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笛声萧萧
姐姐心性平和,性子寡淡,亦是个善良之人,对待下人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再怎么伪装,那眼神之中、那不经意的动作之中所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应该不会是假的吧!按照这种样子,她应该不会做出这般极端的事情,怎会用这种手段去对付淑妃,又间接害死了小鱼?
再者,她对玄帝一往情深,又怎会忍心如此伤害他,先是刺杀他,再与绮胡串谋,里应外合攻打玄城?于情于理,似乎都不合啊!昨日思绪太过于烦乱,竟是没有细想,今日一想,才觉得这其中有许多地方不通!
不由得再次拿出良妃留给我的那封信,仔细看了起来,或许姐姐的话之中会有所暗示也说不定,会不会有什么人在一旁挑唆她呢?
“姐姐自知自己做了许多的错事,已然无颜面对妹妹你,在姐姐心中,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亲生妹妹一般,只是我们有缘却又不能长久,唯有来生再续姐妹缘!姐姐我已经深陷泥藻,满身污泥,肮脏不堪,连心也脏了,妹妹你是否还会认我这个姐姐呢?
一切既已发生,自是无法挽回了!唯有一死来谢罪,洗涮我这满身的罪孽!妹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虽然看似思维缜密,却是极容易相信那些看似的好人,身在皇宫之中,得时刻提防着才是,即使是身边之人,也该留个心眼!……”
那一行行的字映入眼帘,眼泪忍不住滴落下来,落在那满是感慨与叮咛的话语之上!曾经何尝不是那么想的,可是,身在局中之时,就忘了自己最初所坚持的,原来一切的事情都是这般的难以预料!
天永远都是那般的隐秘,那般的喜欢捉弄人,它怎会让你轻易的猜测得到它的想法,如若不然,这样轻易被猜到,它岂非是少了许多的乐趣!
如淑妃,我以为她是那种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之人,怎能料到她是那般的坚忍,那般的强悍之人,为了那个诺言,坚守那么久,即使到死也不愿意轻易的泄露那个秘密!她该是观察过我一段时间,觉得我是可信之人,而又自知命不久已,才会在弥留之际将这个秘密告知于我吧!
人心难测,岂是这副皮囊之外所能看得见的!
“妍樱,你哭了?”玄帝不知道何时醒来了,伫立在我的身旁,轻声询问。
我擦了擦眼泪,扯出一抹笑容:“怎地这么快就醒了?不再多睡会么?”
他轻轻的将我揽入怀中,似叹息似的说道:“妍樱,对不起,那****太生气,太难过了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我是怪你没有将有身孕的事情告知于我,可是,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失掉我们的孩子的啊!我不该怪你的,是我自己没用!”
他松开我,略显哀伤的面容之上带着几许愧疚之情,我淡淡一笑:“如果我早些告诉你,或许你就不会带我去浔安见你母后,也就不会遇见琴瑟,更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妍樱,你才十六岁而已,我也才二十岁,我们都还年轻,日后还可以有孩子的!”玄帝轻柔的劝慰道。
是啊,我们都还年轻,可是这个孩子却已成为我心中的痛,在我心上狠狠的划上了一刀。
“日后我们有孩子了,我希望他不当一国之君,有着简单快乐的童年,然后成婚生子,当然,不能娶太多的妻子,一个就足够了!”憧憬似的笑着说道,这也确实是我最大的愿望!不做君王,只做一个辅佐君王的臣子或是一介平民也罢,只要他幸福快乐就好!
玄帝欣慰的笑着,坚定而又郑重的点点头。
看了看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时才会停歇呢?
“待雨停了,我想去看看姐姐!”凝望着那带着凉意的雨,轻声说道。
这秋雨竟是一连下了三天三夜才舍得停了,皇宫之中到处都弥漫着清晰温润的气息,夹杂着花草的清香,闻之心中舒畅不已。
玄城遭到绮胡的袭击,损失惨重,幸得百姓的房屋未被损坏严重,否则这个时候要他们如何安身,玄帝下令开放国库,为玄城百姓发放钱粮衣物等,并向其它各城征收税款,已补玄城的亏损。征用能工巧匠,帮助受难的百姓重建房屋,添置所需的日用之物!
百姓感其恩泽,竟是打算在玄城南面为玄帝立碑,玄帝觉得这个耗费巨大,耗时耗钱,劳民伤财的事情他不愿意去做,委婉的拒绝了百姓的好意!
