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9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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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幸福号三轮车

童树梅

婷婷是个瘦瘦弱弱的十七岁女孩,正上高中,每天放学后她就来到街上卖拖鞋。各式各样的拖鞋很好看,鞋面上还绣了许许多多的图案,有花草、小动物,又漂亮又精致,像一件件艺术品,因为这是婷婷的妈妈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可拖鞋并不好卖,因为婷婷不会吆喝,她只会等人家来挑选,而她哩,一有工夫就拿出纸笔书本做起习题来。

这天,她正蹲在地上一门心思做着功课,耳边有人说:“小姑娘,我买拖鞋。”婷婷忙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停着一辆三轮车,还站着一个人,脸色黝黑,头发斑白,正温和地望着自己。婷婷认识他,他常在这儿踩三轮搭客。

婷婷说:“大叔,你自己挑选吧,很漂亮的,也很便宜,只要六块钱一双……”

大叔笑起来,说:“我知道,你的拖鞋是这里最结实最漂亮的,我全买了。”

婷婷一听惊讶极了,说:“您全买?您要这么多拖鞋干什么?”

那大叔一听再次笑了,说:“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给,这是钱。”

婷婷高兴极了,一回到家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妈妈。妈妈因为车祸只能坐在轮椅里,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娘儿俩破天荒地买了一顿肉吃。自从婷婷爸爸得病去世后娘儿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过了几天,婷婷正卖鞋时面前又停下那辆三轮车,同样是那位温和的大叔,他还是买下了所有的拖鞋,婷婷开心极了。当她回到家再次把喜讯告诉妈妈时,妈妈却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婷婷,下次他再买那么多拖鞋,你悄悄跟上去,看他到底干什么用,我怕他是别有用心。”

当那个大叔又一次买走了所有的拖鞋时,婷婷想起了妈妈的话,就悄悄跟了上去。跟着跟着,婷婷吃惊地看到大叔停下了车,然后把一双双拖鞋细心地挂在三轮车的两旁,五颜六色的拖鞋这么一排列就像无数面彩旗在迎风招展,好看极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婷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然后她听到大叔一边慢慢骑着车一边亮开嗓门喊了起来:“卖拖鞋啦、卖拖鞋啦,纯手工精制,绝对漂亮、绝对结实,只卖六块钱一双啊……”原来他买来拖鞋是为了卖的啊!婷婷这下明白了。

但她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六块钱一双?这正是大叔从自己这儿买走的价格啊,也就是说他一分钱也没有赚,这是怎么回事啊?

又是一个黄昏时分,当那位大叔再次买走婷婷所有的拖鞋时有人拦住了他,那人坐在轮椅上,正是婷婷的妈妈。她说:“这位大哥,你每次买走这么多拖鞋干什么用啊?”

大叔一愣,随即呵呵笑着回答说:“当然是全家人穿啊。”

“大哥,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你是在帮我们,可是我们不需要可怜,我们能养活自己!”婷婷的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大叔见把戏被戳穿有点难堪,忽然像下了决心似的说:“好吧,我说出实情。婷婷,你认识周伟吧?”

婷婷见那大叔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不禁有点吃惊,随即点点头说:“周伟?认识啊,他是我的同学,怎么?您也认识他?”

大叔一笑,说:“何止认识,他是我儿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止一次听他讲你们母女俩的情况。说婷婷是个聪明用功的女孩,考大学十拿九稳,只是最近成绩有点下降,原因是放了学还要花时间去卖拖鞋。他常恨自己不能帮你。我听了为自己有一个有爱心的儿子而自豪,同时想儿子有这份爱心,我就不能有吗?于是我就想出这么个笨方法,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大叔顿了顿又诚恳地说,“婷婷妈妈,请让我来帮你们一点忙吧!谁又忍心看着孩子耽误了学习呢?她就要考大学了啊!”

暮色里,婷婷妈妈的眼里亮晶晶的。

以后的日子里婷婷就不卖拖鞋了,放学以后有很多的时间学习了。婷婷的妈妈当然还做拖鞋,不过卖拖鞋的人变成了那个踩三轮的大叔。不,星期天的时候卖拖鞋的是四个人,一个是踩三轮的大叔,一个是坐在三轮车上的中年妇女,一个是婷婷,还有一个是同婷婷差不多大的男孩,他是周伟,四个人脸上全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容。那辆色彩斑斓的三轮车也成了街上最靓丽最温馨的一道风景线,大伙都称它是“幸福号三轮车”。

再往后,卖拖鞋的又变成了两个人,一个缓缓地踩车,一个快乐地坐车,两个孩子不见了,他们上了大学。

有一天大叔接到一封信,一起看信的还有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妇女。两人的头紧挨着,满脸的笑容,看得出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信上写的是:“爸、妈,我们很好,我们很想念我们家那辆幸福号三轮车……”落款是“儿子周伟、女儿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