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生因爱而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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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同根连枝,血浓于水(6)

母亲说,妹妹写信从不让人看。虽然家里谁也看不懂,她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地写,旁边摆上她三年级下学期发的课本——这套课本没出钱,是她赚来的。一副真正做学问的样子,所以后来我称她为家里的“文化人”。

信写完,也不读给父母听,只是说:“都写上啦,都写上啦!”母亲对她说:“你不念,你哥还是要看的啊!”她说:“看就看呗!”

我们放假回家后,她便提前打招呼:“不要笑话我写的信哦,不然我就不写了。”

我们还是要说:“写得好写得好,错别字越来越少了。”

说真的,妹妹的信中,错别字的确是越来越少了。后来听说,她写信和发信也没原来那么害羞了。我们那儿发信,要走到十几里地的小镇上去发。她出去发信时,不再将信揣在口袋里,而是大大方方地拿在手上,遇到熟人问,她还要将它扬起来,自豪地宣称:“给我哥发信去!”——在她看来,这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在我们那小村子里,只有妹妹能够说这样的话,因为她有两个哥哥上了大学。

弟弟考上大学后,家里更困难了。妹妹来信的内容也有了变化。这样的句子开始频频出现在妹妹的信中:“哥,这次又让你失望了,家里还是没有钱寄给你,怕你着急,先写一封信给你……”在穷困中长大的孩子心是比较硬的,可每当看到妹妹的信,看到信中的这些句子,就忍不住要掉泪。

妹妹的来信虽然句子不太通顺,可我都能够读懂。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考虑到我的回信妹妹能否读懂。我上小学时写字是很规矩的,后来就越来越不规矩了。后来发现,我竟然一直在用那些龙飞凤舞的字在对付一个小学三年级没上完的学生!直到妹妹来信说:“哥,你写的字又有好多我不认识……”

此后,我给一些同学通信,怎么笔走龙蛇都没问题。但面对信笺,一旦记起是在给妹妹回信时,我马上就变成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学生……

不能淡漠的亲情

索彩红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父亲和二叔的关系就一直很僵,他们每次见了面,都是一副冤家路窄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吃掉对方才肯罢休。

那时我非常害怕父亲,父亲发怒的样子很凶,尤其是提起二叔的时候,总是愤怒得浑身颤抖。当时,连母亲也不厌其烦地告诫我说:“记住,千万别去你二叔家里转悠,以免招惹你爹生气,你爹年轻时被他折断了一根手指,现在都还委屈!”我却听不进她的劝告,只要有空闲,就习惯往二叔家里钻。

二叔没有孩子,虽然他被父母描述成凶神恶煞,可我觉得他一点儿也不凶,起码二叔从没有打骂过我,比起严厉的父亲,二叔骨子里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亲情。小时候,我们家的日子比较拮据,父母整天蹲在承包地里忙活,家里基本没有其他收入。就连吃饭也是一成不变的玉米面饼子就咸菜疙瘩,吃腻了也得使劲往下咽。

那几年,二叔算是有点小本事,他执意撇开地里的农活,东跑西颠做些小本生意维持生活。

二叔的生意随季节而改变。那天,二叔满头大汗站在院子里,竹席上晾着很多红褐色的小枣。他叫我放开肚皮尽管吃,我大喜,一阵风似的吃饱了肚子。他又拣了些塞满我的衣袋,然后拍拍我的脑袋,说:“把这些带回去慢慢吃吧,千万别吃得太多,会闹肚子的。”

我没有把二叔的话当回事,夜里趁父母睡下后,一个人悄悄地躲在被窝里享受。等到把两小口袋枣子消灭了,我的胃也翻江倒海起来,浑身不舒服。父亲听到了动静,背上我找大夫打了针才好起来。回到家,母亲问明缘由,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地叫阵:“缺心少肺的歹人,故意下毒折磨我的儿子!”隔着一堵院墙,二叔很容易就能听到母亲的叫骂,他咬着嘴唇没有言语,而且紧紧拽住气急了的二婶。二婶眼眶里的泪急剧地转动,气恼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到二叔脸上。二叔始终没有吱声,二婶眼里的泪却流了出来。

