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晚唐三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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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刘氏头颅挂村外 怀中劝母走邪门

刘二将老婆抱下囚车,轻轻扶住她站到地上,准备背她回家。万万没想到,那些刚刚散开还没走几步的看客发一声喊,嚎叫着又冲了回来,疯狂地袭击刘二及刘氏。刘二怪叫着紧紧抱住老婆,用身体抵挡着众人的进攻,但他很快就被拽开,生生挤到外面。赵勇们听见呐喊,扭头一看,知道不妙,便跑回来赶散众人。刘氏倒在地上,已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花一块,几乎没一片完整的皮肤。刘二见状,伤心欲绝,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扶起老婆,背上,跩开大步,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回到家中,已是大半晚上。刘二将刘氏放在一张草席上,先扒拉出几件破衣烂衫给她穿上蔽体,再跑到隔壁央求王干娘给熬半碗米粥来。米粥未熬好这空儿,刘二端来半盆温水,轻轻地给刘氏擦拭身子。刘氏鼻息微弱,心跳过缓,处于半昏迷状态。刘二一边擦拭,一边轻轻呼唤老婆的名字。良久,刘氏紧闭的双眼里,涩涩地滚出了几颗豆大的泪珠。刘二一见,欣喜若狂,抖抖的抹去泪渍,连声问道:“小云,你醒了吗?你醒了吗?我是二啊!我把你背回来了,咱在家里呢。”刘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但仍然没有睁开。此时,闻讯赶来的乡里乡亲很快挤满了一屋子。有的默不作声,有的暗暗流泪,有的一个劲地叹气,有的一个劲地埋怨,还有的说不尽的风凉话。。刘二倾听着,忍耐着,刘氏倾听着,煎熬着。王干娘端来了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刘二接过,用调羹舀起,吹吹,用嘴唇试试凉热,再一下一下喂给老婆。喂了十数下,刘氏的喉咙间有了轻微的响动,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望望满屋熟悉的面孔,刘氏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刘二安慰道:“你在家歇着,我去东庄马郎中那儿,求他开两幅药,一副给你搽洗身子,一副喝下,不出几天,就好了。”随后,劝走了众位乡里乡亲,抓起一件汗衫,就出了门。

晚上,刘二首先熬好了外用药,一遍一遍地给老婆擦洗遍体鳞伤的身子,接着又熬好了内服药,一汤匙一汤匙地喂下。刘氏咽了几口,便咬紧牙关,不肯喝了。刘二苦口婆心地劝说,宽她的心,她只是摇头,只是叹息,自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刘二见劝不下,也只好暂时作罢。

夜深了。整个村庄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之中。

刘二再次给老婆擦洗了一遍身子,才安慰她好好睡觉。细心的刘二怕蚊虫叮咬老婆,搜出一把艾蒿,点燃,着了一会,再吹灭,让艾蒿自己熰烟,以便熏跑蚊虫。忙完这一切,刘二光着膀子躺到距离老婆二尺远的平整的地上,睡了——他家实在找不出第二张哪怕是破旧的草席。

劳累了一天、身心俱疲的刘二,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声鸡啼,几声狗吠,唤醒了沉睡的刘二。他睁开了酸涩的双眼,发现天已微明。翻身坐起,想先看看老婆咋样了。这一看不打紧,直把刘二吓得魂飞天外,几乎背过气去:刘氏的头颅不见了!断掉的脖颈处,淌了一摊的黑血。刘二瞬间没有了任何意识,呆呆地瞅视着已经僵硬的尸身。

这时,一个人在院外喊叫:“刘二刘二,村头的树上挂着一个人头,我看有点像你老婆的,你赶紧去看看吧。”那人连喊数声,刘二才如梦方醒,一骨碌爬起,发疯般冲了出去。

村口的一颗并不高大的柳树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颗头颅,的的确确是刘氏的!

