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书城后面的一条小街里,华灯初上,人影憧憧。一家名叫‘小青馆’的川菜馆内,服务员正匆忙的穿梭于各桌台之间。二楼临街的窗口位置,蓝锦坐在一张长条形的桌子面前,对面是赵世泽。
服务员轻轻走过来倒了杯水,问道:“请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赵世泽抬头看看蓝锦,笑着说:“说好了,是你请客啊?”
蓝锦含笑说道:“你点吧!不过手下留点情。”
“呵呵呵,那我可不客气了。唔,来只两斤左右的龙虾,再来六只鲍鱼,嗯,上餐之前先来碗鱼翅簌簌口吧,饭后再来碗燕窝。呃,喝点什么呢?好了,随便来瓶路易十三好了……”
赵世泽话还没有说完,手背上就‘啪’的被打了一下。
“喂!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在这里洗上一年的碗?”蓝锦气呼呼的瞪着他。
一边的服务员笑了起来:“呵呵,您不用紧张,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些菜的。”
赵世泽醒悟过来似的摸了摸鼻子,笑着对蓝锦说:“啊,没有啊?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害得我白挨了你的打。”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下服务员,说道:“这样吧,来个龙骨莲藕汤吧,一个剁椒鱼头,一斤清酢基围虾,另外,还要一个水煮牛肉吧,再来一盘芥兰(清炒的),呃,蓝锦,够了没有?”
蓝锦看着赵世泽点菜,根本就不容她说话。这会子点完了,居然还问她够不够,他以为她是猪不成。
她没好气地说:“我告诉你,点这么多菜,吃不完你把它兜回去!”
“呵呵,心疼啦?不要这么小气啦,今天还是给你省了的,下次发工资了你再补请我吧!今天我就将就一下了。”赵世泽显得很宽和的样子。
“还省了的?真是要多谢你了。是不是要把我的钱包掏空你才甘心?你这人可是太不厚道了。”蓝锦趁着服务员转身的当口笑道。
“嗳,哪有这么说老大的?没礼貌!小孩子家就是不肯吃亏。记住,吃亏就是占便宜!啊?”
“什么跟什么呀?胡说八道!”
“呵呵,我才没有胡说呢!你没话说了吧?”
“不理你了。吃饭吃饭。”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龙骨藕汤,蓝锦咽了一口唾沫。
“哎,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赵世泽心疼的看着蓝锦,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情,他想起了远在英国的女儿,是不是也像眼前的蓝锦一样贪婪的吃着东西。
蓝锦埋着头稀里糊涂的喝下两碗汤,又吃了几只基围虾,抬头看赵世泽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没有动筷子,只是一味的看着她吃。她一边夹了一根芥兰含在嘴里,一边抬起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含含糊糊的说道:“喂,你在干什么?你点了又不吃,你没事吧?”
“没事,看你吃得这么香,我就感觉像是自己吃了的一样。不过,你的吃相可不太雅观噢!女孩子家斯文一点嘛!”赵世泽笑着伸筷子夹了一根芥兰,边吃边说道。
“不雅观?谁要你看来着?我还没有收你费呢!你还敢说我!”蓝锦嘴里说着,筷子也没有闲着。
“呵呵,这是哪一门子道理?还收费?好好,大人不记小孩过!”赵世泽一边说着话一边夹了一颗鱼眼睛送到蓝锦的盘子里。蓝锦抬起头惊异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我猜你肯定喜欢吃吧!也不谢谢我?”赵世泽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心里不由分说地感慨不已。他实在弄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在第一次面试时就会喜欢上这个女孩子的。
“嗯,谢谢……”心底深处的温柔被这一个小小的举动给触动了,蓝锦低着头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眼睛里含了大颗的泪珠想要掉下来,她死命的眨巴着眼睛,想在掉下来之前把它收回去。
赵世泽坐在对面,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一口烟。窗玻璃上映出了他们的影子:低着头眼噙泪花的蓝锦,手拿烟卷吞云吐雾的自己。
良久,蓝锦恢复镇定抬起头,眼底已不见那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
赵世泽看着窗户外面,对着窗玻璃里的蓝锦的影子说道:“蓝锦,你老家哪里的?”
