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们无处安放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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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鸟儿,不要垂翅 (6)

“你可真会抓劳工啊。”吴常志接过杂志翻了翻,“其实刚一出来我就看过了,于总也看过了。”

“哦?”我挑眉,“于总也看过了?他怎么说?”

“八个字——异军突起,颇有潜力!”

虽然听到了不少的肯定,但多听一次还是很开心:“真的吗?他真这么说?”

吴常志点头:“当然!而且他还让我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一个大客户!”

我睁大眼睛:“天上掉下来的?”

吴常志笑:“天上掉下来的!”

我眨眨眼睛也笑了:“算他聪明!”

吴常志犹豫了下问道:“你一直不回去,是不是不想看到于总?”

我想了下:“或许吧,我怕他见了我会感觉尴尬。”

吴常志有点疑惑:“为什么?罗笛的事吗?可是我也知道啊。”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那能一样吗?”我总不能告诉他我看到过于总脆弱无助的样子,那会让他减少威信的。

“好吧。”吴常志绅士地不再追问,“什么时候和客户见面?”

我看了看桌子上一大摊的事:“让罗笛去吧,袁晓菲陪着,比我适合。”

吴常志谨慎地考虑了下:“也行,听说罗笛现在状况不错?”

我开心地笑:“越来越好,医生说,很有完全恢复常态的希望。”

吴常志叹息:“他们家终于快要走上正轨了,于总总算也熬出了头。”

财富增加了,但是力量减弱了;把大家拴在一起的思想没有了;一切都变软了,一切都酥化了,人人都酥化了!

——《白痴》

为了扩大市场效应,进一步把准读者的脉搏,第二期杂志出刊时,同时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了一次大型的市场调查,策划就人们普遍关心的婚姻问题掀起一场大讨论。

现代社会,婚姻是必须的吗?

男人出轨的根源在哪里?

婚姻是性生活的死胡同吗?

当婚姻遭遇背叛,留下来还是离开?

婚姻里最该坚持的是什么?

谁最容易遭遇离婚?

婚姻真的进入了:“瓷器时代”吗?

一夫一妻制应该保留还是取消?

……

由于广告做得很轰动,而且直指人心,关乎切身。很多人都自动卷了进来,各持己见,各抒胸臆,各不相让……讨论得如火如荼……杂志一下子火了。

罗棋说要开个庆功酒会,被我延后了。员工们这些日子里都累坏了,他们最想要的是睡个好觉。我给他们全部放了假,休息三天,容后再战,赢得了一片欢呼。

这些天我也累坏了,几乎走着路都想打盹,足足昏睡了大半天才感觉缓过点劲来。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出去走走。自从接手杂志的创办以来就没有时间上过街了。

走出楼门,却意外地遇见了吴常志,我笑着迎上去:“正好,我今天有时间,走吧,请你吃饭。”

吴常志做出一个颇为遗憾的表情:“我很想去,不过今天不成。”

“怎么,有事情?”

吴常志点头:“于总请你去一趟。”

“于总?”我有些意外,“他找我什么事?是工作方面的吗?”

吴常志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一路上,我心里有些打鼓,直觉告诉我这次于总找我应该与罗笛有关,只不过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吴常志把我送进于总办公室,就带上门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于总两个人。

这次再见到于总,依然还是那么儒雅,依然还是那么随和,却不知怎么让我感觉房间内的气温有点冷。

可是从于总的神态上实在判断不出什么,他反倒很关切地询问我近来的状况,未来的打算,还夸奖了杂志办得很有特色。

我虽然有些坐立不安,却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题对他帮助杂志介绍客户表示十分的感谢,并就本人没有到公司来办理辞职和交接手续正面道歉。

于总笑着表示这些都是小事一桩,不需要挂在心上。

接下来于总竟然奇怪地问我和罗棋相处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打算要结婚?

我被问得有些瞠目结舌:“我……和罗棋?”

于总点头:“我看得出那小子很在意你!”

