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生因爱而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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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同根连枝,血浓于水(12)

三弟砸开了他的瓷猪储蓄罐,里面是一个个折成很小一块的纸钞。一家人一张张地慢慢展开,一共11400元,看得我们目瞪口呆,谁能想得到,那么丑而粗糙的一个瓷罐,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钱。我看见弟媳强忍着激动得发抖的嘴唇,三弟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对大家说:“这个储蓄罐,是我从本家带出来的,他们对我说要把你们的恩情藏在心里,把有机会报答的东西藏在储蓄罐里,恩情要时刻记得,里面的东西要在最困难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取出来。”母亲听完,眼泪就下来了。终于还是得知父亲弥留的噩耗,儿女都聚在床前,父亲抖索着手只唤三弟一个人上前。三弟跪在床前,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老三啊,你是个好儿子,爸只有四间平房就留给你了……”我们姐妹仿佛当头一棒,那么多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三弟独占了我们的家!

一直到父亲的丧事结束,我们都没怎么过问,散了就各自回家了。后来母亲来我家探望外孙,让我们姐妹仨有空回去住几天。老三没有动你们的房间,常常打扫好就等你们过年过节回去住哩。母亲唠唠叨叨的,没注意到我因震惊而不自然的表情。原来我们都误解三弟了,他接受父亲的遗赠,为的是更方便我们回娘家!他虽然砸了储蓄罐,可是有个砸不坏的储蓄罐已经永远放在心里,那是他对我们、对这个家倾注的一世的爱啊!

心中的泪滴

佚名

20多年以来,我从不曾像今天这样了解这个人,这个大我五岁的人,我叫他哥哥。

我没有告诉家人我想要出国的打算,包括父母和哥哥。父母年纪大了,我不敢对他们说,即使他们不阻止我,只要在电话的那头迟疑一会儿,我可能就会解散了自己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决心。至于哥哥,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他。

哥哥大我五岁,小时候,这是他教训我的足够的理由。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怎样学会的老师、父母的语气和腔调。他总是用这种语气和腔调大声地朝我呵斥,把一张老旧的桌子拍得摇摇晃晃,对我又吹胡子又瞪眼睛。其实,那时候他还没有长胡子,嘴上只有一圈细细的绒毛,像是好几天都没洗脸似的。那时候我11岁,他16岁,我从不曾害怕他的怒火。他对我发脾气时,我只是左顾右盼不加理会,他便忍不住哄我,引经据典地说些天地间的大道理。我若再僵持一下,他就会许诺用他的零用钱给我买些好吃的。钱都花出去了,却还要拍我的脑袋,说我是丫头片子,他是我哥,比我大,我该听他的。

小时候他大我五岁,现在他还是大我五岁,我再长也赶不上他。他于是永远都有教训我的理由,而我则永远都有不听话的理由,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他竟在我参加雅思考试的前一天来了,从兰州到上海,整整坐了28个小时的火车。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会来。当他在南方潮湿的热浪中给我打电话时,人已经在上海站了。我跟同事借了车去接他,在闷热而拥挤的站前广场上,他堆着一大堆的包裹在脚下,站在巨大的太阳底下张望着我的影子。他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又忘记了要车子后箱的钥匙,只好将那些大包小包全都堆在后排的座位上,还剩一个大袋子搁不下,哥哥就把它抱在怀里,局促地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车子开得有些快了,急刹车的时候,哥哥的头差点撞到玻璃上去,我叮嘱他将安全带系好,他嘴上答应着,却不肯动手,还抓着那个袋子不放。我责怪他:再值钱的宝贝也没有值钱到这份上吧。哥哥却不反驳我,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已经挤破了的西红柿递到我面前。我呵呵地笑,说你这个哥哥现在怎么跟姐姐似的。他便不好意思地笑,用手挠挠头,看着车窗外面的人群,说是爸爸妈妈让他带的。

我知道他在说谎话,爸妈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吃那种奇形怪状的西红柿。小时候,我总是藏在菜地里一行一行地挑,专找那些长得像石榴一样的西红柿,带到乡村小学的课堂上去吃。有时候,整整一个中午都找不出那样的一颗来。但是,午睡时间到了,我怕妈妈催我睡午觉时发现了我,只好乖乖跑到房间午睡了。午睡醒来的时候,我的枕边却整齐摆放着鲜艳的西红柿,都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肯定是哥哥!我想象着他趁大家都睡了,蹑手蹑脚跑进菜地、猫着腰穿梭在一株株西红柿前,找寻着合我心意的西红柿的样子。有时,我自己找的时候并不专心,因为知道午睡醒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有我要的西红柿。枕边的西红柿放了多少次?我数不过来了,遗憾的是我始终不曾见过哥哥帮我挑西红柿的样子,我只能想象。现在,看着身边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样弯着腰坐在狭小的座位上,竟好像就是我想象中的他当年在菜地里的样子。

