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
朦胧的灯光,搁浅的睡意。
瑾翛轻推房门,淡淡呼吸着夜的凉。
青嬷嬷的故事,让她看到了冥冥中的宿命,可是这些所谓的因果,却给了她更大的谜团,她不愿意告诉青嬷嬷,她所熟知的历史,因为她无法把握,像青嬷嬷如此的人,是否会相信她所说的历史,还是会认为她是因为与弘历有解不开的因缘有所企图。
这个时代,乃至往后千千万万个时代,信任这种东西,其实是极度浅薄的,尤其是对陌生人的信任。
又或者,信任是浅薄的,全然信任,却是寥寥无几。
这不奇怪,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欺骗,又何况是其他人呢?
原本好不容易坚定下来要离开的念头,又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火丁族给生生的扼杀了,回头望一望这富丽堂皇的圆明园,在夜色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氤氲,那屋檐断续的水滴声,如歌如泣。
是不是你,也不舍得我离开?
瑾翛拢了拢领子,再暖的天,也会有夜的深凉啊!
萦祈宫内,女子的身影在火光中恍惚。
吹灭了蜡烛,黑暗中有一丝血的味道。
刘婉萦利落地点中门外俩守卫的睡穴,只身步入欣草林,找出饲养的飞鸽,扑扑地带走了信。
月光中,刘婉萦的眼睛里带着阴狠。
那次与弘昼的事情,发生之后便不了了之,没有任何的言语,胤禛也没有再要求任何的解释,宫廷没有刘婉萦想象中的混乱,似乎受了刺激的胤禛,全身心投入到政事中,进一步加快了曾静一案的审理。
偶尔,胤禛也会来刘婉萦的萦祈宫,没有细语呢喃,也没有太多的温柔,他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可是,却没有任何责怪的表情。
萦祈宫依然夜晚会大红灯笼高高挂,那孱弱的红光仿佛在炫耀着主人的风光,可是,那背后的沉痛却一直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没有表情。
刘婉萦恨死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不再在睡梦中呼唤一个叫做“旖儿”的女人,可是,他也失去了言语,仿佛他们之间,只剩下空气中暧昧的腥味和床第间某些无法抑制的呻吟,当两个人的关系,仅变为纯粹的男人与女人,那与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婉萦果断地认为,在胤禛的心里,已经完全只是把她当一个床伴,一个无所谓容易无所谓体香仅仅就成为一个宣泄的工具。这样的认知,让刘婉萦心底的悲,渐渐地变苦,再渐渐地痛,也许是自己亲手摧毁的关系,可是,为什么,摧毁了的这层关系,辛辛苦苦用宠爱来交换的冷落,却不是伴随着吕氏一门危机的延迟,反而是提前了呢?
是自己自作聪明了么?
一直被爱和恨所累的刘婉萦,一直没有发现,在深深的夜里,总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用指尖的温热,为她拂去眉间的褶皱。
只是这两个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不愿意低头,所以,才彼此地折磨。
这样令人尴尬的关系持续了两个月,终于在这样一个即将入秋的夜步入了崩溃的边缘。原本一开始,胤禛再次踏入萦祈宫,刘婉萦心里是充满感激和雀跃的,有一刻她甚至想,放下吧,就把所有的仇恨放下吧,因为她似乎可以感觉到,有属于她真正的爱情在渐渐苏醒,可是,那晚胤禛的态度,却极大地伤害了她,从那晚,一直到此刻,胤禛的行为与表情都变成了她心里的恨,而就在今天下午,刘婉萦通过自己在线眼,得知胤禛决定在近日开审吕家一案,刘婉萦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个审判会对他们吕家有利,完全就是一个死刑的审判过程,所以她必须马上地下决定,同意她师傅一伙人的建议,做一个交换,救出吕家的人,起码,要把二叔公刘毅中救出来,因为最难救也最该救的就是他,至于其他吕家的人,最麻烦的也就是在地方的官府里呆着,要救出来,对于他们那些江湖人士而言,不过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之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个方案实施的原因,是因为刘婉萦师傅一伙人在救人的时候提到的交换条件,那就是,要刘婉萦弑主,其实这个计划还有另外一个提议,只是这个提议一直让刘婉萦觉得荒唐,同时也觉得她师傅所依附的那些人是不可信任之人,起码不是坦荡之人,这个荒唐的提议就是让刘婉萦效仿秦宫赵姬,给雍正戴上一顶天字第一号的绿帽子,而能够顺利地让他以为是他的孩儿的汉人孩子,继承皇位,恢复汉族江山。
这个主张需要的时间很长,也不现实,在刘婉萦最得宠的那段时间,也许还有可能,但一旦她失宠了,即使真的诞下了龙子,那顶上不是还有两个出类拔萃的兄长,又怎么可能呢?更何况,刘婉萦入宫已经几年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谁又说得准,这样的计划到底可行性有多高呢?
再说,刘婉萦也不愿意用这样下贱的手段来羞辱自己,秦宫赵姬,背负了几世的骂名,汉人江山,说到底,谁做皇帝,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他们只求温饱,他们只求安稳。
而现在,刘婉萦一想起胤禛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种貌似一直是在办公事的脸,她的心里就有满满的恨,所以她愿意接受弑君的使命,而宫外的一群人,必须在同时救出吕氏的族人,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一旦失败,所以的牺牲都是白费,吕氏的人提前了死期,而她,也即将死无葬身之地!
鸽子的尾部有一根血红的羽毛,这是信号,以防露馅遭到利用。
而那张简短的字条上,只有一句话:明日入夜,殷手刃君,急解救。
明日,胤禛绝对会来萦祈宫,这是他的习惯,刘婉萦也是摸透了他的习惯,才敢妄此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