蓝锦看着盘子里的鱼眼睛说道:“荆州。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好像曾经听人说起过,湖北——是不是在荆州?”赵世泽吐了一口烟圈,回过头来笑了一下。
蓝锦‘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嗔道:“笨蛋,是荆州在湖北!”
“呵呵,这样啊!不过你笑了就好。我还以为吃你一顿饭把你给吃哭了呢!”赵世泽看了一下蓝锦的脸:真是如花似玉!
“你才哭呢!早上你说你叫阿男?也是骗我的?”蓝锦记起了赵世泽早上说的话。
“谁骗你啦!我就是叫阿男啊,这是家里人给我取的小名。不过告诉你个秘密:你是这公司里第一个知道我小名的人!”赵世泽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你讨厌,总是拿我开涮。你直接说你是老赵不就得了,还害我在那里懵嚓嚓的。我让你看我笑话!”蓝锦说着伸手去拍了一下赵世泽的胳膊,顿时,干净的袖子上赫然出现五个手指印——蓝锦刚才剥过虾的手指上还淌着油呢。
“哎呀!”一声惊呼过后,赵世泽看着蓝锦说道:“这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怎么办?是赔我衣服呢还是帮我把它洗干净?随便你选择吧!”
“我陪你到……”蓝锦正准备把小时与小朋友们玩的游戏里说的话搬出来,说了一半,突然觉得不甚雅观,遂掩住口吃吃地笑了起来。
赵世泽被她笑得一头雾水,但那笑声能感染人,他看着她的样子也含笑不语。
蓝锦停住了笑问道:“你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赵世泽还在微笑。
“傻啊你,我在笑我说的话,你笑什么呢?”蓝锦又觉得好笑了。
赵世泽接口说道:“我在笑你的样子!”
“咦,我的样子好笑么?”蓝锦转过身对着窗玻璃照了照,里面映出赵世泽的面孔,模糊却很亲切。
“在我眼里,你的样子是天下最好笑的。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笑了吧!”赵世泽使劲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捻灭,吐出一口烟圈,看袅袅的烟雾在空气中慢慢往上升起,然后一点点消散。
“你才好笑呢!大烟鬼!”蓝锦睁大眼睛看着他抽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
“呵呵,有意见了?是不是讨厌我抽烟啊?小丫头!”赵世泽将手支起下巴,探究的看着蓝锦。
蓝锦转过头去不看他,手指头不住的拨弄自己的指甲盖。她的手指头修长、光滑莹润。
赵世泽招手叫服务员买单。结完帐赵世泽笑道:“丫头,不用躲了,我已经买单了。转过头来吧!”
蓝锦‘噗哧’一笑:“谁要你买单的?你显是不是?我可不领你的情!”
“真是没良心。算了,不和你计较。走吧,你还想赖在人家这里不走吗?打算吃一辈子啊?”赵世泽站起来拍了拍手,也不看蓝锦,就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蓝锦嘴里嘟哝了一声,小声说道:“真是没风度,一个人先跑了!”
赵世泽走在楼梯中央,听见蓝锦小声在背后嘀咕,回过头站在那里,将手伸向蓝锦笑道:“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小丫头,现在有风度了吧?”
蓝锦把手往背后一缩,说道:“孔子说:男女授受不亲!”
赵世泽把手缩回去笑道:“在我眼里,你充其量只是个小毛孩子。还男女授受不亲呢!”
蓝锦在楼梯上往下跳了几级,嘴里喊道:“伤自尊,我不活了。看,有人跳楼啦!”
