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晚唐三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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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托关系刘二乱使钱 揽词讼都来耍手段

话说刘二为了从监牢扒出老婆小云,硬着头皮去找村正刘希常。老奸巨猾的刘希常百般推诿,不肯帮忙。刘二央求道:“爷啊,我刘二不会叫你白忙活的。该打点打点,该花钱花钱,能保住小云一条命就行。”刘村正嗤笑道:“说这话也不怕人家笑话,花钱?你有钱吗?”刘二说:“就是拼干弄净,我也得扒她啊。”“就你那家底,拼干弄净能值几个钱?”刘二说:“我会想办法的。”“问题是,现在不光是钱的事了。这事儿,我给你办,也落不着好,不办,更落不着好。我要给你办,你该怀疑我跟小云有一腿了;不办,你又会说我在拿捏你。办好了,钱花多了花少了,也是事儿,办不好,钱花出去了,能跟人家要回来?咋办?”刘二拍着胸脯保证:“爷啊,你孙子既然找你办事,就只着你,就相信你,钱花多花少,我刘二没有二话。万一花了钱,事儿办不好,那是小云命薄,该着,我谁也不怨。”听了这话,刘希常放心了,说道:“二啊,你要这么说,爷我就放心了,爷我有多少劲使多少劲,尽量把事情办好。爷不是跟你晚辈家日虚吹牛,在咱们村,咱们乡,没有爷我办不成的事。你也清楚,咱们村,无论是谁,过个红白点事,一回也离不了我,离了我就办不成!不是因为咱是村正,而是因为咱能办事。哎,对了,过会儿,你先拿一些钱来,我晚上就去找人。跟你说实话吧,我找的人就是咱乡的向里正。不是跟你吹,向里正这人特仗义,肯帮忙。咱这村许多人的事儿,都是我托他给办的,花钱不多,办得还挺爽利。人家上头有人,有根子。在咱县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你不知道,就咱县里,燕主簿是他一个村子的,两家墙挨着墙,特近;巡检何大人,是他表姨夫的后娘的外甥的七表舅,关系好着哩。州府里人家也有人,茬子硬着哩。像小云这种小事,人家句话,别说骑木驴了,当天就得放回家。二啊,我估计,晚上去找他,不出意外的话,七天之内,小云就能回来跟你团聚。”刘二千恩万谢地说:“那就麻烦爷啦。爷啊,我就不长坐了,回去筹钱去。过会儿给你送来。”刘希常连忙起身,说:“好吧,你抓紧点儿,图早不图晚,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刘希常一直把刘二送到大门外才回屋。

临来刘希常家,刘二就大致谋划了一下:叫一个自家小侄到东庄岳父家告知此事,请三叔把庄南边的一块近四亩的田地即时卖了,拿现钱救人。如今,刘希常答应帮忙了,刘二觉得有了一线希望,唯一欠缺的就是钱了。

刘二回到家里,看到三叔、岳父几个人已在门前站着哩。他打开门,把几个人让进屋里,坐下。三叔说:“庄南边的地卖了,卖给了南庄的张财主了。按公道所值,亏了一些。哎,急着卖,不亏等啥?张财主也听说了小云的事,知道急用钱,开始还说不买,后来故意压价,好说歹说才写了契约。穷人干不着巧事啊!钱带回来了。你点点吧。”刘二接过钱袋,丢在土台子上,说:“点啥点,我还能不相信你?”三叔担心地说:“二啊,地卖了,你们一家吃啥唻?”“要饭呗。又不是没要过。头冷顾头,脚冷顾脚吧。走一步算一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云死吧?”三叔不住地叹气。刘二又说:“三叔,你知道,我家没啥值钱的东西了,还有一口半大猪,两只羊,几只鸡鹅,屋前屋后还有几棵不成材的树,还有这破房子,明儿,你也给想办法卖了”。“那你们住哪啊?”刘二叹口气说:“住桥洞。”老岳父掏出一小包钱,递给刘二,说:“东庄几家亲戚暂时凑了恁些钱,你先用着,赶明儿,也把几亩薄田卖了,尽量保住小云的命。俺家有一个远亲,听说跟才调来的县太爷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来的时候,我打发你大舅哥去找那个亲戚去了,托他去找县太爷。”三叔插话说:“几头花钱,是不是?”老岳父说:“哎,跟逮鱼一个道理,多下几道网,准头大些。”三叔不言语了。

又叙了会儿话,三叔、老岳父几位一个一个先后离开了。刘二把老岳父送来的钱放好,拿着卖地的钱再次来到村正刘希常家。刘希常接过钱袋,随手扔在了木桌上。刘二说:“爷啊,你不点点吗?”刘希常鄙夷地说道:“就恁些钱,点啥?不点,也知道多少。不是跟你吹,我经手的钱,能用大车拉几趟。”刘二羞愧了,忽然觉得十分对不起这位本家爷爷。“爷啊,你先用着,我正叫人卖房子、卖树、卖猪呢,钱一到手,我马上就送来。”“你快点啊,耽误了事儿,你可不能怨我啊。”刘二一个劲地点头央求。

没情没趣地回到家,夜幕已经降临。四岁的儿子嚷嚷着肚子饿,刘二叫他上爷爷家去吃馍。儿子不愿去,又哭又闹。心烦意乱的刘二第一次重重地打了儿子几巴掌。儿子吓得不敢哭了,吸溜着鼻子,跑出去了。站在空荡荡、黑洞洞的屋里,刘二陷入了无边的烦恼之中。

门外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随即,有人大声问道:“刘二在家吗?”

