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因为有了深蓝的陪伴,而成为我最流连的一段时光。爱情暂时地缺席,或是隐身,两个女子,将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城市,一点点地解剖开来,注入自己的血液。而我们自己,在这样交融的过程里,也像那枝头的果实,摇曳顾盼中,便走进了秋天。
在又一个盛夏结束的时候,深蓝开始了一段新的爱情。是一个在大学里教书的男人,有着温和的个性,和儒雅的风度。深蓝说,他在她的生命里,是一个躲不过的劫。或许依然会有初恋一样的忧伤,但深蓝还是飞蛾扑火一样地,选择了投入。是一种不问结局不问付出的投入,深蓝在其中,如一尾快乐的小鱼,穿越那些原本是羁绊的水草,石块和丝网,自由地游弋滑翔。深蓝说,她只是想要爱情,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这个城市,于她,是生动真实,且值得牵挂怀念的。至于,爱情在这样的宠爱里,会不会抵达彼此想要的终点,她则并不会过分地期求。爱在当下,爱在每一个瞬间,且懂得珍惜这些点滴,就已足矣。
这样的不期求,反而让深蓝的爱情,愈加地甜蜜,且走向成熟。后来有一天,我收到深蓝托人送来的喜糖,我挑一粒喜欢的奶糖,慢慢嚼到口齿生津。那样绵远悠长的味道,让我想起我与深蓝在一起居住的时光,那些记忆,在回放中,安静划过,没有痕迹,却被我们的心,如此深深地眷恋。那时的深蓝,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爱情结出累累的硕果,在这个城市的人群中穿梭的时候,脚步从容,微笑灿烂。而我,亦因为深爱的他,而将这个城市,当成自己的故乡,与之无限地接近。
而那些初次踏上这个陌生城市时,挥之不去的仓皇、无助、茫然与失落,则一一被我们甩在身后。我们日日奔波在其上,也疲惫,也忧伤,但我们依然乐此不疲;只因为,我们知道,总有一盏灯,在我们疾驰的夜晚,会为我们等待。
而有了等待,有了相守,一个城市,便有了让我们信任,且深深依赖的温度。
选自《新青年》2007年第8期
安宁,本名王苹,80后知名期刊作者,擅青春文学,现在山东艺术学院研究生就读。
只有你还不知道(滕洋)
梁小红是人类吗?错,梁小红是类人,类似人的某不知名物种,肉食性,擅攻击,若碰见此生物,请迅速躲避,否则致残、体伤纯属自找。图鉴请参考本中学十大攻击力强悍物种手册,该人杀伤力高于排名第二的教导主任三颗星,是排名第三位的风纪老师的两倍。
你经常可以看见课间时梁同学扛着一本类似《牛津高阶》之类的厚书,追打某男生,这时全楼的人都唏嘘嗟叹“造孽啊”,但是没有人敢出来阻拦这女魔头,因为该男生的生存几率……你是在问我吗?我就是那个男生。我还勇敢而倔强地活着,因为每每上课铃拉响,梁同学就会愤愤地抛下一句:“你等着!”然后扛着家伙去上课,于是,我这个一定是被上帝保佑着的人就又逃过一劫。
说到我与此人的梁子,得从某次班级开展的类似好生帮差生的活动开始。老师媚眼如丝地看看我,把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孔武有力的我安排与梁小红同桌,说:“小红你多帮帮他,韩俊挺聪明的,就是不大爱学习。”梁小红看了我足有三秒,才睡眼惺忪地腾出了一块地方给我:“你坐吧。”我盯着她长了双眼睛大眼皮的死金鱼眼睛问她:“你这一对肚脐,是生的时候没抹药膏感染了吧。”梁小红随手抄起一本地图册,劈头盖脸向我砸来,幸好,她看的是“梵蒂冈”地图册,如果她看的是我们伟大祖国的地图册,估计我就被砸得壮烈牺牲了。
从那时起,小心眼的梁同学开始咬牙切齿地恨我。但是我们坐一桌,免不了互相搭档,比如狂爱睡觉的梁小红,即便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在每一节她不小心睡着的课上寻求一下我的帮助。这就导致,我一边对她继续实行打压排挤政策,她一边也不敢拒绝帮助我。
“寄居蟹和海葵,我跟你就是这种关系。”我在下体育课的路上,告诉她我的新想法。
她翻着大死鱼眼睛瞪了我N久:“想得美。”
“那就是臭鸡蛋和苍蝇。”我说,“你是臭鸡蛋。”
“你是苍蝇!”
