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熙元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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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痛彻心扉

几天来,慕容珑一直在给我做针灸,插满头的那种,一直在逼我喝药,超极苦的那种。

我天生怕苦,记得小时候吃药,因为药片太大,母亲便把药片放在水里碾碎了,再放上糖给我吃,却还是苦的要命,不给面子的全吐出来,最后总是在父亲家伙伺候的威胁声中含泪呑下。

现在我是大人,喂我喝药的人也并非我父母,我却仍想耍赖。

“这药能解我体内的毒?”

“不能。”

“能不让我痛?”

“不能。”

“能使我青春常驻,美若天仙?”

“呃……,不能。”

“那喝它作甚?”

“它至少让你不那么痛。”

“可还是痛。”

“至少可以缓解。”

“不喝。”

“不然你会痛死。”

“总比苦死强。”

“大嫂-。”

“不喝。”

“公主-。”

“不喝。”

“让我来。”

“我不……,”我猛的睁开眼,看到一直在旁观战的舒沐雪已接过那碗药,他脸上并无什么表情,我却看得打了个寒颤,“你想干什么?”我看着他人走近,人下意识的向后躲。

“喝了它。”他将碗凑过来,浓重的药味扑入鼻端,弄得我直想吐。

“我不。”同时捂住嘴巴。

他冷然的眼盯着我,我干脆闭眼不看他。

“切,这傻女人,比我还差劲,大哥没用的啦。”慕容珏也在旁边,看着我抵死耍赖,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被说的不服气,睁开眼,瞪着他,松开手道:“死小孩,我可是你大嫂,你……,唔……。”

一股浓稠的液体在我说话的同时被灌进我嘴里,我的鼻子也被捏住。

上当了,我反应过来,而那碗药却已全部灌进我的嘴里,好苦!

我捂着嘴只顾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舒沐雪,你这奸诈小人。”我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慕容家的大当家,江湖上出了名的冷面公子,人人尊重,不怒而威,何时被人骂过“奸诈小人”?一屋子的人虽是兄弟,却也对他敬重有佳,绝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此时却被我指着鼻子骂,不由全部愣住,然后同时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大哥,我忽然想到有事,先走了。”老三率先离场。

“哼,你惨了。”老四紧跟其后。

老二什么话也没说,拿着空碗,看了我一眼才出去。

转眼,三个人全部闪人。

屋里只剩我和舒沐雪。

呼,一阵冷风吹过。

舒沐雪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呑了口口水。

“我可是公主,舒沐雪。”意思是我绝对有权利骂人。

“我知道。”

“我是傻子。”傻子就有口不择言的权利。

“我知道。”

“呃……。”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吓人?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的眼,便觉全身发寒。

两人对视很久,我终于被他的眼神冻得受不了,低下头,可怜兮兮的说道:“你到底要怎样嘛?”

一只手抚上我的脸,我一愣,抬头看他。

他慢慢地替我擦去嘴角的药汁,口气却是冰冷:“你何时中的毒?谁下的?。”

真是没人情味啊,完全是审问犯人的口吻。

我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腰,故意口齿不清的说道:“哥哥坏,哥哥不疼婉昭了。”直说的自己都想吐。

舒沐雪显然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反应,看我抱着他的腰,眉头皱起来,伸手将我拉开,扔到床上。

屁股摔得好痛。

“舒沐雪,我可是病人。”我抗意着。

他并不理会我,在我身旁坐下,道:“是不是耿千柔?”

知道还问,我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心里想着,“情豆”因情而种,这算不算给我眼前的人,我现在的老公戴了绿帽子?若是他意识到这点,该是会生气吧。

我不由转头看他表情,他仍是冷着脸,却若有所思。

真是生气了?

“舒沐雪,我是被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句。

而他似没听到,沉默了半晌才道:“耿千柔在被捕的第二日便从狱中逃走了。”

“越狱?怎么会?”我愣住。

“他或许会来找你。”

我整个人抖了一下,想起小丁被捕时那如死了般的眼神,没错,他很可能会来找我。

只是他对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问道:“你是怕他来找我,我因为受不住‘情豆’折磨,又投靠他?”

“你会吗?”他反问我。

我摇头,轻笑道:“舒沐雪,你未免太看轻我了。”

他站起来,背对我,道:“‘情豆’因情而种,你对他有情,才让他有可乘之机,他若再出现,你对他情意还在,便不是我看轻不看轻你这么简单。”

他话语中,明显的不信任,我咬牙,道:“你是认定我会向他屈服吗?”

他沉默不作答。

我心中气愤,但转念一想,我又为何一定要让他们信任我呢?不信又如何?便即刻没了怒意,反而笑道:“我身中剧毒,体内的血万不可再用来治珏儿,他若犯病,你又当如何?”

他头微转:“什么意思?”

“我所中乃‘情豆’之毒,很巧,珏儿也是,你说耿千柔既然能下毒是否也有解毒之法?”

他已猜出我的意思,转过身看我,而我的话却并没说完,看着他道:“若耿千柔真能救珏儿,你会拿我当筹码与他交换吗?”