那些遥远的记忆里微微的酸好像又回到了心里。我的脸上痒痒的,是眼泪流下来了,悄悄地伸了手去擦,却还是被哥哥看见了。他看着我,说车里太热了,老是流汗,能不能把空调开大一些。我侧过头看他,见他也在用手擦脸。我问他,是不是他的眼睛也在出汗,他不肯回答我,只是看着窗外的人群,紧紧地抱住他怀里那一袋子西红柿——从几千里之外的兰州乡下带到这十里洋场的西红柿。

吃过晚饭,我和哥哥挤在小阳台上吹风。他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上海滩,不时地扭过头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在担心这个庞大的都市会淹没她弱小的妹妹,还是他从哪里得知了我要出国的打算,正在想那些同样庞大的道理,来劝阻我忘恩负义的远行。我闻到夜风吹过来的他身上的气息,竟完全不似当年那样强悍。那时候,他是我强大的对手和聪明的导师。在无数次的对抗中,我们迅速地长大。他走在我前头,得意扬扬地比我先学会一些道理和本事,然后拿它们来教训我保护我。这竟都是当年的事了。现在,他是这样一个不知所措的哥哥。是不是我长得太快了,还是他已经有些老了,以至他忘记了他比我大五岁的事实。

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再有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的模样了,即使他已经知道了我要离开的消息。我拿了一个苹果削给他吃,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我的打算。他没有发怒,只是有些吃惊,语无伦次地诘问我:为什么不告诉父母,为什么不跟他商量,为什么不向家里拿一些钱先来用着。我手忙脚乱地回答他,但我说出来的却跟他的问题全然无关。我不愿意继续留在这城市里了,我受不了它带给我的巨大阴影。我看到每一条大街和每一棵树木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伤害过我的男人。难道你愿意我每天活着都是在数自己的伤疤吗?大概是我说得太快太多了,哥哥不再反驳我。

他帮不了我的。小时候,我可以请他去揍那些欺负我的小男生,拎着人家的领子来给我道歉,但是现在就算拎着那人的一辈子来给我说对不起也没有用了。心头一痛,手指就被水果刀割破了。哥哥有些慌乱,笨拙地用纸巾为我包扎。伤口很小,擦一下就止住了血。他还是不肯放心,把我的手拿过去,对着伤口轻轻地吹,凉凉的痒痒的感觉,和当年一样。高考那年夏天,我打开水的时候烫了手,他就是这样给我吹的。在我的手指上涂了鸡蛋清,放在他的掌心,一边给我吹手指,一边帮我翻习题。父母在隔壁的屋子里睡午觉,他们不知道,在那些炎热干燥的北方夏天,那一对兄妹在怎样相互扶携着长大成人。

如今,我还要他怎样帮我?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我们总是靠着一根细细的电话线来联络。每次我打电话到他在兰州老家的那间旧屋子里,总是要等很长时间才有人接。每次都是我那个刚上学的小侄女,扔下作业本来接我的电话。她稚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我在这一头都能听得到回音。她说爸爸去奶奶家了,就她一个人在家等妈妈回来。小孩子说着说着就会哽咽起来,让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

假如我在父母身边,由我去照顾两位老人的饮食起居,我的小侄女还会被她爸爸扔在家里不管么?我是知道如何安慰这小姑娘的,只是那些尖锐的自私长在自己心里,既不肯拔掉也不敢面对罢了。我找出完美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心底偶尔泛起的愧疚。反正我远在上海,父母和哥哥都看不到我,我去了新西兰,他们也只是看不到我。在这里我能打电话,漂洋过海了,我还照样能打电话,我走与不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是如此专注于自己的快乐和悲伤,我的哥哥,竟是不曾往我心里去的人。现在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三十岁的男子,我将自己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他,将我觉得沉重的东西全部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向他微笑,并且还要期待他同样灿烂地微笑。如果不是他现在就在我对面,让我看到了他黯淡的眼神,我将永远不会发现他背后的艰难。

我们说了很多,他没有一句劝阻我的话,还跟我商量着如何委婉地告诉爸爸妈妈。是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我?还是他觉得自己打不过我?我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以来,我和哥哥都在打仗,他从来没有胜利过,每次都向我投降,还要顺着我的意思,让我看不出半点虚假。

晚上我让他睡卧室,我去客厅里睡沙发,他不肯。我去拿枕头给他,他也不要,把沙发上的垫子叠了两个,倒下头就睡了。我宁愿相信他只是累了,是慢腾腾的火车让他累了,而不是我。这样的强词夺理根本无法让我心安理得。深夜的时候,我出去给他盖毯子,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不由得泪流满面。他的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条腿搭在小沙发的扶手上,一个垫子枕在他的头下,另一个垫子被他盖在脸上,垫子上还压着两只手。在闷热的暗夜里,我听得到他在垫子下面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不是呼吸,是喘息。我疯了似的掀掉他脸上的垫子,看见他脸上隐隐的泪痕。他说他怕打呼噜影响我复习。第二天他就要回去,说是家里的事情太多,说是上海的气候太坏……我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听他自言自语一样向我陈述回去的理由。我决定去送他。