“我不是苍蝇,你自己怎么招的苍蝇你知道。”
“韩俊!你怎么不去死!”她撇下这句飞奔而去,我想,她去扛家伙了。
可我错了,梁同学没有扛着家伙追出来,我在走廊上以预备的姿势等了很久她都没来。我自觉无趣走回教室,却看到梁小红正和文学社副社长高岩聊天,也许是刚才跑得太急,她的脸有点红。我故意在她和高岩附近晃荡,她居然视而不见,我有点怅然若失,也许惹梁小红生气,是我最大的乐趣。可目前高岩是梁小红的乐趣:每次文学社新出的社刊,只要有高岩的文字,她都工整地保存。也许她喜欢高岩,女生的心思很难揣测。
“你喜欢高岩?”我在数学课上问梁小红。
“没有。”梁小红埋头记笔记。
“这个题解法比较特殊,我重复一遍。”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讲解立体几何题。
“承认吧,喜欢就喜欢,没啥不好意思的。”我怂恿梁小红。
梁小红不理我,咬着笔杆看笔记。
“我第二遍重复要点。”数学老师还在讲那道题。
“别扭扭捏捏的。”我用激将法。
“你烦不烦,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梁小红愤怒了。
“哦,那我们进行下一题。”数学老师盯着咆哮的梁小红愣了一下说。全班都讶异地看着梁小红,为她的勇气折服:她跟老师提意见的方式真拉风!梁小红的脸红到了领子以下,领子以下的部分我就不好考证了。我严肃地看着梁小红,心里却有个得逞的小人在指天大笑:让你凶!
直到下课,梁小红没再理我,我觉得有点无趣,下楼去买可乐喝。回来的路上,欣喜地看到了梁小红的背影,我在后面大声喊:“高岩!”
梁小红回头,却看见我得意的笑脸,气鼓鼓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别走啊。”我追上去,“你喜欢高岩就承认,我帮你追他。这是好事,你有了心上人,全球其他适婚男青年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梁小红不说话,低头走路,任我在一旁聒噪。
“你心里肯定有事,不然暴虐成性的你不可能这么温柔……”
这样到了楼梯口,梁小红忽然转头对我大声说:“你才喜欢高岩,你们全家都喜欢高岩!”
我被可乐噎着了,不是因为这话,而是因为高岩正从楼上下来,他看着我和梁小红,脸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打个招呼,走了。梁小红的脸又红了,她看着我,大死鱼眼一翻,哭了。我手足无措:暴虐成性的人也会哭?虽然我喜欢欺负她,但作为男人,怎么能惹女人哭……一整天梁小红都趴在桌上,像只受伤的狗。我有点忐忑,这好比游戏里面打BOSS,老怪突然不动了,预示着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但没等到大侵略,我就等来了噩耗。
“这次的家长会很重要,我希望家长们都能参加。”班主任在放学前布置了家长会。
印象中我爸妈参加过的家长会屈指可数,我指的是屈开一根指头就可以数。
“爸,家长会,很重要。”
“找你妈去。”爸爸心不在焉地瞥我一眼,继续打电话,“王经理,昨天我跟你谈的……”
“妈,明天……”
“我约了李阿姨做SPA。最近缺不缺钱花?妈妈给你钱。”
“不是钱,是家长会。”
“妈妈相信不用参加家长会我们家乖宝也一定学得好。”妈妈继续化妆。
我们家就是这样,爸妈都很忙,没人愿意陪我说话,他们甚至没时间跟我生气。小学时我第一次考倒数,爸爸打了我,疼是疼,但是心里很满足:至少他们会因为我着急。后来我就频频考倒数,可惜他们再也没发过火。也许,这就是我喜欢惹梁小红发脾气的原因,看她一板一眼地跟我发火,一板一眼地生气,我会觉得,自己是被人在乎的。
“你家长没来?”家长会后梁小红问我,“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家长培养出你这么天怒人怨的儿子。”
“要你管!”
