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谷中游荡了半日,依旧没人来招呼我,人们都对我露出敬而远之的神情,钟燊也未再出现,我有些愤愤不平,无论怎样,是他带我来此的,要杀要剐也要露个脸才行啊,莫非想让我自杀不成?
“姐姐,姐姐……”一个活泼可爱的声音响起。
我回首一看,看见晴儿一蹦一跳的朝我奔来,便朝她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哎呀,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燊哥哥正到处在找你呢!”她气喘吁吁的,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跑。
找我?我心中窃喜,终于想到我了吧?也未考虑到找我的原因,便兴匆匆的跟着她走。然后七拐八拐,穿过菜园,晴儿便停住了,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茅草屋说:“燊哥哥就在那儿等你,那是师傅伯伯的房子,你不用怕哦,师傅伯伯人很好很好的,我只能送到这儿了,再过去,会被娘亲骂的。”她说完,又一蹦一跳的回去了,留下我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终于,鼓起勇气朝那屋子走去,刚靠近,便看见钟燊背着手站在屋前一棵硕大无比的松树旁边,使得他的身形更显挺拔。听见动静,冷冷的瞟了我一眼,寒气直入我心底,我感到阵阵委屈,我招谁惹谁了,先前明明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他可能看出我眼中的委屈,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有些悲怆,我不可置信的抬头,一切却仿若幻觉。
他迟疑了半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那玉箫…真是你家所有吗?”言辞间竟有些吞吐。
我不知他语中含义,肯定的点点头。
他垂下眼眸,不一会儿,坚定的抬头,仿佛决定了什么,眼中又恢复了先前森冷的颜色。脚步也不再迟疑,推开屋子的门,也不回头:“进来吧。”声音轻若叹息。
我不敢懈怠,立即跟上。外屋挺大,堆满了书籍,井然有序,多而不乱。我正打量着,忽然听见里屋钟燊喊师傅的声音,心中一惊,感情这屋子是他师傅的屋子了,心下好奇不已,是怎样的人才能教出如钟燊般妖孽的人物。于是,放轻手脚,偷偷的朝里屋探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柔和雅致的声音道:“进来吧。”
我吐吐舌头,走了进去。首先见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头上已有丝丝银发,但面容却无一丝老态,面如秋月,温润如玉,嘴角含笑的看着我,又一个极品美男子!我心中暗暗感慨,用眼角偷偷的瞄他的腿,只可惜……可惜啊……不过,我偷偷往上瞄,看到他的眼神,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有慈祥之感。
我见钟燊立在一旁未说话,便鞠了鞠躬:“师傅好!”
只听得一声轻笑,我抬头,见他慈爱的看着我,我仔细揣测了一下他的年龄,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至于头上的银发,是不是少年白头,缺少维生素?
正思量着,便听他道:“燊儿果真把你带回来了,看着你,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
我抬头,见他眸子发亮起来,脸上露着爱恋的神采。
钟燊忙道:“师傅……她手中既有玉箫,就是我们的仇人,你……你不能心慈手软。”
我一惊,看向钟燊,他却不再看我。仇人……我脑中不停的闪现这个字,觉得胸口堵堵的,原来……原来,他救我,照顾我,保护我,竟然是因为,我是他的仇人,所以,他要亲手血刃他的仇人,而不是假他人之手吗?原来,我来到这里所依靠的人,所相信的人,竟然把我当成仇人!
他师傅恍然一惊,看向钟燊坚定决然的脸,苦笑着摇头:“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燊儿,你错了!”
见钟燊想要说话,他继续道:“你以为我这双腿是湮儿弄残的吗?你错了,不是她。”
钟燊皱眉,仿若不相信这话:“既然不是她,那这十几年来,你为何不去找她?她又为何不来找你?这十几年来,你心心念念着她的名字,为何每次提到她就如此悲伤?难道她不是你爱得最深,偏也是伤你伤得最深的人吗?”
