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不配。”姑娘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是一个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卖国贼的后代,不配做你的女人。大哥哥,我的要求太过分了,请原谅。今后,我不会对任何人讲这种话了。等刺杀了康熙,我将遁迹空门,了此残生……”
“噤声!”天鸣一把掩住了姑娘的小口。
几名官兵拨草而至,向左走了。
大搜捕尚未结束,数千官兵以铁壁合围之势,在沿湖一带反复扫荡,鸡飞狗跳。
天鸣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萧玉乃是康熙的私生女儿,不久前,她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便离我而去了。你与她在血缘上,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对势不两立的仇敌,但你们都是无辜的,祖先的罪孽,不该由你们承担,祖先的仇恨,更不该由你们来继承,孤独姑娘,你明白我的话吗?”
“我懂。”姑娘叹息道:“我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她真是那厮的女儿?”
“是真的,之前,她只是一个流落江湖,寻找娘亲的孤儿,什么都不知道,不久前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切,说来话长,事关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我将你看作我的小妹,才对你讲了,切不可泄流一个字,懂吗?”
“我懂。”姑娘懂事地点点头,问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她说,留在我身边,会陷我于不义。”
姑娘道:“你与康熙势不两立,萧玉姐姐是他的女儿,你还爱她吗?还能爱她吗?”
“有道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天鸣长吁短叹:“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我真羡慕玉姐姐。”孤独吴生出无限希望。天鸣既然能娶康熙之女为妻,为何不能收留自己?
“她没有离开姑苏。”孤独吴兴奋地道:“她们打完架,我上前询问你的下落,她说她正在找你。是了,还有消息说,令堂已经来到江南。”
“此话当真?”天鸣心花怒放,一把抓主了姑娘的手。
“哎哟,轻点!”姑娘娇嗔,挣脱纤掌,满怀希望地问:“是孤独孙哥哥无意中听到的。大哥哥,如若令堂答应收留我,你能答应吗?”
“目下,我什么也不能答应你。”天鸣慎重地道:“待见到家母之后,若能得到她老人家的允准,我愿意认你为小妹。”
“一言为定!”孤独吴喜悦地道。
虽然她心中并非以“小妹”为目的,但不能操之过急,只要进了雷家的门,一切就有了希望。
“姓雷的,滚出来!”外面有人高叫。
卫绛雪去而复返,她早就发现了天鸣的藏身之地。
适才是公事,她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天鸣拼个你死我活,朝廷也没有下令格杀天鸣,因此,她支走了手下虎狼之后,带领十二位美丽的侍女去而复返飞快地赶来了。此刻,她是前来了结私怨,而非缉拿刺客。
“我知道你藏在这里。”她跃上适才的巨石高叫:“大名鼎鼎的太白神龙,竟然躲在石缝里不敢见人,蓬莱三仙的脸都被你丢尽啦!”
辱及师门,天鸣如何按耐得住,挺身欲起。
“她在激你。”孤独吴一把按住他,低道:“敌众我寡,暂避其锋并不可耻,莫要理她。”
卫绛雪等待片刻,冷笑道:“你躲不过去,待我将你轰出来,看你有何面目见人。秀秀,牵狗来!”
“遵命!”秀秀牵着两头猎犬举步向前走。
天鸣心知躲不过,堂堂三仙之徒,若被猎犬驱赶出来,真的会颜面扫地。
他吩咐孤独吴不可乱动,长身而起,来到卫绛雪面前。
卫绛雪跃下岩石,凝视天鸣,眼神中既有无尽的怨恨,也有无尽的绵绵情意,极为复杂。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幽幽地道。
天鸣道:“在下躲你,乃是不愿意与你大动干戈,并非怕你。”
忽听的身后枝叶乱响,不好!孤独吴披着天鸣的灰袍走出了石缝。
“她是何人!”卫绛雪一眼看出孤独吴是个女孩,登时酸气冲天,气咻咻地叫:“呵!居然穿了你的衣袍,姓雷的,你艳福不浅呀!”
“我,吴三桂的孽种孤独吴!”孤独吴大步上前,与天鸣并肩而立,豪迈地叫:“适才刺杀你家主子的是我,与我大哥无干!”
卫绛雪并不在意谁是刺客,令她妒火中烧的是孤独吴身上的灰袍。这件衣袍,曾经披在她的身上,太阴教脱险之后,又亲手为天鸣浆洗过,此刻竟然穿在一个陌生女孩身上,而这位姑娘又与天鸣躲在石缝之中。孤男寡女在一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发。越想越觉得妒火中烧怒火难平,戟指孤独吴尖叫:“你竟敢穿他的衣袍,给我脱下来!”