迟疑片刻,刘二答道:“在呢。你谁呀?”

“我呀,钱都来,钱大营的钱大善人,咱们见过的。”

钱大善人?刘二知道。不但刘二知道,方圆几十里的男男女女都知道。此人家里良田千亩,骡马成群,妻妾满院,奴仆扎堆。不过,他的出名不是因为他的富有,更不是因为他所谓的善良,而是因为他的超乎常人的能耐。毫不夸张地说,在这方圆百里以内,一半以上的词讼官司,都由他来代理。他叫谁赢,谁一定能赢,他叫谁输,谁非输不可。其次,他的人脉很旺,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晓得他跟历届县乡当道的官员的关系都特铁。整天来来往往,吃吃喝喝,称兄道弟,不分彼此。有人传言,他有一个亲戚在刑部任职,深得朝廷宠幸。事实上,这只是他编造的一个蒙人的谎言罢了。反正,天高路远,也没人去求证。对此,许多人都深信不疑,包括好些地方小官儿。

刘二对他更是崇拜有加,视他为神仙级人物。在过去的数年间,钱大善人的大名早已灌满他的耳朵,然而,遗憾的是,两个庄子仅仅相隔10多里路,他却没机会跟对方说上一句话,甚至,连对方是啥模样都没见过。当然,他并没因此而懊恼,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啥货色:钱大善人那样响当当的人物咋会认识自己并跟自己说话呢?记得有一次,在一个热闹的集市上,一个衣鲜帽靓、打扮入时的男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当时,他并没在意。这一带的地主老财很多,眼馋他们又有啥用?走了好远,一个村民跑过来说道:“刘二,你不是说你没见过钱大善人吗?刚刚从你身边过去的就是啊!”“真的?哪一个是他?”那村民朝前指了指,说:“前面大树旁站着的就是他。”“我去瞧瞧,他到底是个啥模样。”刘二说完,朝前跑去。钱大善人背对着跑来的刘二和一个男人在树下闲话。眼看就到跟前了,钱大善人与那男人手拉手进了路旁的一家酒楼,不见了。刘二跟到酒楼门前,试图进去,被蛮横的小二拦住了。小二问道:“你干啥?吃酒吗?”刘二摇摇头,说:“不,不吃。”小二白了他一眼,说:“我看你也吃不起。去去去,滚一边去。”自此后,刘二再也没碰到过钱大善人。

如今,这位大神级的人物亲自登门,难道,他要帮自己打官司吗?

刘二急忙跑出来,接过钱大善人的马缰绳,麻利地拴在树上。

院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怎么还没上灯?”钱大善人问道,没等回答,又问道:“估计,你还没吃饭吧?”刘二语焉不详地呜呜着,熟练地在前头引路,到得门口,刘二请钱大善人先停一会,自个摸到屋里,费了好大的劲点着了油灯。

钱大善人踱进了茅屋。

借着油灯微弱的亮光,刘二看到了钱大善人的庐山真面目。他不就是在县衙大堂上与县太爷坐着说话的老头吗?乖乖,原来是他!

“听说你在到处托人给你老婆活动?”钱大善人问道。

“你咋知道?”

“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这又是一句鬼话。他此前来过,刘二的邻居告诉他的。

“我想活动活动,看能不能保住我老婆的命。”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你?你啥。。”

“我想帮你把你老婆扒出来。”

“可我已经找了人了,钱也给人家了。”

“你找的谁?”

“俺村的村正刘希常,我跟他还是一门的呢。他许我说,七天就能把我老婆扒出来。”

“纯粹哄死人不抵命。别说七天,就是七十天,七个月,七年,他也没本事扒出来。刘二,你也不想想,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小村正,井底之蛙,见过多少天?充其量到乡里开开会,认识个把里正。里正,算个啥?给谁办成过事儿?我,你也许听说过,我给方圆百里无数的人办过事儿,前年,小李庄的李立柱犯了法,家里人四处托关系,找路子,花了好些钱,结果,还是被判砍头。眼看性命不保,这才来找我,我给他跑了跑,改判了,又活动活动,今年春天就回来了。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刘二啊,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行,我来找你,绝不是图你的钱财,就是想图,你也得有啊!我只是不想叫你老婆死,积德行善而已。既然你已经托了人了,我也就不再插手了。不过,我得给你一个忠告:托人办事儿,得谨慎,千万不要落个人财两空。告辞。”

刘二一把拽住了钱大善人的胳膊,苦苦央求:“钱大善人,别走别走。我不是那意思。你的能耐,我听说的多了,我也想找你办事,可当时不认识你。如今,钱给了刘希常了,我咋跟他要哩?”

