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我可爱的人民》发表于1957年,它是乌斯曼的成名作,是反映农民如何觉悟起来并开始同殖民主义者进行斗争的长篇小说。
桑贝内·乌斯曼,生于1923年,塞内加尔作家,具有世界声誉,在当代黑非洲文坛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主人公乌马尔·法伊是一个勇敢、坚毅而富有智慧的青年黑人。他出生在卡扎曼斯河畔一个渔民的家庭,他自己也是一个出色的渔民。但是,殖民主义统治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乌马尔被强征入伍,参加法国部队,曾经两次负伤,得到一枚军功奖章和一枚战斗十字章。但是,乌马尔在战争中的收获不是这两枚奖章,而是认识了殖民主义统治的实质,找到了自己失去祖国和民族遭受凌辱的原因。所以,乌马尔复员后,虽然有在法国安家的机会,但他却毅然携着法国妻子伊扎贝拉回到了塞内加尔。他选择了一条困难而危险的道路。他是一个黑人,居然娶了一个白人妇女做妻子,这在他的同胞们看来是对自己民族的背叛,而在法国人看来,伊扎贝拉则是一个堕落的女人。乌马尔为此受到亲人的指责和白人殖民者的侮辱。但是,乌马尔顶住了这双重的压力,并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为了拯救自己的同胞,他放弃自己精通的捕鱼生涯,改学种田,把收获的粮食低价出卖或无息借给黑人同胞,使他们免受殖民者的残酷经济剥削。他还耐心向年轻人宣传新思想,帮助他们克服旧的传统和摆脱落后生活方式的束缚。他成功地团结了年轻人,争取了老人,使他们认识到组织起来,办示范农场,组织合作社,同殖民主义者进行政治的和经济的斗争的意义。乌马尔的事业有利于祖国和民族,却威胁着殖民主义者的统治。敌人采取阴谋手段暗杀了乌马尔。乌马尔死了,但他的事业在继续,他的同胞在前进。人民用斗争和胜利来歌颂这位塞内加尔的忠实儿子。
《祖国,我可爱的人民》的情节是沿着新思想意识同旧传统观念的矛盾,国家独立、民族解放同殖民主义统治的斗争这两条彼此交错的线索展开的,其中主要矛盾是种族矛盾。乌马尔·法伊的形象就是在这错综复杂的矛盾斗争中塑造成功的。乌马尔这个在铁与血的战火中觉悟了的青年黑人,在伊扎贝拉因被雅克侮辱而提出一起回法国时,他深情地说:“我知道卑屈和受辱的滋味,所以我了解你是怎样痛苦。
可是,我,我应该到哪里寻求我的自尊呢?如果我不在我生长的家乡寻找,还到哪里去寻找呢?”是的,乌马尔是用一腔热血和整个生命热爱自己的祖国和人民的。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自尊可贵并不在于他能生男育女,也不在于他会穿漂亮的衣服。最主要的是他的祖国”,“必须揭开一切事情的秘密,掌握一切事物的秘诀,为人民造福”。他不能忍受没有祖国的痛苦,于是他仇恨、反抗、斗争,立志要夺回他和他的同胞们失去的一切——独立、自由、做人的尊严。在轮船上,他两拳打倒了科佐诺公司的管事;在码头上,他同船长和海员们进行了力量悬殊的搏斗。他成了弱小者和被压迫者的保护人。
接着,他为了改变祖国听命于人的状态,实行一系列宏伟计划,进行艰苦劳动。殖民主义者船长不是挥舞皮鞭叫嚣“我让他知道知道,在这里谁是主人”吗?乌马尔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同胞们;黑人是黑非洲的真正主人!正是在揭示和解决国家独立、民族解放、人民自由与殖民主义统治这一主要矛盾斗争的过程中,乌马尔的坚毅、刚强的性格特征被生动地刻画了出来。但是乌马尔的形象之所以丰富感人,还因为他的性格有着善良、温柔的一面。
作家通过新思想意识和旧传统观念的矛盾,来刻画乌马尔性格的这一面。乌马尔爱人民、爱家乡,尽管他在战争中在欧洲经历了很长时间,但“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祖国一样”,“内心深处的确蕴藏着自己民族的传统精神”。
另一方面,他同旧的传统观念的斗争也是勇敢坚定的:他娶了一位法国妻子,并将她带回家乡;他动员母亲为他解除与阿伊达的婚约,拒绝按当地习俗娶两房妻室;他父亲是清真寺的教长,但他从不去做礼拜;他不顾别人的议论,离开父亲的宅子,在树林里盖起了新屋;他放弃家族世代捕鱼的传统,改学种田;他尊重混血儿送齐列,努力促成她和医生阿格鲍的婚事……这一切行动都体现出新思想意识的光辉,都是对旧传统观念的挑战和决裂,说明“他的思想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他甚至毫不容情地指责他同种族的同胞所固有的缺点:他们的宗派主义,阻碍社会进步的等级偏见,狭隘的种族观念,以及他们本能上某些‘反白种人’的幼稚病”。在这类斗争中,他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韧性。当他发现固执守旧的父亲不肯接待他和他的妻子时,他很难过。在同父亲谈话时,虽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又深深感到“作为一个儿子违背父亲的意志是很痛苦的”。当母亲问他为什么不祷告时,他搂着母亲说:“难道我不是一个好儿子吗?”乌马尔在母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他在妻子面前也不是帝王和主人,而是充满了信任、尊重和友爱,处处表现出无限的柔情。他对青年们坦率、诚恳,是他们的兄弟、朋友、带路人。他的“小棕榈林”成了青年们集会和讨论青年的未来、民族的未来、非洲的未来的场所。乌马尔对老年人分外尊重。在长老会议上有人提出要用祭神来消除蝗灾时,乌马尔则以诚恳劝告和耐心说服,把自己的进步思想变成同胞们的集体行动。乌马尔对戈米斯老人说:“我是想办一个示范农场,使我们的全体人民以后都能得到它的好处,我今天就是来问你愿意不愿意同我合作……我们的人民习惯由老人带头做事。过去也有过您的时代,可是您不应该做我们时代的旁观者”。字字声声充满了信任与期望。