孤独吴刁钻捉狭鬼精灵,一眼看穿了这位主儿怒从何来,索性亲热地挽住天鸣的手臂,反唇相讥道:“哎哟,丫头,你怎么啦?吃错药了不成?我穿我大哥的衣袍,干你屁事?青天白日叫人脱衣裳,你不会是个变了态的花痴吧?好,我脱你也脱,把身上的衣裳都脱光,谁不脱谁是乌龟王八蛋……”
这两位主儿,一个是自幼流落江湖,在风尘中挣扎打滚的苦命人,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说粗话开口成章毫不脸红;一个是朝廷郡主金枝玉叶,位高名重,生杀在握心狠手辣,脸皮却十分娇嫩,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如何受得了?一声低吼,飞身扑上,纤掌分飞,狂风暴雨般攻上。
天鸣揽住孤独吴的小蛮腰飞退丈余,沉声道:“卫姑娘,她身负重伤,以你的身份,纵然胜了,也不公平。”
“你,好!”卫绛雪气昏了头,蓦然拔出宝剑,在自己的左臂砍了一剑,登时血流如注。
她抛下剑气咻咻叫:“现在公平了吧?”
“唉!你们这些女孩子真是。卫姑娘,你这是何苦?”天鸣叹息不已,和颜悦色道:“你一定要分出高低,请裹好伤再来。杜鹃姑娘,快为你家庄主裹伤。”
杜鹃和紫微奔上前来,要为主子裹伤。
“谁要你们假惺惺充好人?滚到一边去!”卫绛雪叱退二婢,扯下一幅衣襟胡乱裹住臂伤,咬牙道:“一对一公平一战,不许插手!”
有人接言道:“卫姐姐,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说,何必一定要伤和气?”
叫声入耳,天鸣心神俱震。
只见萧玉步如行云流水,飘然而来。再看脸上,白里透红,容光焕发,看到天鸣,满面欢笑,却是泪珠儿滚滚挂满桃腮。
随即,小神童与十八残凤、豫中四煞及其一干兄弟也赶到了。
接着,数十名武林好汉亦接踵而至,蔡梦龙父子与三爪神鹰章云仙也在其中。三足鼎立,均势力敌。
“哥,我见到母亲了……”萧玉扑入天鸣怀中,泣不成声。
“她老人家答应了?”天鸣惊喜地问。
“答应了,并要我前来寻你,还有……”
“还有什么?”
“母亲要你即刻前去见她,有要事相告。”
“你看,只怕一时走不开。”天鸣环指周围苦笑不已。
群雄正自源源不断地赶来,只片刻间,便聚集了一百余人。
卫绛雪迅速冷静下来,果断地率众退走。
圣驾已经到达,她的职责时保护皇帝老爷的安全,绝对不能卷入江湖纷争。既不能与群雄沆瀣一气对付天鸣,更不能与天鸣联手拒敌。天鸣是干犯天条的刺客叛逆,即便与他联手,这家伙也未必领情,传到皇帝老爷的耳中,一定会受到申饬。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何苦?眼不见心不烦,惟有退。
“田兄,别来无恙?”蔡成龙极有风度地抱拳打招呼。
江湖上盛传妖道与铁鹰,都死在太白神龙手中,蔡成龙恢复了自由之身,但他老爹已经将万贯家私拱手送给了章云仙,父子二人沦为孤魂野鬼丧家犬无家可归,吃定了章云仙,要他交出太白神龙,否则便退还字据。
章云仙平白得了一份若大的家业,犹如一只护食的狗,如何肯吐出来?但他不是蔡家父子的对手,更何况房契、地契皆未到手,打不过摆不脱叫苦连天,更不甘心退还字据,不得不送佛到西天,满天下捕风捉影,寻找太白神龙的下落。只要三方照了面,枣林庄便是他的了。
他暗指天鸣低叫:“老东西,爷俄把人给你找到了,把书信给俄!”
蔡梦龙看看天鸣,极不情愿地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了章云仙。有了这封书信,章云仙便可凭它前往南阳,要管家交出房契、地契,堂而皇之占有枣林庄。
他将书信收入百宝囊,徐徐向后退,却不打算马上离开,他想留下来看结果。千万珍宝的诱惑太大了,想起来便令人心痒难禁难割难舍,就这样走了,会使人一辈子睡不着觉。
天鸣将孤独吴交给妻子保护,上前还礼:“原来是蔡兄,久违了。在下姓雷,名天鸣,蔡兄不会不知道吧?”
蔡成龙大笑道:“哈哈!雷兄大名,如雷贯耳,安能不知?”
“蔡兄千里迢迢追踪在下,有何贵干?”