事后,二叔不住地埋怨自己,害得亲侄儿受了委屈。我听了非常内疚,虽然我对父母一再强调二叔并没有那样阴险地对我,可倔强的父母就是不肯相信,还得寸进尺地索要因治病花掉的三十元药费。二叔笑着往我兜里塞了五十元钱,说:“剩下的钱买些铅笔和本子吧,可不许乱花啊!”不料当夜,那些钱就被父母没收了,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二叔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经历了这次意外,本来以为二叔不会允许我再进他的家门,然而他还是以前的样子,每次照样亲热地招呼我。只是再吃东西时,他总是反复洗净了才允许我吃。看着我贪婪的馋相,二叔的眼睛湿润了,常常把我当成他死去的儿子。

稍稍长大了点,我才弄明白父亲和二叔之间的仇恨。他们兄弟俩年轻的时候就格格不入,各自成家后更变得形同陌路。二叔的儿子过满月,没有邀请父亲过去吃酒,其实父亲也根本不想去,但是他觉得自己作为大哥在亲友面前丢了面子。

夜里,二叔的儿子发起了高烧,被急急忙忙送进医院抢救,住院需要六百元的押金。当时二叔家底薄,为孩子过满月的费用还是四处转借的,如今深更半夜了,没有地方去借钱,走投无路的二叔只好硬着头皮敲开了我家的门。

结果二叔空手而归。当他费尽周折捧着几百元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二婶抱着已经僵硬的孩子哭得背了气。失去理智的二叔扭头去找父亲理论,却为此爆发了一场战争。二叔被抓破了脸,父亲的手指也在两人扭打时被折断了,他们兄弟间也因此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并且发誓要一辈子对抗下去。

知道了真相,虽然不相信二叔会存心害我,可我对二叔伤害父亲的行为还是耿耿于怀。于是,等到下次二叔喊我时,我便装聋作哑懒得理他。

那段日子,看得出二叔很伤心,有时候他会长时间站在门口看我玩耍的身影。好几次,他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最后都两眼红肿着闷闷地退回屋里。

其实二叔很善良。他拼命干活赚钱。在二叔的意识里,既然已经没有了儿子,以后绝对不能缺钱。现在二叔家的日子富裕了,二婶却因病不能生育。二叔常劝二婶:“当年我们没了孩子不能全怪大哥,而大哥断了指头却是我们直接的过错。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让时间去冲淡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吧!”

有一次,二叔喝醉酒向别人诉苦:“其实我很想当面向大哥认错,大大方方地喊他一声‘大哥’,因为我们毕竟是亲兄弟呀!”

然而父亲却根本不去理会二叔的忏悔,甚至大动肝火,凶巴巴地将他驱赶出门。

几年下来,二叔的生意红火了,村里许多人都愿意跟着他出去跑生意,就连穷得叮当响的旺叔也跟着发了几笔小财。父亲有些眼馋,便在母亲的撺掇下千方百计地去讨好旺叔。

有一天,父亲破天荒地被旺叔邀请去喝酒。他去的时候拎了不少礼物,旺叔见了挺高兴,大大咧咧地对父亲说:“跟着我一起干吧,没有本钱我先给你垫上,等你以后挣了钱再还我。”

父亲抛下农活也学做生意了,进货的时候往往会碰见二叔,不过他们见了面从来不说话。自从父亲开始做生意,二叔的财运就一直不佳,他的那辆破车子也时常遭到破坏。每次二叔不声不响修好车子匆匆忙忙地赶到集市,父亲却故意压低价格出售货品。结果父亲赚了,二叔却赔得一塌糊涂。旺叔见了,便好言劝告父亲:“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父亲却恼羞成怒地说:“老子就是要争这口气,让他明白做大哥的一直比他强!”