如果说,在同殖民主义者的斗争中集中表现了乌马尔性格刚的一面,那么,为了同传统观念作斗争,他在团结群众从事进步事业的过程中,则主要表现了其性格柔的一面。作者就是通过这两条线索,来塑造乌马尔的形象的。
《祖国,我可爱的人民》在艺术上是很有感染力的。强烈的爱憎,正是小说艺术力量之所在。在作品中,当作家的笔锋一触到他那美丽的祖国和亲爱的人民时,笔调便温柔、妩媚,充满诗情画意;然而,一旦笔锋转向殖民主义者,则文字如利剑。而且这种爱和恨的感情总是交替出现,使善与恶、美与丑形成鲜明对比。例如,小说一开始就把黑非洲热带森林风光呈现在读者面前:
轮船缓缓地逆流而上。河水滞重而浑黄。河的一岸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上面长满灯心草,成了鳄鱼隐避的地方。远远望去,有一带灌木丛,阴森森的,好像隐藏着许许多多危险。鸟儿翅膀拍打着芦苇,一行接一行笨拙地飞翔。马拉布在岸边苇丛里捕鱼充饥,不时振翅冲上天空。
面对家乡迷人的景色,作家借主人公乌马尔的口抒发了他深情的爱:“乔多尔·卢梭要是看见这副景色……可惜他没到此地来过。”
但是,接下去,作家笔锋一转:
“滚到你们原来的地方去,畜生!”一个白种人喊叫着,黑人都惊恐地看着他。……可是谁也不愿意去淋这么大的雨。于是白人就用皮鞭抽打他们。出乎意外的抗拒行为激怒了他,他不分男女老幼,一个劲地来回乱抽。狭窄的过道里乱成了一团。有些人跌倒在地板上。
突然来了沉重的两拳!一拳打在颚骨上,紧接着第二拳打在肚子上,白人被打倒在地上了。
在白人面前站着一个黑人……
这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互相怒目而视。
这是多么深切的恨!这种强烈爱憎感情的对比描写,贯穿于整个小说的始终,而且每一次白人殖民主义者的出现,总会有一场暴风雨。那是仇恨的旋风,反抗的风暴!它是那爱祖国、爱人民的涓涓流水和熠熠春风的必然产物,是艺术家感情世界的真实写照。可见,作家感情的恳切真挚程度,是决定作品艺术感染力大小的最重要条件。
乌斯曼作品的另一个突出艺术特点,就是善于运用诗的激情、戏剧中精粹的对话和电影中蒙太奇手法,来塑造人物,展开情节,表现主题。
《祖国,我可爱的人民》中,作家很少对人物做长篇叙述,而是通过他们做什么、怎样做的描写,来揭示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和思想意识。比如小说对清真寺教长——乌马尔的父亲姆萨·法伊的描写就如此。
他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他也痛恨殖民者,但又是个传统观念的顽固坚持者。他最反对儿子乌马尔的行为,但他从不像罗卡伊亚那样喋喋不休地抱怨,而是用行动表示不满。接到乌马尔和伊扎贝拉回国的电报后,他“坐在席子上,低着头,一个个地拨着念珠,一句话也没说”。正当全家“鸦雀无声地敬候着家长传下什么旨意”的时候,他却“穿上巴布什,倒背着手到清真寺去了”。在常开“酋长会议”的大树下,当他听到人们谈论他的儿子将带回一个法国女人时,内心感到羞愧和痛苦,但只是说了句:“做礼拜的时间到了。”当人们继续从他的儿子谈到战争,谈到年轻人的变化,最后又回到他儿子带法国女人回家来这件事时,他也只说:“愿真主饶恕我们!”“时候到了”。于是召集教徒们祈祷。难道他不爱自己的儿子吗?爱!他虽然有三房妻子、6个儿女,但乌马尔终究是长子。你看,当罗卡伊亚说“要是我料到乌马尔会这样,我会在他小时候就用这只手把他掐死”时,他马上制止老婆:“不要说了,孩子们都听着你呢!”当他得知乌马尔在船上拳击白人殖民者时,急于见自己的儿子。他说:“为了这件事,我等了你一整天”,“你可要小心,这个人是个坏人。”当乌马尔因同鲨鱼搏斗,捕鱼未能及时归来,人们担心出事时,他也和救护队员一起登上了独木舟。是的,姆萨是痛苦的,他痛恨殖民主义者,但又没有勇气反抗,他爱自己的儿子,但又无力摆脱传统观念的束缚,最后只好离家朝圣去了。姆萨这个富有个性的重要人物,心理活动十分复杂,但作家叙述过程用笔极少,全靠精粹的对话、典型的动作描写来活灵活现地刻画其性格。
《祖国,我可爱的人民》在语言上很有特色。虽然这是一部用法语写成的书,但是,由于作家的心与黑非洲的命运紧密相关,脑海里活跃着黑非洲人生活与斗争的情景,所以,作品的语言具有独特的民族风格。首先是具有黑非洲达姆达姆鼓的深沉、浑厚的音调和明快、急促的节奏。这一特征使作品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另一方面,作家有意识地运用了一些非洲谚语,幽默而深刻,更增加了作品的乡土气息,使小说散发出黑非洲泥土的甜味和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