刘二“啊”了一声,一头栽倒在树下。

柳树下很快聚集了许多村民。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猜测说:一定是孔家人干的,听说孔家已经倾家荡产,变成了穷光蛋,可孔林那老色鬼还在牢里蹲着呢,县衙依旧没有放他的意思。孔家毁到如此地步,都是拜刘氏所赐。你想想,孔家不杀她杀谁?又有人猜测说:肯定是刘二杀的。老刘家祖传数辈都是正经人,连一个人闹过绯闻的女人都没有。到了刘二这里,老婆居然跟表舅睡在了一张床上。县大堂审讯的时候,刘氏自始至终都没说孔林一个不字,很明显,这事是刘氏主动的。刘氏的所做所为,给老刘家丢尽了脸,为了扒她,刘二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刘二能让她活着给自己添堵?况且,县太爷又判孔林赔了刘二钱,让刘二再娶,细想想,不是刘二是谁?至于刘二对小云如何如何好,现在又哭得死去活来,纯粹是装的。这个人的话音刚落,人群后面立即有人“嗤”的笑了一声,说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个杀的,那个杀的,到底是谁杀的?知道吗?”此人卖了一个关子,稍停,不等人回答,接着说道:“是黑侠杀的!”众人一声惊呼:“黑侠!!!”那人洋洋得意地说道:“黑侠最恨的就是不守妇道的女人,见一个杀一个,听说一个,跑多远也得把她杀掉。像刘氏这样的女人,嘁。。”有人不服气了,反问道:“你怎么证明是黑侠杀的?”那人更加得意了,说:“黑侠杀人,有个讲究,但凡奸夫****,他若杀了奸夫,必定在他左脸上划个小小的十字,若杀了****,必定在她右脸上划个小小的十字。这是取男左女右之意。众位若不信,可看看刘氏右脸上有没有记号。”好事者借物登高一观,大惊失色道:“有有有,真有一个十字,在右脸上。”那人颇为自豪,环顾四周,说道:“咋样?咋样?!我说的没错吧?我说的没错吧?”有人问了:“黑侠为啥不杀孔林?”那人瞪着眼反问道:“你咋知道黑侠没杀孔林?只不过我们还没得到消息而已。我敢打赌,不出两天,必定有孔林被杀的消息。”

果然,当天晚些时候,从县城传来消息,孔林在大牢里被人杀死,头颅挂在街边的一颗树上,左脸上有一个小小的十字。

至此,这桩闹得沸沸扬扬的通奸案不得不划上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话说孔林、刘氏双双被杀之后的第三天下午,师爷陈贵来到薛怀中住的地方,把薛怀中喊了出来,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陈师爷唾星四溅地说了许多话。薛怀中一声不吭地听着。末了,薛怀中点了点头。陈师爷赞许地笑笑,拍了拍薛怀中的肩头。两人顺原路返回。

太阳偏西的时候,薛怀中穿着副班头的服装一拱一拱回到了县城东郊的薛家寨。在村口,他被几个老人拦下了。一个说:乖乖呀,咱老薛家祖坟里到底还是有一股子劲的!你要好好干,干个样子叫外人瞧瞧。一个说:怀中啊,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我家养着一只大公鸡,肥着呢,我叫你大娘杀了,给你下面吃。一个说:吃饭还得一会,怀中啊,你跟我上地吃瓜去。我家的西瓜特别甜。一个个你拉我扯,大献殷勤。薛怀中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一时间被弄的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和许多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在过去的日子里,村民们对薛屠户的这个少言寡语的半大儿子,并没有给与过多的关注。十分稚嫩的薛怀中真的不知道怎样应付这种局面。他强硬甚至有些恶劣地拒绝了人们的好意,满怀心事地走开了,匆匆回到了家。

才几天没回家,家里就大变样了。到处堆放着乡亲们送来的礼品。有新鲜蔬菜、时令水果,有家养鸡鸭、土生鱼鳖,还有布料鞋袜、锄头铁锨。应有尽有。在薛怀中的记忆里,从没人给他家送礼,倒是本分老实的父亲经常给别人送东西,送的最多的就是猪头、猪腿、猪心肺、猪排、猪肉之类的,他家是屠户嘛。所送人员包括村正、财主、巫婆、神汉、乡里下来收税的各色人物,还有地痞流氓、街霸无赖。现在,他薛怀中仅仅在县衙当了一个小小的副班头,人们就这样对他家。那么,他薛怀中要是当了捕头或者县太爷,人们又该怎样?

秦氏见儿子回来,很是高兴,说道:“怀中啊,渴不渴?先吃几块西瓜,娘给你做饭吃。”说着,递过一块红沙瓤的西瓜。薛怀中接过,咬了一口,问:“买的吗?”秦氏说道:“不是,是前庄的阿光送来的,你爹坚持不要,他放下就跑了。你看看,咱凭啥吃人家的瓜?没亲没故,也没帮人家啥忙。”薛怀中没回答,吞咽了几口,又问:“爹呢?咋没见他?”秦氏说:“嗐,别提他了,这几天也顾不得杀猪了,天天被人拉去喝酒,他又不会喝,一喝就醉。你爹赌咒发誓不去,他们也不依,抬也把他抬走。这不,上午喝得还没清醒呢,又被东头的薛明礼拽走了。”薛怀中嘴里满满的都是西瓜,呜呜了一句什么,秦氏也听不清,就说:“你吃着,我去给你做饭。”