父亲的脾气本来倔强,摆明了就是故意要和二叔过不去。二叔也不去逞能,依旧不慌不忙地打着自己的算盘,钱赚多赚少根本不去理会。而我却因为父亲的缘故,一年中很少再去二叔那儿。有时偶尔见到二叔,他都会痛苦地揪扯自己的头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多年来对父亲的愧疚。

几年后我上了中学,父亲挣的钱本来应付家庭开支绰绰有余,可一旦遇到别的麻烦事,父亲还是会慌神。

父亲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很想轰轰烈烈地大赚一把。恰巧那时有一个外地客户要在我们村加设批发点,希望有人合伙投资。父亲合计了一下,认为不能错过这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于是父亲孤注一掷,用借来的钱凑了三万元偷偷和对方签了约。结果父亲栽了,对方竟是个骗子,骗了钱后逃之夭夭。被骗的父亲一下子耷拉了脑袋,因为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应付那些上门讨债的人。没办法,父亲愁眉苦脸地去找旺叔帮忙。旺叔起初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后来经不住父亲的苦苦哀求,只好勉强同意想想办法,帮助困境中的父亲渡过难关。

第二天,旺叔亲自找上门来,拿出厚厚的一沓票子,说:“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啊,先垫上还了那些要紧的债吧!”父亲感动得热泪盈眶,握着旺叔的手一连地喊着“好兄弟”。

日子稍稍安稳了些,父亲不敢大意了,啥事都要旺叔点了头才敢动手。至于旺叔,简直被父亲当成了救命恩人,只要旺叔遇到了什么麻烦,父亲准会第一个挺身而出。干苦力、做家务,想方设法回报旺叔。

几年后,我考上了大学,其间我家无数次得到过旺叔的帮助。大学毕业后,父亲买了贵重的礼物,领着我去拜望的第一个人就是旺叔,因为在父亲的心中,拖欠旺叔的钱至今没有还上,这辈子哪能轻易忘记了旺叔的恩情。

推开门,隐约听见旺叔正和别人闲聊。旺叔说:“兄弟,你费尽心思帮助你哥哥这么久了,可他一直蒙在鼓里,还故意刁难你。唉,兄弟,你是我老旺今生最钦佩的人,自己倾家荡产了还这么执着。”顿了顿,另一个声音才响起:“亲兄弟嘛,打了闹了也有一脉亲情在,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哪!再说了,大哥的手指还不是因为兄弟意气用事受的伤,那些钱,算是我做弟弟的一点补偿吧!”

我和父亲这回听清楚了,屋子里的客人竟然是二叔。父亲恍然大悟,一向倔强的他这次没有扭头离开,而是紧拽我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跨进去。父亲红着脸来到二叔面前,努力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里的泪珠滚落下来,那眼泪无声地诠释了他的悔恨和感激。

二叔激动地握住父亲的手,然后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一瞬间,他们终于听到了彼此熟悉的心跳,那抑扬顿挫的旋律,仿佛奏响人生的悲欢离合,久久回荡在真情流露的天空。

仇恨终于在父亲的心里融化了,父亲在泪眼婆娑中,似乎明白了一种胜过金钱的东西,那就是人间浓浓的亲情——永远不能淡漠的兄弟亲情。

大我两个小时的哥哥

燕赵公主

天空中飘着零星的小雨,乡村的小路上,哥将我上学要用的东西都扛在肩上,不停地叮嘱着我:“妹,你在外边要当心呀,要多给家里写信。你别太苦着自己,哥会按月给你寄钱的……”哥的话一声声响在耳边,我看着哥,他那黑瘦的脸上滚落的不知道是汗水、雨水,还是泪水。