过了好几天,哥哥打电话过来,问我考试的成绩如何。我告诉他我放弃了出去的打算。他很惊讶地问我为什么。我说考试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人了,他良久地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倒是小侄女在那边大喊大叫,问他是不是小姑姑的电话。我听见他跟女儿开玩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一只香蕉

佚名

这是发生在11年前的事了。这些天来,那个片段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心里如压着一块石头般难受。我想,我得赶快把那段文字写下来,让心灵能有所解脱。

母亲生养了三个女儿,我是家中的老大。父母经常在外边干活儿,家里的事情多半就交代给我了。大妹比我小两岁,我俩经常一起到河里抬水,然后一起生火做饭,洗衣服、喂猪什么的也都是分配着干。小妹比我小五岁,印象中,我和大妹忙来忙去的时候,她总是拖着鼻涕在门口坐着,看着我们,要不就在地上一趴好几个钟头。

虽然是姐妹,我跟小妹之间却很少有交流,甚至因为她的小,她的安静,我都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

在我15岁那年的秋天,我到宜昌上学了。一个周六,因为有事我要回家一趟。在宜昌长途车站等车的时候,我买了一些香蕉,想带回去和家里的人一起分享。那时,我们家日子过得很艰难,从来没有买过水果。买的香蕉不多,我数了一下,才十二个。我在车上吃掉了两个。剩下十个,我们家有五口人,正好每个人可以分到两只香蕉。

回到家,我把香蕉分了下去。吃香蕉的时候,我发现母亲只吃了一只,剩下的一只放进了抽屉。没过多久,我生火做饭了。米放在一间又黑又潮湿的屋子里。说起那间屋子,我就有点儿害怕,因为它紧靠着后面的水沟,夏天的时候,偶尔有蛇爬进去。我去拿米的时候,在门边摸索了好久,才摸到了电灯开关。打开灯,跨进屋子,我看见小妹蜷在地上。她的手中拿着半只正在吃着的香蕉。

她的两只香蕉早已吃完了,现在吃的,就是母亲没舍得吃的那只。看到这一幕,我立即发火了。虽然我也很贪吃,但是我从来都不会去偷吃母亲的那一份食物。我站在门口骂她:“你这个贪吃鬼,谁叫你偷吃妈的香蕉?”她用一双惊恐的眼睛望了望我,小声说:“不是我偷吃,是妈拿给我吃的。”听了她的话,我更气了,接着骂她:“妈给你的也不能吃,这半只香蕉你不能吃,要给妈留下来。”小妹拿着香蕉的手僵在面前,动也不敢动一下。我继续问她:“听见了没有?”好久,都没有听见她再说话。我朝她望了一眼,发现她的头已经低了下去。我朝她的脸上看过去,才知道她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她在无声地哭泣着,而拿香蕉的手,仍然僵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时,母亲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她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告诉我,香蕉是她要小妹吃掉的,小妹这几天总是不舒服,不爱吃饭。母亲同我说完话,走到小妹面前蹲下来,对小妹说:“你大姐不知道我把香蕉给你了,才骂你。现在她知道你没有偷吃,别哭了,快点吃完香蕉,明天你还要送大姐去坐车呢!”说着,用衣角替小妹擦净了脸上的泪水。

小妹只是拿着那半只香蕉,并未送进嘴里,而她的眼睛却看着我的脸。我走过去哄她。这时,我看清楚了我的小妹。已经是冬天了,她还穿着多年前我穿过的外套。那件外套已经洗得发白了,衣袖磨破了,露出了小洞洞。外套正中的一颗纽扣松掉了,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同外套一样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很小。最明显的是衣袖短了好多,她的手腕露在外面的地方全冻红了。她脚上穿着一双很旧的解放鞋,没有系鞋带,鞋耳朵耷拉着,鞋子前面的橡胶破掉了,大拇趾隐约可见。她的脸色是苍白的,还有一些发肿。在我的记忆中,她的脸总是经常发肿的,过几天会自动消肿。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吧,家里没有带她去看过医生。她此刻蜷在墙角边上,像一只小甲虫一样渺小而可怜。每看她一眼,我的心里就觉得难过。

那一年她才十岁。她长到十岁还没有照过一张照片。她蜷在地上的样子,就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成为我脑海中永不褪色的老照片。那是一幅与贫穷有关的照片,更是一幅让我心灵震撼、揪起我姐妹亲情的照片。我那十岁的小妹为什么那么怕我?我相信,我是在15岁的时候才忽然发觉自己有个可怜的小妹,自己是一个小女孩的大姐。

小妹一天天长大了,现在,她已经踏入了社会。儿时的贫穷,成了她今天工作的动力。她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每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她总会告诉我,发了工资,准备给家里的父母寄钱回去。

小妹有钱了,她想过买香蕉吗?我想,如果有一天,她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骂我几句,或许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吧,而她从来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那件事。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她。而现在想起来,我对她所有的帮助,都不能来弥补那个罪过啊!

与姐姐永别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