他眼神猛的一沉,没想到我会反将他一军,但随即又恢复常态,冷然道:“你真该是个傻子。”

我笑,却并不得意,心想,他的智慧远胜于我,不会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他会不会交换呢?他可以不许我向小丁屈服,因为我的命于他并不重要,那他自家兄弟的命呢?

“你会不会换?”我又问了一遍。

他眼睛灼灼的看向我,却并不回答,而此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我一愣,同时门被推开。

“大哥,不好了,珏儿又犯病了。”老三舒庆春跑进来,一脸惊慌。

我的假设刚出口,慕容珏便真的发病了,只是不小心割破了手,便血流不止,然后整个人晕了过去。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个时代被称作白血病的绝症,若那孩子真的得的是这种病,那太可怕了。

我的血现在救不了他,我看到三兄弟拼命的按住他的出血口,脸色苍白,整个室内弥漫着血腥,如同与死神拔河,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即使我再恨舒沐雪无情,即使我自己也离死不远,看到此时情景我仍旧忍不住想向上天祈祷,救救这孩子,快让他的血止住。我听到舒沐雪哑着声音喊:珏儿,挺住!便再也忍不住的跑出去,不敢再看这一切。

外面的空气清冷,刚下过一场雨,四周弥漫着湿气,我扑在一根柱子上,拼命喘气,想把刚刚吸进去的血腥与压抑全部呼出去。

慕容珏的血流不止要比我的疼痛恐怖好几倍,而这样的宿命已连续了好几代,这又该是多么折磨人,若是我勉强不死,却无法真正清除体内之毒,是不是也要承受这样的宿命?我从珏的身上看到了我死亡的阴影,我捧住头,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门忽的打开,我回过神,看到舒沐雪从屋里走出来。

“他怎么样了?”我迎上去。

他看我一眼,白色的衣袍上尚有血迹:“血止住了,但失血很多,珑还在照顾他。”

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浓浓的担忧,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见我脸色苍白,穿的单薄,便道:“回房休息吧,外面冷。”

我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他道:“若你想拿我与耿千柔换,就换吧。”

舒沐雪似愣住,就这么一身白衣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深沉如夜。

“我不喜欢被利用,舒沐雪,”我道,“但我确实一直在被人利用,所以再利用一次也无仿。”说着再不看他的表情,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房中,我迅速的关上门,然后整个人闷进被子,牙齿咬住被角,以免自己叫出声。

该死,那疼痛如约而至,没错,每个月的今日此时,我没有告诉慕容兄弟何时发作,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生不如死的样子,而此时他们也应该根本没时间顾及到我。

汗水顺着额头,鼻端淌下来,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汗如雨下,但我顾不了这么多,只是死咬着被角,不想如小丁所说疼痛之下咬断自己的舌头。

渐渐地我的口中有了血腥味,我终于忍不住用自残的方法来分散那撕心裂肺的痛,这样不行,我猛喘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臂塞进嘴里,伴着那疼痛,我的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心中不停问自己,我能挺过去吗?能吗?即使这次能忍过去,那之后的无数次呢?想到这里我几乎就要尖叫出声,却死命的忍住,几乎咬断自己的手臂,然而口中的鲜血却越来越多,手臂的伤口越来越大。

该死!该死!

原以为我做了选择便可以忍受之后所有的痛苦,然而事实却不那么简单,只是一次的疼痛,我便已经受不住,我不爱吃药,讨厌看到流血,我也会像之前电视里看到的绝症痪者那样生气,发怒。

小丁,我离开你,选择慕容世家到底对不对?既然穿越了,一切的一切也都如此无厘头,那么我之前世界里所遵从的原则,坚持的理念是不是都可以全部丢掉?管他是不是被利用了,管你小丁是否真心对我,只要活着就好,只要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就好。

只是,我做得到吗?

我觉得我眼前一片黑暗,而猛然冲上来的一阵疼痛,让我再也经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我晕了过去。

醒来,是半夜,疼痛已止,我坐起身,看到自己的手腕仍在流血,被子上已红了一大片,心想,我若不醒来,就此失血过多而死,大概也没人发现吧?忽然觉得凄凉,自身上的衬衣撕下布片,缠住手腕上的伤,然而刚缠好,那体内的疼痛又起,我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该死,我晕倒,它也休息,一醒来便马上又来折磨我,我手抓住被角,咬牙忍着,虽还是疼痛难忍,却比之前已好很多,看着窗外夜色,心想,今晚该是这样度过了。

大概快天亮时,疼痛终于停止,人却已力竭,试了几次终于爬起来,想着要把床上的血迹清理掉。

抱着被子往外走,天已稍亮,空气冰冷,因为失血过多,我竟全身发抖,双腿几乎要站不住。

不如把它扔了算,我咕哝,要是翠云问起就装傻充愣。

只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能扔哪里,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准备到井边把被上的血迹洗干净。

那井水冒着热气,我提起一桶,在井中晃晃悠悠就是没力气提上来。

完了,我成废人了,连桶水都提不上来,却不知,一夜折腾自己哪还有力气,便一屁股坐在那脏掉的被子上,望着那井发愣,心想,不如一把火把被子烧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有人在我身后道。