到了车站,哥还在叮嘱我。我答应着,内心对哥有了更多的惭愧与感激。

其实,哥仅仅比我早出生两个小时,我们是一对龙凤胎。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哥总是牵着我的手。哥很聪明,学东西总是比我快。我的作业做不出来时,就急得大哭,但在哥的耐心帮助下,我总能把那些作业按时完成。我觉得哥天生是块读书的料,比我聪明多了。爹娘整天忙着种几亩地,有时采摘一些草药换几个零花钱补贴家用。娘总是生病,爹就家里家外地忙活我们全家的生活。

爹娘对我和哥都很宠爱,他们希望我和哥都能考上大学,成为这个小村里人人都夸奖和羡慕的人家。于是,哥学习非常努力。然而爹的脾气暴躁,经常因为哥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或者一个杯子而大发雷霆。每当这时哥不说话,也不争辩,总是默默地躲到一边,悄悄地流眼泪。而躺在炕上的娘也只能等爹走开了,才把哥叫到身边,流着泪说:“娃,你受苦了。你爹是因为家里的情况让他烦心,别怪他。都是娘不争气,让你跟着受苦!”

“我不怪爹,爹心里也疼我们呢。”哥总是重复着这句话,可我分明看见哥的眼睛里满是哀伤,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懂。

我十六岁那一年的暑假,娘去世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开学后,我和哥就要读高中了。因为娘的病,家里欠下了不少外债。因为那些外债,爹整天愁眉苦脸地抽着旱烟。

马上就要开学了,爹一定是在为我和哥的学费发愁呢。一天,爹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那头猪拉到附近的镇上卖了,换回了二百多元钱,但这还不够我们一个人的学费。一天下午,哥看着空荡荡的家,看着娘的遗像,呆呆地坐在门槛上,一句话也不说。我蹲在哥的身边,看到他显得那么老气。

“妹,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要考上大学,要让爹高兴。”哥看着我,幽幽地说。

“哥,咱俩一起考大学。你的成绩比我还好呢,你肯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我对哥说。

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爹在抽了半个晚上的旱烟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两个都考上了重点高中,按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人家说考上这样的高中,将来就是考大学的好苗子呀。可是,看看咱们这个家……”

爹说到这里,看着墙上娘的遗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是我和哥第一次看见爹流泪。

“爹,让妹上吧,她聪明,比我有出息。”哥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没本事,我没本事呀!娃,是爹不好,你成绩那么好,却不能供你们都去读书,我是个废物,我是个废物呀……”爹说着,用手揪着他那已经花白的头发,号啕大哭。

十几年来,哥为这个家承担了太多的风雨,他的童年与少年都是在劳动中和爹时不时的打骂声中过来的。现在,哥为了我,就要失去上学的机会了。我想让哥去读书,可我的内心却在挣扎着、矛盾着。不能读书考大学,我就得和这个小村子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过那种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

我的自私最终占了上风,居然没有推托一下,就默默而又心安地接受了哥的决定。

“爹,我是男娃,我能吃苦,让妹去吧,我会努力挣钱供她读书的。”哥的话语让我落泪。

爹哽咽着将哥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说:“娃,爹对不起你呀……”

爹和哥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

我如愿上了高中,而哥却将高中录取通知书收了起来,默默地挑起了全家的重担。哥经常在料理好家里的地之后,就到县城去打工。哥在周末的时候去学校看我时,手里总是拿着一大袋子好吃的东西。哥长高了,但还是那么黑瘦。哥来的时候,总会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看着我读书的校园,脸上充满羡慕地说:“妹,这里真漂亮,你可要好好学习。”

每一次,我站在校园里看着哥的身影越来越远,就忍不住流泪。要不是我,在这个漂亮的校园里读书的就是哥呀,是哥把学习的机会让给了我。

哥总是在发工资的日子,默默地将钱分成三份:最多的一份给我,一份给爹,最少的一份留给他自己。

“你哥对你真好。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哥多好呀!”每次哥走后,同宿舍的小雅总是这样由衷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