“要不要我不管,叫不叫我办事儿也无所谓,跟你说实话,找我办事儿的人多得很,排都排不上队,不拿着礼品,带着现钱,托着可靠的人,我都不给办。今儿,我来找你,是看你可怜,看你老婆冤屈。办,或者不办,你看着办吧。”

“办办办,一定办。钱大善人,不瞒你说,我老岳父刚才送来了一笔钱,还没动呢,你先拿着,明儿,我再凑些,给你送去,你看咋样?”

说完,到里间摸出了那包钱,恭恭敬敬递给了钱大善人。钱大善人掂了掂,放进了口袋。

“钱大善人,”刘二说道,“你看,我老婆啥时候能出来?”

“我可不敢像那个什么村正那样,胡许八许,我只能说,尽快,尽快。一般来说,我办事儿,只要钱到位,不会拖太长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钱大善人骑着马摸黑走了。

刘二呆呆地伫立在院中,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四周黑漆漆的,夜幕拉严了。粘人的热风一浪接一浪袭来,令人窒息。整个村子鸡不叫,狗不咬,绝无人迹。一天都没进食的刘二并未感到饥饿,只是有一种压抑感。成群成群的蚊虫嗡叫着扑向他,肆意地叮咬,他没有拍打,没有驱赶。他已经彻底麻木,从身体到心里。他木然地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看到了满天的闪烁的星星。望着望着,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夜空里回荡。

话说钱大善人离了刘二家,直接回到了县衙,他先来到东郭大人的内堂。里面透出明亮的烛光,东郭大人还没休息。钱大善人轻轻叩响门环,里头立即传出大人的声音:“是钱干儿吗?进来吧,门没上栓。”钱大善人推门走了进去。大人正坐在八仙桌前品茶。“还没吃饭吧?”大人十分关切地问。“没呢。我怕晚了,影响您休息。”大人唔了一声,点点头。钱大善人掏出那个钱袋,双手递给大人。说道:“这是刘二孝敬的,他说,他明天再送一些来。孔林那儿,我还没去找他,我想急急他,过会儿再去。哎,干爹,刘二已经托了他村的村正,那个村正托了他们乡里的向里正,我估计,明天,向里正就会找您。”大人莫测高深地笑笑,说道:“知道了。”“要没什么事,干儿告辞了。”

钱大善人不辞辛劳,又来到男牢。门口的两个狱卒笑问:“老钱哪,你咋才来?一晚上这个孔林不住声的叫你。”“叫我?这不是来了吗?你们去喝杯茶,我跟他说句话?”“好嘞!”两个狱卒高高兴兴地走了。听见声音的孔林大声问道:“是钱老弟吗?你上哪去啦?咋才来呀?”钱大善人快步走过去,说:“我给你活动事儿去啦。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哩。”孔林感激涕零地说:“钱老弟,只要你能把我扒出去,我孔林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呀?”孔林急切地问:“事情有没有进展?”钱大善人摇摇头,咂吧咂吧嘴,说道:“有些难办?”“怎么说?”“上午在公堂上,刘氏小云一直不开口,没说你的坏话,下午的时候,不知怎么了,开始说话了,一口咬定是你强迫了他。这样,你就是****罪了,如果刘二托的人再一捣鬼,你恐怕就不是10年八年的事了。”“那咋办啊?我岂不是死定了?”钱大善人摇头晃脑地说:“根据大唐律法第九条第十九款规定。。”“钱大哥,你就别跟我跩这些啦,就是跩我也不懂,你就说怎么办吧?”“办法不能说没有,不过。。”钱大善人欲言又止。“钱大哥,有话尽管说,别掖掖藏藏的。是不是钱的事?”钱大善人点点头。“你呀你呀,我不是说了吗?咱只叫钱吃亏,不叫人吃亏,花多少钱,我出。钱是龟孙,花了再拼嘛。”“那好吧,我给你想想办法。孔老弟,说实话,我干爹,东郭大人,对你还是不错的。你毕竟是这一带的乡绅名流,面子和影响还是得留的。上午过堂的时候,你的供词,干爹没叫你画押吧?如果画了押,你就惨了。老弟,你也太无知了,什么话都敢在公堂上胡咧咧。今天下午,刘氏小云的供词,干爹也没叫她画押。重要的是,直到现在,干爹也没叫人拟判决文书。啊,这就有了回旋的余地,活命的机会。倘若失去,恐怕。。”“别说了,你就给活动吧。”“可是,你家里人是不是找了别人?”孔林叫道:“谁都不找,就托你办。这样,我给家里写封信,叫他们不要乱托人,这事全权托付给你。你给找副笔墨。”钱大善人冲外喊了一声,狱卒送来了笔墨,孔林三下五除二写好了信,钱大善人收起,说道:“哎,我的命真苦啊。晚饭还没吃,三更半夜的还得往你家跑。要不是我觉得你冤,咱俩关系又好,就是我亲爹犯事我也不会这么跑。”孔林一个劲地说:“有情后补,有情后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