良妃的死虽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像是注定的一样!对于绮胡那边,战事刚刚平定,两国也达成了协议,既是如此,良妃贵为绮胡的公主,她的死讯也理应让绮胡的君王知道才是!玄帝只道良妃身染重病,不幸去世!绮胡派了使者前来参加其葬礼,使者带来了绮胡君王的口谕,想要为其宫主按照绮胡的葬礼举行,玄帝却说良妃嫁入玄国多年,是为玄国的妃子,理应按照玄国的葬礼仪式进行!绮胡使者觉得这话也对,也未多做争辩,便回报君王玄帝所说之话,于是,两国商定按照玄国的葬礼仪式举行!
葬礼仪式举行了七天,玄帝下旨:良妃实乃德才兼备之女子,生前与世无争,贤良淑德,协助君王,克尽本分,不幸身染重疾辞世,朕心痛惋惜,特追谥为****皇贵妃。
再多的话语都只是冠冕堂皇之说,死后之人亦是感受不到,既是再高的荣耀,于她亦只是浮华之貌!
看着良妃的遗体被放入沉香木制之棺内,安静祥和的面容,带着一丝恬淡的气息,宁静而又美好,人死之后大概都会是这般与世无争的模样吧!
棺盖重重的放下,隔绝了我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姐姐的面容了,唯有在记忆之中回溯她的一颦一笑,巧笑倩兮,美目流转之中的翩翩风情,谈笑之中的温言软语,轻盈动作的万般风情。
本是不让女子进得这里,玄帝抵不过我苦苦相求,终是答应了让我看着姐姐下葬,不,应该说是入殓,她的尸身将会永远留在皇陵之中,身旁岂非就是淑妃作伴!
只愿姐姐一路走好!心底默默的祝福,深深的看了看淑妃所躺之棺木,亦为她献上一份祝愿!
“妍樱,我们走吧!”玄帝轻声说道。
“好!”我点点头,复又看了两个该是有仇却又这般亲近的待在一起的两人,拉着玄帝的手,走出了皇陵。
看着皇陵的大门重重的落下,心中那颗沉重的心亦如这落下的大门,落回了原位!
皇陵位于玄城之北,人烟稀少,风水相士却道此地乃是福地,有天神相佑,于是,便选了此地作为皇家陵墓!
姐姐,如若真的有天神在此,但愿他们能听见我的祈求,给姐姐的来生安排得好一些,不再受此生所遭受之苦。
花开正茂,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红的娇艳似火,黄的暖人心脾,白的纯洁淡雅,紫的高雅清丽,花香缭绕,沁人心脾。
小亭之中,声乐不断,悠扬清越,似黄鹂婉转吟唱,清浅迷离,似传达着心底无尽的思念之情!
仿佛受其感染,心也随着这笛声起伏不定,像是飘荡在云中,盲目游离着!
木逸清身着酽紫色长衫,英挺身姿,略显清冷寂寥,伫立在亭中,专注的吹着笛子。发丝被风儿吹起,飘荡着,清冷的面容,伴随着这寂寂之声,更显清冷孤觉,让人心生怜意!
深邃的眼神迷离恍惚,一片朦胧,似寒冬的湖面,被缭缭雾气所掩盖,泛着丝丝凉意,微薄的红唇轻贴在笛上,悠扬而又悲怆的笛声飘逸而出,缭绕在花园的四周,感染着此刻已身在亭中的我们。
一曲已毕,才发现他朦胧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他背过身去,微闭了眼睛,轻仰头,深深的呼吸着这秋夜的带着微凉气息的空气,是不想被我们看见他的泪水吧!毕竟他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啊,怎会轻易落泪,都说女子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男子!再者还有我这个女子在场,更不想如此的吧!
“大哥,你又想起大嫂了吧?”玄帝轻声询问,面带关切之意。
木逸清转身,扯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将手中的笛子放在了大理石做成的桌子之上,缓缓落座。
“今天是馨儿的死忌,却不能去她的坟前为她添上一培新土,为她准备些她最爱的菜色,也不能为她吹上一曲她最爱的曲子,只能在这里吹上一曲,希望她能够听见!”木逸清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深情。
是怎样的女子会让她这般难以忘怀呢?他曾说过他死去的妻子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却不知道禀性如何?他现在这种神伤缅怀的模样,自是不能开口询问的!
木逸清眼神迷离的深深的注视着我,想是看见我这张熟悉的面容而心生悲凉吧,我亦无所逃避,任由他的眼睛盯在我的脸上!
他的那张面容,我又何尝不是熟记在心,铭刻在心不能忘怀,****早已被仇恨所洗刷干净,有的只是隐隐的痛楚,只是不会如以前那般的强烈,该忘的早该忘了,过去的也早已过去了!
玄帝注意到了木逸清看我的眼神,大概是猜测到了他心中对死去的馨儿的思念之情,自是不会说什么的,自顾自的端了菊花露在一旁独饮。
半响,木逸清回过神来,歉笑道:“让弟妹见笑了,看着弟妹这面容,竟是失神了,真是失礼得很!”