我吓了一跳,慌忙转头,却见舒沐雪裸着上身,站在我身后,精瘦的身体上有汗水流下来。

我人本就有些恍惚,他问我,我便想也未想的答道:“洗被子。”说完才觉失言,下意识的把屁股下的被子往后推了推。

他眉头皱起,看了眼那条被子,却没说话。

这也不奇怪,平常挑这种时间洗被子就只有两种可能,尿床或者大姨妈(月经)来了,他当然不会再问。

呃,真够尴尬的,我也不能解释,低着头想了会儿才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已把拿在手中的外套穿上,抬头答了一句:“练完功来这里冲澡。”说着转身要走。

“不是要冲澡。”我想站起身,却发现腿麻了。

“今天不冲了,”他没回头,冷冷道,“以后做这种事就让丫头做吧。”

“哦,好。”我应着,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显然是着凉了。

他停住,回头看我,我只穿着单衣,蓬头垢面,却不以为意,只是将受伤的手藏在被子里。

他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转身走了。

看他走远,我吁了口气,想着眼看就要天亮,还有被子要洗,我又一桶水都提不上,该怎么办呢?

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要洗,勉勉强强的站起来,来到井边把那桶还在井里的水愤力往上提。

娘的,老娘就不信提不上来,手腕在阵阵发痛,里面的静脉随着我不断用力“啵啵”的跳,忍着,忍着,还差一点,我咬牙再用力,冰冷的手被绳子磨得生痛,皮应该破了吧?管它呢,我继续用力。

还差一点点,我腾出一只手去抓水桶上的把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再近些,近些,我整个人扑在井沿上,手指终于碰到时,身体却失了重心,人被水桶的重量往井里扯,完了,我头一晕,整个人便要栽进井里,一只手却忽然横在我腰间,将我整个人抱起。

“啪”水桶复又掉进井里。

我惊魂未定,却听身后有人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人打了个激灵,回头去看,却是舒沐雪,他怎么去而复返?我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往身后藏,却被他一把握住。

“怎么会受伤?”他盯着手腕上的伤。

“不小心碰了一下就这样了。”我含糊其辞。

而他似想起什么,放开我,一把抓起我身后的被子,顿时被子上大片的血迹便呈现在他面前,甚是骇人。

他盯了半晌,又拉回我受伤的手腕,食指一拨,便解开我绑住伤口的布条,两排牙印赫然清晰。

我疼的只是吸气。

“昨夜‘情豆’毒发了?”傻子也猜到这牙印是怎么回事。

我见不好隐瞒,只有点头。

“为什么不叫我和珑?”

说的好听,昨夜你们只顾慕容珏,哪有时间顾我?我低头不言,而他似也猜到我的想法,便不再多说,只是道:“我带你去见珑。”

我将手抽回,心想毒都发过了,还见什么见?本想摆一副臭脸,想想却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笑道:“我还要洗被子,你既然回来,就帮我提水,好重,我实在提不动。”说着又想去提水。

手还未触到绳子,人却又被他抱起,我尖叫:“你干什么?”

“去见珑。”他将我抱紧,不容我挣扎,呼出的热气就在我耳边,我觉得不自在,却不能动弹半分,只能任他抱着往慕容珑所在的别院走。

我本来全身都痛,此时被他抱得死紧,更是疼痛,见他板着脸,手上仍是不肯放松半分,想起昨夜所受的疼痛和恐惧,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舒沐雪,你这大坏蛋,卑鄙小人,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我放开我,快放开。”说着也不顾手腕受伤,用力在他身上捶打,直哭的天昏地暗。

舒沐雪身形猛地顿住,显然没想到一向嬉皮笑脸的人会哭,盯了我半晌,眉头越皱越深。

此时佣人们都已起床,看到自家主子,抱着我在院里僵着,不禁好奇,促足私语。

“别再哭!”终于他开口,却是不近人情的口吻,我哪会卖他账,更是大哭大闹。

他显然很不耐,转头扫了眼看热闹的下人们,一群人打了个寒颤,顿时作鸟兽散。

他还想用这种眼神逼我闭嘴,我却领情,头埋入他怀中,将眼泪鼻涕一骨脑儿抹在他衣服上,他只是看着我动作,却也不推开,举步又往前走。

我本就没力气了,大哭一场后更是累,边大喘着气,边抽泣,人不住抖着,他抱着我怎会没感觉,复又停住,有些无奈地说道:“别再哭。”

人悲极而泣后便是这样子,不住抽噎,似要断气,想止也止不住,我现在便是这样子,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他,眼泪不住流下来。

他看我一会儿,终于妥协,叹气,将我放在院中的石椅上。

“对不起。”放下我时,我听到他轻声说。

我整个人愣住,是我听错了?

“作为你的丈夫,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是我的错。”他又说道。

不是错觉,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傻住,望着他。

受伤的手腕又在流血,我丝毫未觉。

他蹲下来,轻轻握住,把松掉的布条又系好,轻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当作筹码,珏儿的病会治好,你的毒,慕容世家也会治好,我发誓。”

此时东方既白,一抹光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坚定,我看着,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