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子寒没想到会再一次在这个城市看见张明亮。
那天方子寒一个人在步行街闲逛，她想在这条街上开一家服装店。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个城市，方子寒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一件适合自己的工作。
她不想再重复以前的路，她想把欧阳建的那栋别墅卖掉了，利用这一大笔钱做一点服装生意。
方子寒考察了这个城市的所有服装商店，发现做这个生意还是很赚钱的。再说她自己也非常喜欢和漂亮的衣服打交道。
已经是阳春三月了，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这个城市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方子寒此时已经换上了漂亮的连衣裙。
大街上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多了起来，服装店的生意也到了旺季。方子寒知道如果做生意的话，这个季节是最好赚钱的了。
她有些焦灼地徘徊在一家写着本店出租字样的门面前，正犹豫着怎么和店主谈判时，她猛然间发现了张明亮。他正低着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张明亮！
方子寒大声叫他。
张明亮抬起头，有些陌生地看着方子寒。半天才反应过来：方子寒！是你！我正想找你呢！
张明亮很激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
方子寒拉着他的胳膊，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她看看四周，发现有许多奇怪的眼睛在看他们，就对张明亮说，走，到那边说去。
两个人来到一家茶馆，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方子寒要了两杯咖啡。
她问张明亮还喝得惯这个吗？
张明亮笑笑，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几乎同时说了句：你还好吗？说完两个人都笑。
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方子寒给张明亮加了块糖。
张明亮比上学的时候成熟多了，更像一个男人了。读大学的时候方子寒老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他那时的确有些奶气了。
现在的张明亮看上去有些消瘦，脸却更加棱角分明。从他的样子判断，他过得好像并不好。
张明亮不说话，像以前一样，一点儿也不主动。
方子寒问他：怎么回来了？陶梅怎么样了？
张明亮笑笑。
这笑容在方子寒看来就像是在哭。
看得出来张明亮在努力让自己镇静，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还是先说说你吧。我的太复杂了，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方子寒知道张明亮肯定出什么事了，便不再追问。
她耐心地搅拌着咖啡，说我的情况也很糟，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工作也不想做，现在就想做点生意。
方子寒不想说得太多，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太复杂了，简直就是一部惊心动魄的小说。她只能很模糊地告诉张明亮这些。
张明亮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子寒，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方子寒愣了一下，脸上竟然泛起了两团红晕。好长时间没有人说她漂亮了，方子寒差不多都开始忽略自己的容貌了。
你的胆子比从前大多了。方子寒说。
张明亮苦笑，说我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再小的胆子也该磨练得差不多了。
他开始了叙述。
方子寒怎么也不会想到张明亮这两年的经历如此复杂。
2
毕业以后，张明亮和陶梅一起来到了家乡的那所乡镇中学。
这所中学的位置很偏僻，交通也不方便，几乎没有哪个大学生愿意到这种地方来，所以学校的师资很缺乏。学校里的老师几乎都来自当地一所师范专科学校，个别的音乐、美术老师只是中专毕业。
张明亮和陶梅在这所中学里面的学历算是最高的了，为此，学校还专门给他们开了一个欢迎会。
那个叫做唐度的大胡子校长还在欢迎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说张老师和陶老师能到我们这个学校里来教书，是我们学校的光荣，也是学生的荣幸。
这个欢迎会给张明亮带来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莫名的沉重。
他想不到在自己的家乡竟然还有如此贫困的中学，这样的校园环境和自己七年前读初中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多少改变。
老师的工资依然不能按时发放不说，更惨的是有的老师只能拿到一半工资，更不要说什么奖金了。
学校安排他们俩带六个班的英语。
这六个班以前是早该退休的黄老师带的，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英语老师，有着一头花白头发的黄老师一直坚持给学生上课。学校照顾到他的身体，英语课安排远远不能满足教学要求。
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位英语老师，基本上可以满足教学要求了。张明亮和陶梅给学生上课以后才发现，孩子们的英语底子很薄，好在这六个班还只是初二，还有时间补救过来。
学校给他们两个分了两间瓦房，是以前的一个老校长住的。听唐校长说老校长上个月被在县城工作的女儿接过去养老了，房子空了下来。
老校长临走的时候专门叮嘱唐校长：我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一定要把房子让给新来的老师。房子虽然面积很小，但好歹也算是两间瓦房，这样也许能把新来的老师留住。说这话时老校长还落了两滴眼泪。
唐校长说学校以前也来过大学生，因为学校条件太差后来都走了。
张明亮和陶梅听唐校长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些感动。
看看其他老师住的地方，有的竟然还是茅草屋！两个人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里扎下根来，好好把孩子们教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明亮和陶梅眼看着那些孩子的英语越来越好，心里禁不住就喜滋滋的。
最近中央强调拖欠教师工资问题，乡政府有压力，老师的工资基本上也能按时发放了。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张明亮和陶梅基本上也花不了多少钱，两个人合计着再攒上一年半载就把婚事办了。
虽然现在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他们两个是恋人关系，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稀奇。但时间长了，老不举行婚礼也不是个事儿。
一晃儿的功夫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第二年的春天，两个人便开始张罗着登记和婚礼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陶梅出事了。
这件事情和校长唐度有关。
张明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度会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情，更没想到深爱自己的陶梅会如此的软弱。
唐度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这个年龄在这所中学里面也算是年富力强的中坚力量。况且他又是校长，这所学校的最高领导，老师们都很尊敬他。
据说他之所以能当上中学校长，不仅仅是他有能力，还得益于他一个亲戚在市教育局当副局长。
这些都是传闻，张明亮也只是听办公室的同事小王说过。
唐校长平时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给张明亮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所以，时不时地在陶梅面前提起过他。陶梅也说这个唐校长不错，蛮有亲和力的。
陶梅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蛮有亲和力的唐度会对自己起了歹意。
其实陶梅一直都感觉这个唐校长看她的眼神不对。她和张明亮来到这所中学的第一天，唐校长看她的第一眼，她就发现那副深褐色的镜架后面的一双贪婪的眼神。但她当时没放在心上。
后来的每一次教工例会，陶梅都能发觉那双贪婪的眼睛放肆地在自己身体上游弋。
平心而论，陶梅的到来的确让这所中学有了些许亮丽的色彩。不但老师们能感觉到陶梅的活力，就连中学的学生们，也把陶梅看作美丽的天使。
陶梅年轻、漂亮，站在讲台上亭亭玉立不说，就是那一件件变换不停合体大方的连衣裙，也让学生们大饱了眼福。
其实陶梅带来的衣服说不上有多么新潮，但在这样的一所学校，就算是她在大学里面穿的那些衣服也是很前卫的了。
唐度很快就对陶梅采取了行动。
通过一年的观察和试探，唐度大概已经摸清了陶梅的脾气。他有事没事就往陶梅办公室里扎，只要发现张明亮不在，他就找理由和陶梅接近。
陶梅刚开始还以为唐校长关心自己，还感激得不得了。后来发现不对劲，他问的问题基本上都超出了领导关心下属的范围，有些还是自己的隐私。
有一次，办公室就她一个人，唐校长进来问：陶老师你和小张住了这么长时间，快结婚了吧？
陶梅一愣，听出来唐校长话里有话，心里很不舒服，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是啊，我们打算过段时间就办婚礼！
唐度笑呵呵的样子，说恭喜恭喜啊，我们漂亮的小陶老师就要做新娘了。
陶梅不说话，只笑。
唐度犹豫不决的样子，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