有一比:这就好比你把客人请到家里来做客,人家一上门,你却劈头盖脸斥人家不会过日子、吃饭不科学、家里的装修摆设不美观、教育孩子的方式也不对……这不是连基本的礼貌也不懂、不顾了吗?

德国人怎么回事啊?

他不是非常讲究“欧洲礼仪”的绅士吗?

她不是一直在高调呼喊“维护人权”的淑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