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十年了。十年前,蓝锦还做着一个天长地久的梦;十年后,她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想着晚餐该给孩子们做些什么好吃的。——时光如流水!弹指一挥间,什么都变了。
今天她下班比较早,刚过完春节,公司里事情也不是特别多,她也像很多人一样在公司里晃了晃,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四点钟不到就回家来了。她走到厨房里,把要做的菜都准备好,心里想着今天下班早就自己去接孩子吧,这几年都是原秋忙里忙外的,也辛苦他了。想到孩子她就笑了,众望是越来越像俊一了,爱蓝呢就像是她复印出来的一个模子。两个小鬼头只要凑在一起就是唧唧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啥。但是孩子们之间总是有很多共同的乐趣的,虽然众望十岁了,爱蓝才三岁不到!
他们的家在无锡城中心,离古运河不远,附近还有南禅寺,走路可到钱钟书故居。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几天无锡的天气总是有点阴阴的,一种乍暖还寒的样子。她凝视窗外的风景,才猛然惊觉韶华已浮掠而过,新绿又已跃上枝头。偶而会有一两阵寒风带着旧日的影像,扑簌着穿透厚重的门帘,摇曳起精致的舞步,漫步在她厚重而潮湿的寂寞回忆中!——往事太匆匆!
前几天他们一家去了无锡最美丽的梅园,二月初的梅园刚下过雪,梅花斗雪盛开了,众望和爱蓝不停的在梅树底下穿梭着,原秋在后面和两个小孩玩捉迷藏。她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对于这种景象,她一直就觉得像做梦似的,不真实!就连枝头绽放的梅花都好像是在梦中见过一般,空气也是湿润的,一阵风吹过,夹带着梅花淡淡的香气。她想她一定是来过的,不是梦中,就是前世。
她在客厅里呆呆的站了一会,抬头看时间,已经4点半多了,再过一会她就要出去接孩子了。众望在中心小学读四年级,成绩一直很不错;爱蓝三岁不到,也在一家幼儿园读中班了,按道理她是应该上小班的,可那小丫头精灵古怪,怎么说也不愿意和那些流鼻涕的小朋友在一块,好歹是磨蹭到高一级的中班了。为此,伶牙俐齿的爱蓝还神气了好几天,动不动就和众望吹嘘她是如何如何收拾班上的那帮小朋友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她走过去打开门一看,不由得惊异的问道:“咦,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早!”
陈原秋呵呵笑道:“蓝锦,你看谁来了?”说完他进到屋子里,把包放在门边的高脚柜上。
呼吸停顿的那一刻,蓝锦看到了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随着原秋进了屋子。一瞬间,她只觉得心上像被什么人用重锤敲击了一下似的,闷重的没有回响,只是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口。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动。好半天,还是赵世泽开口说话了:“蓝锦……不认识我啦?”
蓝锦听到他叫自己,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的感觉,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总算是有个人可以哭诉的了。因此,她哽咽着叫道:“世泽……爸!”
“宝贝!”赵世泽向前走了一步,他伸开双手迎着她,他觉得他是满腹沧桑,她也是一肚子哀愁。
蓝锦飞奔过去,一下子就投进他的怀抱,她痛快地哭了起来,赵世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任她痛痛快快的哭着。
陈原秋看着他们,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拿起包说:“你们先聊会吧!我去接孩子们回来!”
蓝锦好歹哭够了平静下来,她把眼泪擦干,又让赵世泽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因问道:“不是说还要半年的吗?是不是又减刑了?”
赵世泽已经老了很多了,尤其是在新疆那种常年寒风呼啸、飞沙走石的地方,沧桑是很快就写在他脸上的了。他看着她,点点头说:“前后加起来一共减了两年了。我很满足,也很感激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之后,蓝锦有意无意的就开始叙述这十年发生的事情了。但是她把她和俊一的那一段省去了,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不该再说了。
她说起他们是如何搬到无锡来的,因为有很多不能舍弃的东西,也费了很多周折,中途经历了很多事情,买房子过户时遇到的麻烦,以及和别人产生的一些纠纷等等。当然那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后来众望长大了,该读书了,然后去学校报名时,又涉及到户口的很多问题,以及众望的户口登记上该怎么写呀?等等诸般的事情都出现了。俊一不在了,众望一直都以为原秋是他的父亲。而报名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填,如果填上俊一的名字,众望肯定会怀疑;可是他们总得填上一个呀!填谁呢?在众望的心里那肯定是陈原秋了。如果蓝锦不愿意填陈原秋的名字,那接下来的很多问题就必须和众望一一解释清楚了。可是他还小,她不想让他过早的知道人世间的苦难,因此她还是把陈原秋的名字填上去了,算是他多年照顾他们的一个回报吧!后来她也在蓝母的极力劝导下,在当年底,和陈原秋领了证,也没请客,晚上加了几个菜表示庆贺,就算是结婚了。一年后就生了爱蓝。
说到这里时,她哭了起来。赵世泽眼含着热泪,抱着她说道:“宝贝,我明白,我明白你的苦衷……”
两个人后来又说了很多话。蓝锦又慢慢告诉他,他们在无锡过得很好,虽然日子很平淡,但是就是那种一般人家过日子的样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凭着她和原秋两个人上班,日子总还算过得不错了。一家几口一到清明就去俊一那里看他,虽然很多时候众望都会问起,但都被他们搪塞过去了,不是不告诉他,只是想等他再大一点,有些承受力了再说。
后来又说到她母亲的死。蓝母自从遭受那些打击后,一直就没有真正的复原过,她虽然也竭力的要表现好一些,但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总算是熬到了去年,她在临死前还拉着蓝锦的手说:“丫头啊,我这辈子什么事都见过了,就只差去见阎王爷了。唉,你爸等了我这些年,我总算看见你们现在好一些了,我也放心了。”她和原秋在办完母亲的丧事后,就把母亲的骨灰送回荆州,和父亲合葬在一起了,也总算是圆了母亲多年的一个心愿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直就没有说到她自己,就是对俊一的描述也是一带而过。很多次,赵世泽都从她眼里看到了那种一闪而过的孤寂,但也就是一闪而过而已!他没问,她也没说。他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这般的孤寂,她也知道是什么让他不去追问。
人活着,很多时候都是为了一种责任,一种大爱无言的责任。为了这种责任,她必须要学会忘却,她必须为了爱坚强的活下去。
多年后,蓝锦明白这个道理时,她已经领悟了爱情的真谛,她知道她爱的俊一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她不能撇下这生活不管,她必须要好好的照顾他们了,然后才能去天堂找他;她也知道,俊一一定在天上微笑着看着他们,等着她。为了这份爱,她也必须好好的活下去,仅仅是为了爱,她也要活下去。
此时,她已明白,爱其实就是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