“弟妹啊,不用做了,怀中侄子到我家去吃。”门外传来一个十分大气的声音。

话到人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村的村正,“苗子人”薛良种。

一见是村正,秦氏当时就拉下了脸,话都不说,扭头就要进灶屋。原来,薛良种一直垂涎秦氏的美色,曾多次上门骚扰。秦氏坚决不从。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薛老大下乡买猪去了,天热无事,秦氏便穿着短衣短裤在堂屋地上睡觉。睡前,她还特意把院门从里面闩上了。不料,密切注视她家一举一动的薛良种瞅准了机会,翻墙进了她家院里,一声不吭,扑上来就扒她的短裤。熟睡的秦氏惊醒了,大声呼救。有恃无恐的薛良种仍然不肯放手,继续撕扯秦氏的衣裤。秦氏拼死反抗。闹腾了好大一会,薛良种也没能得手,便只好放弃了。薛村正抹抹老脸上的汗水,不羞不躁地说道:“今儿不从我,算啦,我哪天再来。你开开门,我出去。”秦氏的衣服都被他撕烂了,一只****露在了外面。秦氏别转了脸,说:“你自己不会开吗?”薛村正说:“奥,你不开是吧?不开我就不走了。”说着,就要坐下去。秦氏赶紧拽着衣服,跑到外面将院门打开。薛村正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故意重重地咳嗽几声,唯恐别人不知道。几个站在薛家院外看热闹的村民,一见村正出来了,吓得掉头就跑,一人鞋子都跑丢了,也不敢回来捡拾。

从那以后,秦氏老远看见薛村正,就赶紧躲开,不跟他打照面。薛老大不在家的时候,秦氏尽量到邻居家串门,薛老大到街上卖肉,秦氏就一步不拉地跟随着。

最近几天,薛村正来了好几次,不过,都是来找怀中的,说是请怀中喝酒。怀中不在家,就硬把薛老大拉走了。那几次,秦氏都没跟他说话。

现在,薛村正又来了,秦氏还是心有余悸地转身就躲。

薛村正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大方得体地说:“弟妹呀,你看你是弄啥唻?咱两个一没仇二没气,你咋就不搭我腔哩?”转脸对怀中说道:“侄子呀,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打发人到街上买菜买酒去了,估计也该回来了。走,到我家坐坐,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薛怀中没好气地说:“我不去!”小家伙当然知道村正骚扰他娘的事。

“咦,大侄子呀,你当真当官了呀,跩起来啦!”薛村正不软不硬地揶揄道,“一当了官,就不搭理你大爷啦?”

薛怀中一时语塞,站在那里踌躇着。

“走吧,大侄子,”薛村正伸手拉过薛怀中,“到大爷家喝几杯水酒,大爷吃不了你。”

薛怀中不由自主跟着村正走了。

在酒桌上,圆滑世故的村正殷勤劝酒,频频夹菜,弄得薛怀中也没了脾气。一向很少沾酒的薛怀中,刚喝了两碗,头就大了,眼也模糊了,舌头根子也硬了。村正再劝,他也不再端碗了,在一旁作陪的村副也想献殷勤,恭恭敬敬站起来相劝。薛怀中没站起来,也不接酒。向来霸道的村副觉得很没面子,红着脸说:“大侄子,你要不喝这碗酒,我就一直这样站着。”没想到这句话惹恼了薛怀中,他顿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嚷嚷道:“你就是站到过年我也不喝!老早就跟你说了,我不管喝了,不管喝了,你就是不信,还劝,还劝!你再劝我也不喝!你说咋着吧?!”村正一看要闹僵局,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先用眼神把村副逼坐下,再笑着对薛怀中说道:“大侄子呀,你九叔也是满腔的好意,管喝,咱就喝,不管喝,咱就不喝了。不要有其他的想法。好,酒不喝了,吃饭,上主食。”

薛怀中晕晕乎乎回到家,他老爹薛老大已像死猪一样在堂屋地上躺着呢,呕吐物满地都是,一屋子的酒臭气。秦氏正在用草木灰遮盖。

“儿啊,你也喝多了吧?”秦氏关切地问,“要不要喝水?”

“我没喝多,”薛怀中使劲地摇摇头,“我不喝水。娘,我想跟你说个事。”

“啥事?说吧。”

薛怀中望望鼻息如雷的薛老大,欲言又止。

“嗨,这孩子。有啥话还瞒你爹啊。他醉了,啥都不知道,你说吧。”

趁着酒劲,薛怀中冲口说道:“干爹叫你明儿到他家去一趟,说是认识认识。”

“是啊,儿子。我和你爹早就商量要去见见你干爹,好好谢谢人家。不过,孩子啊,就是去谢人家,也该你爹去呀。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抛头露面?不合适呀。”

“干爹说啦,就是叫你一个人去,不叫爹去。干爹还说,你去他家的事,暂时不要让爹知道。”

“你干爹真是这样说的?”

“真是这样说的,就是让你一个人去。”

“去哪里?县衙吗?”

“不是。师爷说,是去干爹的一个外宅,在城西东风巷。”

听了儿子的话,秦氏陷入了沉思之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