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家的三层楼灯火通明。
高高的院墙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的,院墙上面插满了碎玻璃渣。
黄颜站在门廊下面,看着院墙上锋利的碎玻璃,要是再围上铁丝网,就更像监狱了。
“那是防盗的,防止小偷爬围墙。”一个瘦黑的男孩顺着黄颜的视线,解释道。
这小黑孩是沈云川的一个什么亲戚,他尽职地跟着黄颜,充当讲解员。
黄颜信步走出院子,家家户户都这样,高高的院墙上插满玻璃。
水泥路上黑糊糊的,没有路灯,狗吠声此起彼伏,零零散散的灯火隐藏在夜色中。
左边有一条小河沟,河水浅浅的,快要干涸。
“这水已经不吃了,现在有自来水。”黑孩开口道。
河面上出现一座小小的独木桥,水泥的独木桥,两边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护栏。
黄颜走到桥上。
“这桥已经废弃了,那里建了一个大桥。”黑孩抬手指向远方。
桥对岸是一片田地。
“对面是别的村。”
黄颜走到对岸,沿着冻得硬邦邦的土路朝前走。
“那是灌溉庄稼的水渠。”
黄颜走到一个袖珍小屋前停下来,小屋还没他的大腿高,地上散落着一地香灰,屋子中间放着一个泥雕。
“这是土地庙。”黑孩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站在身后,不上前。
田地里偶尔出现一两个坟包。
经过坟包的时候,黑孩目不斜视,脚步有些加快。
对神灵和亡灵,他明显心存敬畏。
黄颜一言不发,一直往前走。
一直走到那座新建的大桥,黄颜倚着栏杆望向远方。
黑孩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黑孩眼里,这些实在不值得一看,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出来到处乱走的。
黄颜是从大城市过来的人,在城里人眼里,可能乡下处处是景致。
所以黑孩心里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耐烦,他尽地主之谊照顾着黄颜,同时暗暗好奇,这个城里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在桥上站了很久。
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了,黑孩隐隐有些不好意思,他拿不出更好的景致招待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城里人。
“去不去镇上?”黑孩问他。
镇上有网吧,有溜冰场、迪厅、录像厅,比起乡下,镇上更值得一看。
“从这里走过去,二十分钟就能走到。”黑孩指着一条水泥路,径自说道。
黄颜不说话,也不动。
“不过今天是除夕,商家们肯定关门回家过年了。”黑孩突然想到这一点,微微蹙眉,很是遗憾地说。
“啊,我带你去看千年银杏树,十个大人都抱不过来!”黑孩一拍脑袋,兴奋的说道。
他总算想起很值得一看的风景了。
黄颜低头看向小黑孩,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一脸的兴高采烈。
“你是沈云川的?”他感兴趣的问。
没想到他突然开口说话,黑孩被他吓了一跳,呆呆地挠挠头,然后咧嘴傻笑,“表弟!”
“你跟你哥很像。”黄颜悠悠道。
黑孩的黑脸一下红了,“我哥比我厉害,我成绩不好。”他羞涩地说。
黄颜微微勾唇,望向远处。
都很像二百五。
从沈云川到沈云妮,到眼前的黑孩,到那一家子亲戚,一个一个都很像二百五。
傻人有傻乐。
黄颜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没去看银杏树。
回去的路上黑孩兴致勃勃的说着银杏树的传闻,树洞里睡着一公一母蟒蛇……
屋里很热闹。
许家宝喝醉了,醉眼朦胧的逮住人就聊,“我许家宝——”
沈云川脸色微红,笑眯眯的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他的小舅子。
已经凌晨了,小舅子一点睡意也没有,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
沈云妮,吴秀琴,许家宝媳妇,还有黑孩的妈妈,四个女人围着桌子斗地主。
沈英跟顾桂礼坐在一旁,窃窃私语的聊天。
“我许家宝——”许家宝踉跄上前,一把抓住黄颜,打算开聊。
黄颜抽出自己的手臂,绕开他。
黑孩一弯腰,麻利地躲开许家宝的视线,亦步亦趋的跟着黄颜。
许家宝晕晕地看着周围,走向沙发,一下子坐下去。
“我许家宝——”他盯着沈云川的小舅子聊天。
小舅子张着嘴巴,流着口水,仰脸回望着许家宝。
沈云川微醺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搂着小舅子的腰,小舅子软软的身体倾向许家宝,朝他张开双臂。
许家宝跟他脸贴脸,潸然泪下,终于找到知音了。
“云川,他喝醉了,别把孩子给他。”沈英小声提醒道。
沈云川闲着的一只手也搂住小舅子,不让他挣脱掉。
黄颜走向楼梯。
“别去三楼,我姑父在三楼。”黑孩跟在后面,紧张地提醒道。
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从三楼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姑父常年的骂人,中气十足,现在连狗都嫌他。
“厕所在哪里?”黄颜问他。
“大号还是小号?”黑孩郑重的问。
黄颜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小号就上抽水马桶,大号要去外面的厕所,抽水马桶冲不走大号。”黑孩很不好意思地说。
黄颜转身去楼下,黑孩快步越过他,在前面带路。
屋里很暖和,几个房间的空调全部开着。
走出楼房,顺着走廊右拐,在院墙和楼房之间有一条深深的窄巷。
厕所就在窄巷的深处。
蹲厕,直连着外面的茅坑。
凉飕飕的,冷风经过九十度陡峭的蹲池盘旋着上升,像刀子一样剐着黄颜的臀。
黑孩尽职地守在厕所外面,一条厚厚的棉被垂下来,遮掩住厕所里面的风光。
黄颜环视着四周,头顶吊着一个明晃晃的大灯泡,前方放着一桶水,桶里放着舀水的瓢。
墙上挂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几卷厕纸。
黄颜扫了一圈,没发现冲水的按钮。
这期间不下三个人走到外面。
黑孩都说了里面有人。
冲厕所的时候费了一番工夫。
黄颜用瓢舀水,总是不能彻底地冲干净。
黑孩走进来,拿起靠墙放着的竹刷,刷了刷,再舀一瓢水,一下就干净了。
屋里一股臭味,黄颜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臭味。
很快臭源就被找到,小舅子拉屎了。
吴秀琴要给儿子换尿片,女人们散了牌局。
“要抢财神了。”黑孩兴奋地说。
沈云川拎着两大捆二脚踢,走到院子里。
砰的一声巨响,二脚踢在半空中炸开,声音像开炮。
“财神背着钱袋子发钱,炸瘸他的腿,他就掉下来,来年一整年都发财。”黑孩兴奋地讲解道。
屋里传来小舅子的嚎哭声,能不能轰下财神是个未知数,反正小舅子是被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