蔡成龙道:“家父对雷兄心仪已久,故不辞劳苦,前来一睹雷兄风采。爹爹,这几位便是名动天下武林的太白三圣。”
蔡梦龙排众上前,抱拳为礼,笑呵呵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犹胜闻名。三圣之名,如日中天,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睹三位风采,老朽三生有幸,快慰生平!”
天鸣深知今日势难善了,也知道老匹夫言不由衷。眼前的这班爷,没有一个是为瞻仰太白三圣的风采而来。
他功运全身,森冷的目光扫过群雄,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躲躲闪闪,猥琐阴鸷的面孔。
“原来是中州神刀蔡老英雄,久仰!久仰!前辈,休要假惺惺故作态,说出你的来意。”
“少侠请勿误会。”蔡老儿阴笑。“老夫只为以武会友,见识见识三位的旷古奇学,别无他意,冒昧之处,还望见宥。”
天鸣对小神童使了个眼色,道:“恭敬不如从命,请赐招。”
“得罪!”蔡老儿宝刀出鞘光芒耀目,挽了个刀花风雷隐隐,一声沉叱,招发“摧朽拉枯”,化幻为目力难及的眩光,只看到人影一动便已近身,似乎双方相距的两丈距离并不存在,一动即近,目力仅能看到动的迹象而已。中州神刀,果然名非虚具。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剑虹疾闪夭娇如龙。
天鸣反应超人,目力更为锐利,老匹夫神乎其神的快速接近身法,逃不过他的眼下。
剑虹吐出无数目力难及的闪烁光华,用神奥的技巧反击老匹夫石破天惊的一击。
“铮”然一声金铁交鸣暴震,人影倏合倏分。
天鸣一触即走,人化流光倏忽隐没。
老匹夫一怔,小神童到了,大吼一声,双手握棍,当头便打。
老匹夫反应超人,一声冷叱,宝刀打横,“虎踞柴门”将砸下的铜棍向上崩,刀锋向前疾送,凶猛地切向小神童的咽喉要害。
小神童早有防备,棍随人走向侧疾闪,躲过刀锋一棍点出。
同一瞬间,群雄只觉身侧微风飒然,感觉中似有人影自空隙间穿过,尚未及动念,身后便传来一声拳掌着肉的怪响,一声惊怖欲绝的惨嚎。
三爪神鹰正自躲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地观战,骤觉眼前一花,接着胸口如中千斤巨锤重击,惨号一声人向后飞,撞在岩石上,反弹而起,尚未倒下,可怕的打击再度临体。他口鼻流血,慌乱地封架。打击快逾闪电,记记着肉重逾山岳,不知其所自来,如何封架得住?
偷袭者是天鸣,章云仙大马猴般的身躯,在他手中形同一团死肉,任由他痛击、拳打、掌劈、脚扫,扔、摔、抛、掷……疯狂地嚎叫,疯狂地封架击打反抗。
“这家伙竟干冒大不韪暗箭伤人,卑鄙无耻!上!毙了他!”有人煽动地叫。
群雄皆为珍宝与九龙珮而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登时吼声如雷,从四面八方向前抢,故技重施,要群殴了。
天鸣出手如电,下毒手施出五阴截脉术,点了章云仙的奇经八脉,大旋身嵌锲入重重刀山剑网之中,一声沉叱,双掌倏分掌力疾吐。
“啊”地一声,两名大汉胸口中掌,喷出一口血箭向后飞撞,撞倒了两名同伴跌做一堆。
“铮”然一声剑鸣,天鸣宝剑出鞘风起云涌,挟狂风迅电卷入敌群痛下杀手。
“以众欺寡,罪该万死!”十八条母大虫的咆哮如雷,如猛虎出柙大开杀戒。
“动手!杀无赦!”余中杰怒叫。
“杀!”三十六把斩马刀映日生寒风云变色,刀的怒啸,人的怒吼惊天动地。一场大屠杀毫无征兆地蓦然展开。叱喝、尖叫、哀号、呐喊……人影暴乱地闪动、挪移、窜掠、冲刺、滚动,杀得难分难解鬼号神泣。
这瞬间,小神童与蔡老匹夫以快打快各攻了十余招。小神童八方游走,寻暇蹈隙一触即走绝不硬拼。老匹夫功力深厚,刀法精奇狠辣,占尽先机。他连攻三刀,将小神童迫得手忙脚乱,正待行雷霆一击,蓦地,一道赤练飞旋而至,说巧真巧,恰巧落在老匹夫后颈,两头一合,疾绕几匝,竟然缠在老匹夫脖颈上了。
老匹夫伸掌一扯,老天爷,竟然是一截人肠,血污粪便涂满脸,热烘烘奇臭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