“木大哥你又何需说这种话呢,你只不过是睹我的之面容思念木大嫂了,这是人之常情而已!”我轻笑着,“木大哥乃性情中人,对木大嫂又是如此长情,久久不能忘怀,这份情意真真让妍樱心生感动呢!”
清冷的面容之上溢出一抹温煦的笑容,恬定宜人,眼中却依旧迷离飘荡着丝丝的思念与迷茫之情,几许凉意飘散。
玄帝放了手中的青玉杯,执起我的手,握在手中,深邃的双眸闪着光亮:“大哥,你对大嫂的这份情意,大嫂在天之灵定会感受得到的,如若知道大哥这般对她,心中自是倍感欣慰吧!”
木逸清浅浅一笑,伸手拿了青玉所致的玲珑小酒杯,一饮而尽,复又拿起同色的小酒瓶,往杯中倒了一杯,带雾的眼眸盯着那杯中清润的酒,手指轻轻晃动,杯中的酒慢慢的摇曳开来,漾起波纹。
“真没想到世间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巧合,我竟会长得与木大嫂一模一样,”我感慨似的说道,打破了这令人微感不快的氛围!
谁又能料到异时空的我们竟会相遇,竟会生出这般微妙的关系!常听到一句熟悉的话语: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回今生的擦肩而过。既是如此,我们又该是怎样的缘分才会有现在这般关系!我与那个素未谋面之人,前世是否同是一个父母才会生得想象呢?不,应该说是我们三个,我,死去的暮妍樱和馨儿!凡尘俗世,总是这般的复杂!
暮逸清放了把玩在手指之间的青玉杯,眼中流露出一抹光亮:“是啊,初见你之时,我竟有种馨儿还没死的错觉,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依旧恍惚觉得馨儿站在我面前了。”
正自回忆着,上官宣徐徐向这边走来,一身青色儒衫,清雅舒适,头上被一白玉冠结成一个小髻,下面的头发松散垂在颈后。白皙的面容,细长的眉毛如远山流长,英俊高挺的鼻梁,微薄的红唇微张着,那深邃的眼中一如既往的透着光亮,精烁锐利。真真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儒雅之士。
“在下是否来迟了?”朱唇微启,清澈如水的话语响彻在我们的耳畔,上官宣一脸清雅的笑容。
“先生来得正好,怎会迟了呢?”玄帝笑着迎了上去,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坐下,上官宣客气一番,款款落座。
回到宫中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上官宣,看见他,不免想起连如水,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已经回到了银月村?于他,我终究是倍感愧欠的!
眼睛飘向上官宣,似是询问的看着他,上官宣回已我一个平和的笑容,以他之智慧,该是知道我想问他什么,他依旧笑得温和,见他这般笑容,心中的那一缕牵挂淡定了下来。
上官宣瞧着桌上所放之物,一个青玉小酒瓶,四个同色酒杯,几盘各色糕点与果盘,一根青色竹制长笛横放在木逸清的面前。
“看来在下还是来迟了一步,未曾听见木兄的笛声呢,遗憾啊!”上官宣看着那长笛,感叹似的轻摇头。
“先生怎知木大哥吹过笛?”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笛只不过放在桌上而已,先生怎肯定有人用过呢?”
“莲妃娘娘有所不知,木兄这笛可不会轻易拿出,这笛可是他的宝贝,拿出定是心生思念,想起送笛之人了,而每每此时,木兄定会吹奏一曲!”上官宣道:“在瞧这笛的此处,微微有丝湿润,与旁处干燥之色不一,定是被人拿起用过,而能用此笛之人,除了木兄,就不会有其它人了。”
“先生果真神慧,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我赞叹道。
“莲妃娘娘过奖了!”上官宣回道。
“上官先生如若想听大哥吹笛,不若请大哥直接再吹奏一曲?”玄帝笑着询问。
上官宣轻点头:“我倒是想,可不知木兄是否愿意?”
木逸清缓缓起身,轻弹衣衫,让其恢复平整,唇角含笑:“这有何难?几位如若想听我吹奏一曲,那我再吹一曲便是了。”
白皙纤长的手,拿起桌上的那青色长笛,一双手附在了笛子的几个小孔之上,抬至嘴唇边上,微微吹气,曼妙之声缓缓溢出。
静谧的夜空之下,八宝琉璃宫灯折射出丝丝光亮,照在这个身着酽紫长衫的俊秀男子身上,旖旎迷离,那金黄色的丝线折射出炫目的光亮,似要跃进进这一丝带着哀伤气息之中了。
花儿在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似在为其伴奏一般,尽展得芳华,笛声低迷婉转,清恬之中带着丝丝哀愁,似乎于他,总是这般哀伤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