“你早晨踩地雷了吗?火气这么大。”她喃喃自语,“原来你也会发脾气。”
这时正是初夏,空气湿润温热,天空高远,我心里泛起了一点抒情的味道,但仅是一瞬间。我看着梁同学转身走掉,觉得该做点什么。就对着那个背影喊:“梁小红,对不起。”
梁小红很困惑,她想了想,反应过来我的话,骂了一句:“神经病啊你。”转身走了。
我只好笑了:这样才对。我对暴虐女青年梁小红残存的一点歉疚也随风而逝。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那个被梁小红诅咒成我全家都喜欢的高岩,还是常来我们班跟他的粉丝梁小红聊天。我还是每天想新办法折腾梁小红,只是这种“猫鼠”游戏越来越无趣,梁小红像一个体质虚弱的病人,再也不会满楼道追打我或斗志昂扬地跟我斗嘴。她开始走大悲苦情女主角路线,每次被我欺负,都惨兮兮地以她套装两个硕大眼袋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别闹了,这么大人了。”我登时觉得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受如此侮辱,于是愤愤地翻书做题,如此这般,成绩倒是有所提高。
十月份文学社招新活动开始,梁小红对此报以极大热情,她把准备的文章涂涂抹抹改了20多遍。
“你就别参加了,人家文学社不能因为你一个,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我说。
梁小红看着她的稿子轻描淡写地说:“去看我参加决选吧。”
“也好,去看看你是怎么输的。”我很奇怪这个丫头怎么情绪这么好。
选举过程冗长无聊,一群掉书袋大师,不断地把爱因斯坦、爱迪生等死人挖出来编排。我在下面昏昏欲睡。轮到梁小红,我强打精神听她念文章,是个童话,讲一个发条兔子怎么爱上一只萝卜。我觉得还挺有意思,至少不用聆听“爱”先生们的教诲了。
“你写这个有什么意义?”文学社长——一个带高傲气质的女孩问。
“喜欢就写了。”梁小红被问住,我捏了一把汗。
下面开始有人偷偷地笑:“那么幼稚。”
梁小红求助似的望向高岩,高岩咳了一下,示意下面安静,转身向梁小红说:“你也听到了,大家的评论是过于幼稚,文学社是提高大家文学素养的地方,这样的东西怎么好拿出手呢……”
我看着梁小红的脸又红了,鼻翼翕动得厉害,这个时候空气中飘荡着不祥的预感。梁小红同学要发飙,她缓缓地走到喋喋不休的高岩身前。
这时我带头鼓掌,震醒一批睡着的不明就里的同学,他们以为结束了,也跟着鼓掌。我能预见到如果不打断梁同学,下面会发生惨绝人寰的事故:自建校100年来,第一次文学社招新大会上有女学生搅局……我还想振臂高呼“人民需要儿童文学”来着,但梁小红已平息愤怒走下台,于是作罢。
那天晚上,我们逃了晚自习。
“你喜欢高岩吧,我看你今天那么生气。”
“从没喜欢过。”
“那你收集每本有他名字的社刊。”
“他叫高延,‘延长’的‘延’。高岩,是我的笔名。”
“怎么取这么糟心一个名字,真烂。”
“你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自己,你要是在台上发飙,我还得受累通知班主任去教育处领人,我最讨厌进办公室。”
“我说你也没那么好心。”梁小红看着车流。
她还在难过为什么她的童话故事被否定,为什么叫梁小红就不可以而叫“高岩”就可以。我看着她的侧脸,如你所想,我喜欢这个女孩很久,从她睡眼惺忪地帮我腾地方让我坐她旁边开始。只是有时候,我怕我负担不了那么多,所以用不同的方式对待。只是你还不知道,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梁小红,其他人都不准。我鼓掌,是因为我怕我抑制不住上去揍那个叫高延的小子一顿:他怎么可以如此尖酸刻薄地对待梁小红。
“顺其自然吧。”梁小红忽然想通了扭头对我说。
“嗯,对,顺其自然吧,让你不切实际的梦想顺其自然随风而逝吧。”
“你能说两句好听的么?”
有些事情,我放在心里不说,比方说,喜欢。也许多年以后,你回想起来,我不过是一个只会欺负你的可恶同桌。也许多年以后,我们会在一起。谁知道呢,怕你背负太多,怕我们太年轻,所以选择不说。
“我说。”
“说什么。”梁小红转过来满怀希望的看着我。
“你那个故事真是幼稚。”
选自《格言》2007年第22期
滕洋,也叫短短,现在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读大学二年级,A型,天平,偏执。第七届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