“跳吧,跳吧,我没看见!”赵世泽大踏步地下了楼梯。
来到街上,人还是很多,空气中闷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的树叶被白天毒辣的太阳晒得无精打采,在夜晚也不见有一丝活力,都只管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人走在这没有一丝风的空气中,就好像一船舱的鱼,裹在网里面动弹不得,全是一身湿漉漉的汗水。
赵世泽在一个暗影处停了下来,蓝锦跟在他后面正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冷不防就撞在了他身上。赵世泽一把拉住她说道:“看着点,看着点,瞎撞什么呢?”
蓝锦抬起头笑道:“你在干什么?给我布地雷吗?差点就同归于尽了。”
赵世泽放开蓝锦,又从裤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火苗跳动了一下,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后,无比满足地笑道:“呵呵,丫头,你还打算跟着我吗?”
“切,谁要跟着你了?”话虽这么说,蓝锦猛然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饭也吃完了,自己还傻乎乎的跟着他干什么呢!低着头自个想了一下,再见也没说,扔下赵世泽一个人站在原地,就转身就走了。
黑夜的街头,人声鼎沸。不知哪家店铺在放歌,是梅艳芳的《女人花》,只听得梅艳芳在空谷中寂寥落寞的唱着: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
蓝锦头也不回的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穿来穿去,约摸五分钟左右,到了一处农民房聚集的地方。蓝锦在一幢白色的7层高的农民房前站住了,她在包里摸出一套钥匙,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后面说道:“哦,你就住这里?”
蓝锦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是赵世泽!她捂着心口挥了一拳过去,嗔道:“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像个特务似的!”
“这条路又不是你家开的?只许你走,就不许我走了?”赵世泽抬头看了看那栋楼房,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怀疑的问道:“这里治安好不好?”
“你指的哪方面?这里经常有巡逻员的!”蓝锦瞟了一眼赵世泽,又把钥匙给拔出来了。
“不怕小偷吗?农民房是小偷最喜欢光顾的地方。”赵世泽接口说道。
“我是一分钱也没有,小偷进去了也白搭!还说不准谁偷谁呢!”
“那也说不准,说不定人家看上了你的美貌呢?”赵世泽调侃道。
“咦,不会是你吧?”蓝锦冲赵世泽翻了一个白眼。
“呵呵,我看不上你。呃,你住几楼?也不请我上去坐一下吗?”赵世泽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唔,我住708室。不过今天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我那里好脏的。你等我打扫一下了再来吧!嗯,改天我请你吃饭。”蓝锦心里惊呼,她那里实在是乱七八糟的,一点收拾也没有,她可不想让她的光辉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又是吃饭!今天还是我请的呢!”
“唉,你有钱嘛!这样吧,等哪天我有空了自己煮饭给你吃!”蓝锦大大咧咧的说道。
“噢,是吗?看不出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会煮饭啊?真人不露相嘛!那好,我等着你请。”赵世泽转身想要走时,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问道:“你打算把它怎么办?我可不会洗衣服。”
“呵呵,我帮你洗,你脱下来吧!”蓝锦笑嘻嘻地说道,她抱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打算看赵世泽怎么现场表演脱衣服。可是没想到赵世泽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开了。
“好,你等我,别一个人走了。”赵世泽转身就走了。蓝锦在后面‘喂喂’个不停,他也不搭理她。
过了一会,蓝锦远远的就看见赵世泽提着个袋子走来了,身上的衬衣已经变了颜色,走近细看,原来早换了衣服!
蓝锦笑得弯下了腰,她嚷道:“你干什么啊?还去现买衣服,真是服了你了。”
赵世泽嘿嘿的笑道:“怕你一觉睡醒,明天起来不认账了怎么办?好了,交给你了,洗好了我来拿!”
“真是的,吃你一顿饭,还要帮你洗衣服。”
“那是,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赵世泽笑道。
蓝锦接过衣服转身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赵世泽说道:“喂,你还不走啊?我要放狗出来咬人了!”
赵世泽站在她后面,笑道:“别是你这只小狗吧!”
“不理你了。明天见!”说完,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上楼去了。
赵世泽在门口站了一会,又摸出一支烟来点上。香烟袅绕中,他笑了一下,云淡风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