我慌忙摇手:“于总你误会了,我和罗棋只是……朋友。而且,你也知道,罗棋他是……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婚姻,我们两个……怎么可能?”

于总看我:“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他。”

我苦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何况……”

“何况什么?”

我闭了下眼:“何况我自己现在也不相信这些!”

“是吗?”于总整个身体向后靠向椅背,似乎随口说道,“因为你自己不相信,所以你也鼓动罗笛不相信了!”

于总的口气很轻很随意,仿佛就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可是我听在耳里却背脊发凉。

“鼓动?”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罗笛怎么了?我鼓动她做了什么?”

于总目光终于变得尖锐:“你说呢?”

我坦荡地回看他:“我不知道,我唯一做的就是希望她的病早点康复,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过。”

于总冷笑:“你不止让她搬出了家,还让她主动提出和我离婚,这不都是你鼓动的?”

我惊讶至极:“她……要和你……离婚?”

于总一摆手:“你不用演戏了。真看不出来,你柔柔弱弱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有心机,罗家姐弟都被你笼络了。”

我睁大眼睛:“于总,你说话可得有依据。是,我承认,曾经我是觉得罗笛应该离开你。可是,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怎么会鼓动罗笛呢?再说笼络他们姐弟,我笼络他们做什么呢?有什么好处?有什么意义?”

于总忽然笑了:“江宁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已经识破了你,就别再装出一副天真无辜小白兔的模样了,虽然,我也曾被这样的你瞒骗过去。”

这真是愈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呼吸再呼吸:“于总,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们都冷静下来,把事情搞清楚。我想先问一下,罗笛真的向你提出离婚了?什么时候?什么理由?而你,又为什么那么动怒?”

于总冷冷地盯着我:“罗笛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我想她更愿意告诉你。至于我,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不过,江宁宁,有句话你要听清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最好能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否则……别以为罗棋会给你撑腰,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我的小舅子!”

每个人都是一个月亮,他有一个阴暗面,从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赤道环游记》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人世阴险邪恶的嘴脸,我相信于总不是开玩笑的,他会说到做到。我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张皇失措,而且不知怎么应付。

于世达是什么背景,身家过亿的房地产商,我是什么背景,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二者根本毫无抗衡的可比性。我从来都不敢想像,自己这枚小小的鸡蛋如何去撞击这么巨大的岩石?

只是,罗笛到底应不应该离开于世达?是否能离开?唯一有资格决定的人似乎只有罗笛自己。她现在的病已经基本好了,是一个有完全行为能力,而且那么聪慧的女人,我有什么权利去说什么或做什么呢?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我思绪难宁,右眼皮也跟着捣乱般地跳个不停,跳得我心惊胆战……

我无意识地在纸上胡乱画着,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罗笛的明天要用我的未来甚至性命来换取,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开始后悔自己卷了进来,可自己就怎么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呢?

我仰声长叹,心乱如麻,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去劝说罗笛,坚决不能让她离婚,至少不能在现在。

我呼地站起来,呼地打开门,却差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罗笛?!”

罗笛站在门口,似乎正要敲门:“怎么这么急?”

我突然间开始结巴:“没……也没什么。”

罗笛笑:“要出去吗?”

我点头又摇头:“啊……不……也不是……啊,对了,进来再说吧。”

我把罗笛让进办公室,她看了看我:“你脸色很差,有什么事情吗?”

面对她关心的眼神,我有些心虚:“啊……没,没什么。”

罗笛扫了眼我凌乱的办公桌,看到最上面那张打满问号的纸,温柔地道:“你有心事!而且似乎不好解决,是吗?”

我也瞄了眼纸,又瞄了眼罗笛,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罗笛却突然道:“是不是于世达找你了而且威胁你了?”

我有些惊异:“你怎么知道?”

罗笛皱眉:“我太了解他,别看他外表儒雅,其实骨子里是土匪作风,经常喜欢威胁恐吓别人。”

我吓了一跳:“于总……真的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是因为……”

罗笛接过话:“你以为是他因为舍不得和我离婚,所以才一时冲动语出威胁?”

