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蝴蝶
我转过身来的时候
看见她背着的手里变出了一只蝴蝶
——一件外衣，是的，有我能够形容得出的全部美丽
“好看吗？我要把它送给我的女儿”
当然好看！她忍不住要先试穿一下
结果，我看见她慢慢地变成了那只蝴蝶
多么合身呀，然后
她飞了起来，翩翩地飞走了
2收藏
入冬，空气更加洁净
顺盘子山左边小路，过杂木林，转向谷底
沿途听到溪水流淌的声音
细腻，绵长……
它们从山的内心溢出
绝非有意
我看到一片收割过的田野
它们暂时被人们遗忘在这里
由寂静充满，此刻，还有我内心的欢喜和感激
阳光照着稻茬
黑的泥土，我的全部
我还遇到了一些让人惊讶的绿
一小团一小团，在水边，是无限柔情
——春天，一直被大地小心地呵护
整个早晨
也被我珍藏
3大雪夜寄肖剑华
犹记梅心收净雪
煮茶唤我论诗书
那个在大雪夜叫醒我去品茶的少年
离开家乡已经多年
前些时我路过水西门，曾经的矮房早已拆除
城楼修缮如旧，它陷落在繁华里的雅致
堪怜
我依旧心怀雪夜寻梅的愿望
只是不敢对旁人说起
今夜，雪一直在飘，它们落在我的帽檐
我把它们带回房中
然后，等它们慢慢化掉了
就像你已经多年不再见到下雪
我也很久未曾煮茶了
4看母亲晒枣
天气终于晴好
母亲一大早就在阳台上摆阵
腊肉腊鱼香肠衣服被单棉絮……
她一边忙碌一边念叨，给每一件要晒的物件
一个要晒的理由。最后，她端出枣儿
叫我搭好篮盆，然后让我走开
好像我还是一个只会添乱的孩子
而她掌握着一大本生活的百科全书
她乐于示范
把枣儿倒入篮盆
右手一扒拉，一扒拉
像画圆，又像是玩太极
那些枣儿就由一堆变成了一满篮盆
阳光，仿佛她刚刚顺手抹上
无题1
春天，我依然困居小城
雨水犹多，手上的报纸也变得湿重
西南持续干旱
北方矿难等待救援
帮不上任何忙，只能闷坐，抽烟，心怀所愿
有人正告我：要相信末日和审判
但是我更相信花朵，香樟树的气味
还有将要到来的晴天
我准备素食，穿宽松衣服
起更早，清理种子、农具
教会牲畜自己找食物
无题3
故去的亲人没有葬在一起
我们要顺着宗亲的辈份围着祖山来回拜祭
享祭的亲人始终是安静的
坟头，春草也很安静
我们点燃香火、爆竹
搅醒他们的清梦
祈求保佑
这个时候，我们忘记了无神论
宁肯相信，先人的魂灵
一定在某处虚空里望着我们
无题4
具体到某个初夏，比如今天
暮晚，街灯亮起。某人干干净净，穿宽松T恤
从小巷的人流中淌出
最好能坐上公汽最后一排，靠窗
街市漂浮，流淌，有丝绸质地
梦幻或者真实渐离渐远
风润滑，清爽
小快乐、空虚没来由
那么，嘈杂都于己无关，各色人
也可以相忘
无题6
以前，小城有许多聪明孩子
她也是其中之一。很少听见她说话
眼里的灵光收藏在镜片之后
酷爱读书，能写动人的文字
字迹里住着童话中的小淘气
她的英文也很棒
大学毕业后在中央政府机构的外事部门任职
去年岁末，我在公汽上遇到她母亲
知道她住单身公寓，条件不错
被同事称作“很环保的孩子”
二十七岁还没有处男朋友
（她的母亲说起这事心怀隐忧）
我想她一定活得很安静，一直安静
像一株腼腆的丹桂
骨子里高雅
在很深的秋天才散放幽香
今天我突然想起她，又费劲地想起了她的名字
无题11
黑夜，多么巨大的寂静
这样的时刻
无法入眠
怀揣的容器，需要一点点细心填塞
时间的皱折，用来埋藏
白天的叹息
春茶刚摘，小荇未采
这个时节，理应细数
记忆、尘埃、雨水和花蕾
远方的游子，顺着油菜花的金黄
陆续回到祖山的坟头
鱼群游向滩边
无法抵达月光的缠绵
无题15
父亲这个词曾经是我心口的隐疾
仿佛树痂，能随树一道长大
好几次我梦见自己置身于巨大的灵堂
悲，伤，悲伤
无法长大的七岁
转不出没有尽头的素幡
但我依然记住了他，这个年轻人
他的不会老去的笑容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如今，我已活过他的享年
心怀感激，并且敢于在黑夜回忆
11不二法
今天，我给你们讲一讲《A》吧
我知道没有人能听懂，尽管有人自以为是懂的
《A》是最好的，这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人
懂得它，这世界就不会毁灭
《A》自有无穷的力量，热爱《A》吧
但是必须以全部的虔诚去热爱
如果你只是懂得它的表面，而缺少内心的执着
或者你根本不能全身心地修炼自己
只能沉沦于尘世的欲望之中
那么你是无法领会《A》中奥妙的
你就算读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也没有一点用
12城北纪事（之一）
多年，我绕城而居，是命还是缘
不能尽知。九月，迁城北
甚幸！秋色点染四野
远近有青山相望，植物们待我寻访
有养蜂人循芳而来，真好
他们的帐篷与摆成圆圈的蜂箱
让田野看起来更加生动
我记忆里的蜜也终将酿得芳醇
时间的蕊缓慢张开，一些人和事
清晰地显现，仿佛一点点的甜
就能溶解所有苦，我需要巨大的容器
面对这样的幸福
笑，或者流泪都是可以采撷的
晴好的日子缓慢盛开
即使雨天，也有人闲桂花落的意境
或者冒雨上街，邀友人小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