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见时辰差不多,迎上前,轻问一声:“万岁爷,要翻牌子吗?还是让哪位娘娘准备一下?”
机灵如小路子,自然知道胤禛依然会像往常一下,放下公务后便直接往萦祈宫去,可是他依然得问一句,一个奴才,一个君王身边打杂的小角色,可以揣摩圣意但是却不能替皇上做决定,最起码,想要安稳地过日子,就不要机灵过头,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宫廷里多的是这样的例子,做奴才的,机灵一点是没错,但其实更多的主子,是喜欢那种笨笨地却忠诚的人,这种人不会成为威胁,而且随时可以牺牲不会留后患。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十个人中十个人全部都懂,可是,真的能把这句经典的话放在实际的生活中的人,其实不多。
帝王家,不是你想要随随便便混过日子就能够生存的地方。
“不必了。”胤禛看了小路子一眼,其实他挺喜欢这个奴才的,因为他够聪明也够识相,但是奴才始终是奴才,就像他始终是皇帝一样,有些东西,尽管明明知道自己不愿、自己不想、自己不能,却依然,得去做,这就是每个位置的约定俗成,也是造成每个人无奈与遗憾的根源。
“摆驾萦祈宫!”沉静地思索了一天,胤禛决定了去面对,这一次被瑾翛偶然的发现,是他的幸运,虽然他不认为如果没发现他自己会敌不过刘婉萦,可是,这宫外的人他却把握不准,与其让这个机会延续到下次的未知,倒不如一次击破,也省去以后无边无际的麻烦。胤禛的拳头在宽松的龙袍里,紧紧的撰了起来,为什么,我对你如此宽容,你却依然不知悔改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贱自己又伤害我呢?我到底又是为什么,对你下不了手呢?
“皇上!”一脸阴沉的胤禛一出门,瑾翛就迎了上来。
“瑾儿有事?”胤禛知道瑾翛是担心他此去萦祈宫会出事,所以特地过来劝阻的。
“皇上,裕妃娘娘近日抱恙,奴婢斗胆,想请皇上过去探视一下。”碍于有下人们在场,瑾翛不能直接让胤禛不要去,可是却一时也想不到好一点的借口,只能把耿氏搬出来,想必为了皇上着想,裕妃娘娘是不会介意的。
“嗯,那朕改日再去吧,现在夜已深了,朕过去也扰了裕妃的清修。”
“皇上……”
“瑾儿,不必说了,朕做事一向有主张,你跟在朕的身边这么多年,你也明白朕的脾气,没有把握的事,朕是不会去做的。”
“可是……”可是很危险啊爹,不知道刘婉萦在宫里还有没有同党,有多少同党,在对她底细毫不清楚的情况下,您的处境很危险啊!
“你退下吧,朕答应你,明日会去探视裕妃娘娘。”这也算个承诺吧,承诺瑾翛,他这一去不会出事,刘婉萦奈何不了他。
“皇上驾到!”小路子的尖声细语打碎了萦祈宫上方的宁静,在屋内一直发呆的刘婉萦突然吓了一跳,手里的珠钗划破了指尖,一点点地渗出血珠,刘婉萦将手指放进嘴巴吮干净血迹,理了理衣裳,便迎出宫门。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免了,你们都下去吧。”一进屋,看到迎上来的刘婉萦一身娇媚的打扮,胤禛心里一痛,是不是在以你最后的美丽来与我道别?
“皇上。”将奴才们都下去了,刘婉萦摆动着娇躯,贴上了胤禛。
胤禛没有言语,只是抱着刘婉萦,深深地,深深着呼吸着她发里的香。
胤禛的怀抱单薄却温暖,抱住胤禛的刘婉萦,惊异这样单薄的身躯,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静静地拥抱,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疲累,她的君王,为何如此瘦弱?
埋头进胤禛的温暖,那一瞬间,刘婉萦有一种错觉,似乎这种温暖是永恒且唯一属于她的,可是,门缝里钻进来的夜风,吹散的檀香的味道,却让这种触觉格外的不真实,原来人,一直是用自己的心,在欺骗自己。
胤禛静静的,他不想动,因为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似乎会牵动内心的脆弱,他会痛,生生的痛,冷冷的痛,痛到连呼吸的尾音都是凝重的,痛到似乎脸上随时会有湿润,在哀悼自己,在惋惜爱情。
爱情吗?多年以来,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爱情,今夜,却如此的清晰。
那张相同的面容,只是神的旨意,它偿还给这人间至高的君主,一份吝啬到只维持了九年的爱情,它让一个值得去爱的灵魂,借用这张爱情的皮囊,只是想告诉这位孤独的君王,她,已经回来了,它,也已经回来了。
胤禛的手在发抖,因为也许下一秒,就是他用这只手,亲手掐断爱情的咽喉,让灵魂万劫不复。曾经,他怕辜负了洛旖,所以一直假装自己的不在意,曾经,他怕辜负了瑾翛,所以一直假装自己的坚强。可是刘婉萦与弘昼的事情让他脆弱的意识到,其实,自己很可能变成一个傻傻放走爱情的懦夫,可是他是一个王,他是统辖了千千万万子民的至高的王,他有他的自尊,他有他的原则,他的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温柔的双眸中,慢慢地流露,可是,背过身子给世人所看的,永远只能是他的刚毅。
都说可怜身在帝王家,这个帝王家,再苦,谁有君王的苦?再痛,谁有君王的痛?
刻意放缓呼吸的刘婉萦,听着胤禛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却感到了透过皮肤越来越冷的他的提问。
突然,她感觉到背脊上有一片湿意,凉凉地,让她全身迅速冰冷。
哪里来的水滴?
是,眼泪么?
推开胤禛,刘婉萦看到了他苍老的面孔上,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胤禛顿时失去了怀里的温暖,却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寒意,他背手一抹,脸孔换上了刚毅的线条。
不能心软,他对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