我点头:“至少有一部分应该是吧?”

罗笛沉默了半晌,叹息了一声:“或许有一部分是吧,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一起走过很多艰难的日子,要说完全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

后面的话罗笛没有继续,我也没有问,世界上有许多东西也许还是不说的好!

世界上的人从外表上看来是各色各样的,但是如果把内心稍稍揭开,那种无所依归和心灵不安的情况,则是彼此都相同的。

——高尔基

外遇、背叛、离婚、伤害、哭诉……自从杂志火暴后,社里每天都收到大量的这类信件、电子邮件、电话……甚至还有亲自来访的。整个杂志社简直快成了婚姻诉求中心,我们这些人好像无形中都变成了情感专家。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无法处理的感情问题或心理问题,也期待着有个专家或救世主来拯救,我们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什么能力搭救其他人。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从外面专门聘请了一个研究婚恋情感方面的心理咨询师,让她专门负责处理这类事情,好让我们能抽身出来继续杂志的运营。

这些混乱的日子,我的心中还有着于世达威胁的阴影。虽然罗笛说她会处理,但我还是有些担忧。

我看得出罗笛离婚的心很坚定,她说,我有句话让她终身难忘,即便是痛苦,也要清醒地面对。她逃避了这么多年,封闭了自己的心,几乎生不如死,已经够了。

我告诉她,离婚未必是好的途径,当然,继续留下也未必是好的途径。

罗笛笑:“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好的途径?”

我也忍不住笑了:“我也不知道。”

罗笛拍拍我的肩:“不管怎么说,宁宁,谢谢你,我会像你一样,自己去摸索的!”

我看着罗笛,忽然感觉很欣慰。我握了握她的手,暖暖的。我的眼睛有些潮湿。

我吸了吸鼻子,捶了她一下:“记得要犒劳我,我要吃你做的家常菜。”

过了两天,我被罗笛邀请去她家,我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于世达,还有罗棋。

我不知道罗笛和罗棋从中做了什么,只是结局颇让我有点意外。于世达会和罗笛离婚,但离婚后,他要重新再追求罗笛一次,至于罗笛最终是否接受他的追求,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于世达这一天表现得很诚恳,主动向我道了歉,并请求我以后多帮他在罗笛面前说点好话。还开玩笑说让我嫁给罗棋,这样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我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打算向罗棋求救,却发现他坐在一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整个晚上,罗笛和于世达虽然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从很多细微的地方,还是能看出互动得很有默契。我很佩服罗笛,她的调整力蛮强的,从一个妻子身份换位到一个被追求者的位置,那种分寸的拿捏,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至少我就不能。

回去的时候,罗棋送我。这一晚,他很奇怪,魂魄不知游离到了哪个边缘,始终不在状态,好像被什么困住了。我一直偷偷地观察他,他都没有发现,这让我暗暗有些惊心,一向凡事不以为然的罗棋,到底怎么了?

什么是爱?

占有是爱吗?

嫉妒是爱吗?

欲望是爱吗?

支配是爱吗?

依赖是爱吗?

有谁敢说比爱自己更爱别人?

当你关心自己、你的问题、你的野心、你的焦虑、你的快乐、你的恐惧、你的未来、你的幸福、你的回报、你的寂寞、你的痛苦,你的成功、你的感觉,你的要求、你的依靠、你的支撑、你的渴求、你的欲望……你这么多的欲望,还怎么去爱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有没有拷问过自己的灵魂,当你说,我爱他(她),那真是爱吗?还是自我的需求?

而当这样的需求无法满足,我们就会失落,就会焦虑,就会痛苦,就会憎恨,就会恐惧,就会想要毁灭……这就是我们人类每天都在上演的爱吗?它是爱吗?

第三期杂志的主题以爱为追踪点,出刊那天,举办了庆功酒会。

冲着罗棋的关系还有于世达方面,来的人很多也很杂,几乎三教九流,各行各业。我原本只希望有个小型的内部狂欢,如今却变成了盛大的商业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