我混乱的脑袋逐渐清明起来,好像整理了绕成一团的思路,弄明白了不少,敢情是钟燊从小便以为他师傅的双腿是被我姥姥所害,而我姥姥在他心目中是美丽的蛇蝎女人咯!
我撇撇嘴,不予认同。
“燊儿。”师傅轻叹,“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怪不得,你带这位姑娘回来。也罢,既然这样,我索性全都告诉你们吧。”
我双眼一亮,终于一切可以真相大白了,看师傅的口气,应该是我想的那样,我姥姥,虽然美的妖艳了点,心肠也忒狠了点,煮饭也忒难吃了点,不过,她是好人,我还是坚信的。如果事情弄明白,那……我偷偷的瞄了眼钟燊,我和他,还是不必当仇人了吧……
“二十多年前,我学成出师,巧遇当时【玄灵幻镜】幻主的两位关门弟子,其中一位就是湮儿,还有一位……是离梦宫的创建者,现任宫主的师傅,石月莛。”
他淡淡的陈述着,我心中一惊,上一代的恩怨,还真是复杂,把当今江湖两大对立派别的头头都牵扯进来了。没有太多思索的时间,便听他继续说到:“当时我们三人年纪相仿,她二人也是被她们师傅派出来历练的,便一起结伴而行,想来,当时便已注定了的,如果当时没有一起的话,那结果,恐怕也是不同的吧。不久,我发现自己对机灵古怪的湮儿有了倾慕之情,当时年少轻狂,便主动表白,却未想湮儿对我也是芳心暗许。”他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情意,看得出来他对我姥姥的倾心爱恋。
“那很好啊,才子佳人,圆满的结局啊。”我插嘴到。
他看着我无奈的摇摇头:“可谁也没发现,那时月莛对我也已经暗生情愫。”
果然……我也无奈了,明明两情相悦,偏又来一个第三者,古往今来,三角恋注定是悲剧,总会有人受伤害。
“她一直暗示我,我却未有所觉,看不见她对我的好,眼中只有湮儿一人,付出却得不到回报,我知道我对不起她。终于,月莛向我坦白的时候,湮儿也发现了她对我的感情,湮儿说她尊重我的选择,但她会一直等我。而我这双腿,便是在我做出选择后,被月莛……往事已矣,不提也罢,我不怨她。说来,还是我负了湮儿,我怕连累她,她那自由自在的个性,本就不应被拘束的,所以,十几年了,我也不敢去找她。”
“不,你错了!”我突然打断他,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明明有着不舍。
“你是对不起姥姥,因为你没去找她。你明知她的个性,你知道她会一直等你的,即使你没去找她,她也一直在等你。只要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只要你还活着,其他的,有什么关系。世间的美景,自己的美丽,是要与最爱的人分享才有意义的,你这样,不仅仅是对不起姥姥,而且,更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心!”我一口气说完,又有些后怕,毕竟在别人的地盘,还这般口无遮拦。
他默默的看着我,仿佛在我身上寻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你果然和她一样,敢说敢做,你说,她还在等我?”
我心下惭愧,只是敢说而已,敢做…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平。
“对啊,我懂事以来(咳…没错,我来古代几个月),便未曾见过姥姥下山,她呆在山上十几年,想来便是在等你。你看你看。”我从包袱里拿出那只玉箫,“这便是我下山时姥姥交给我的,她嘱咐我,要是我看见一个拿同样箫的人,便告诉他她在等他,她就在扬州的浮山上等你。”
他看着箫,声音有些颤抖:“湮儿,为什么这么傻…是我对不起你。”
“爱情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师傅,你和姥姥浪费了十几年光阴,不过,人的一生可是很长的哦。”我朝他挤眉弄眼。
他笑了笑,一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也罢,一段埋藏了十几年的感情,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十几年,今天终于讲出来了,不知是喜是悲,只是衷心的希望姥姥,能有个欢喜的结局,那美丽的娇颜,原本就不应染上尘世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