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0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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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悠悠洛阳心中留

孙澧波

相传,帝王武则天曾下令让百花一夜绽放。

相传,百花争艳,唯有牡丹静静地守候一片安宁。

相传,牡丹被逐出长安,流放到洛阳。

于是,有着东都之称的洛阳,便凭着它高雅富贵的牡丹而名满天下,便凭着它举世无双的牡丹而让历史悠久的西安城羡慕。于是,西安不得不向洛阳低头,将发配在外的牡丹迎回。如果武后知道今天的西安像那时候长安城老百姓仰视她一般的迎回牡丹,心里会有何感想?如果没有被发配的牡丹,今日的洛阳还会截住流入西安的小半游人,将他们揽入自己的怀抱?

掐好时间,去洛阳看牡丹,却错过了最佳时节。可恨,当年的天气回暖得太快,早早地花就开了,早早地,花也谢了。牡丹花没在记忆里留下痕迹,倒是那一田的绿叶,翻滚起连绵的绿波,一浪接一浪,调皮可爱。

花没看成,但也不能枉费大老远跑来的心机。踏上公交,我们几个有些兴奋,白马寺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了。“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虽然知道白马寺与曹植的《白马篇》毫无联系,它的修建只是为铭记白马驮经之功,还是想起了这首脍炙人口之作。

白马寺,这个久经历史的中国第一古刹给人的震撼之大,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寺外还是人声鼎沸,各种小商小贩的叫卖之声,讨价还价之声,嬉戏嚷闹之声不绝于耳。寺内,却仿佛世外桃源般的静谧、和谐——遥远的佛教音乐在回荡,檀香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气里,三两个僧人在打扫,身着袈裟,三两个在打坐,手拿佛珠。沐浴在这片净土之上,扰乱心绪的念头也像烟云一样退去,身心都仿佛受到洗涤一般,很干净,也很轻松。往来的游人对于僧人来说似乎是不存在的,超然脱俗,心中只有佛祖也许就是这样。

寺院的前面是广场,小桥、流水、古道,可惜岸边的石马不瘦,要不然马致远的《天尽沙?秋思》就有现代版的诠释了。桥栏是用石柱与镂空石板交替而成的,每个柱子上都有云彩般的雕花,不算精美,但看着让人很舒服,与古寺所散发出来的气氛渗透融合。马背显然是经无数游人抚摸过的,像一块淡淡的油迹贴在上面,光溜溜的,明晃晃的。而今,已模糊掉水面的颜色,依稀还记得水中有几尾红金鱼,乌龟在河边上晒太阳。

寺庙的回廊前面有一棵菩提树,一抱来粗,四周是五六个石头坐垫。当年达摩祖师也是在菩提树下顿悟,得到真谛,芸芸众生而后获救。这里的僧人是否也希望得到菩提树的庇护,像达摩祖师一样在菩提树下得到真谛?无形的“佛”伴随着菩提树的“滴水叶尖”向四周散开,指向对面的“四十二章经”字碑。这些珍贵的经书当初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跋山涉水,从天竺来到洛阳的?几匹瘦马,几个断肠人,带着某种期待,坚定地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或人拽马,或马拽人,汗水掩盖了脚印,高山淹没了身影。三年后,他们回来了,历史记住了他们,也记住了四十二章经,更记住了为他们修建的白马寺。

寺内,除了宁静还是宁静,唯一的躁动不安是香火燃烧的声音,是“喃喃”祈祷的声音,也是杂乱的脚步声。偶尔的撞钟声,如黑夜里若隐若现的星辰,悠长舒缓,是这片宁静的宣告。木鱼的声音,“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有力,是这片宁静的宣泄。佛经背诵的声音,宛如临行前母亲的细细叮咛,细腻婉转,是这片宁静的柔情。幽幽古寺树中藏,隐于闹市,隐得干净,也隐得飘逸。渐渐地,渐渐地,与世无争;渐渐地,渐渐地,展现隐匿的魅力;渐渐地,渐渐地,告诉世人淡泊也是一种快乐的生活;渐渐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游人在这里流连忘返。

龙门石窟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白居易,这位流传千古的诗人就毫不吝啬地评价“洛阳四郊,山水之盛,龙门首焉”。东西两座青山对峙,伊水北流,龙门石窟就开凿在这幽幽青山绿水之中。

当年的北魏孝文帝深感北方统治的不便,迁都风景秀丽的洛阳,之后,龙门石窟的修建就拉开了序幕。历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唐和北宋,雕琢断断续续延续了400年之久。再经过无数的风吹雨打的自然雕饰,才到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石窟。

佛像明显地带有两种不同的风格。北魏的佛像清新秀丽,脸部狭长,线条刚劲质朴。佛像嘴边的微笑来自芸芸众生,佛已经“人”化了,他在分享人间的喜悦。唐朝以胖为美,佛像也显得丰满圆润,体态富贵。佛像的那种人间微笑匿藏在历史之中,显现的是高贵端庄,神圣威严。有点遗憾的是,很多佛像都没有了头。是灭佛运动的痕迹,是文革的无知,还是可恨的偷盗者对瑰丽的垂涎?

站在西岸,仰视东岸,只有卢舍那大佛及周围的天将还能够看得清楚。相隔数百米,也只有这个佛像之最才可以展现他的魅力了。其他无数的佛像都褪去了他们的身影,留下的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石窟。这些石窟就隐现在河对岸的山壁上,成为了大佛的陪衬。雄伟、壮丽,还有什么可以与这气吞山河之势相媲美的呢?人流的攒动在这样的磅礴大气之下显得是如此的卑微。微风、流水、喧嚣,一切都凝固在了大佛的微笑之中,如痴如醉,遥观者在这里驻足。

一千多年以前,这里有多少个拿着大锤“叮叮咚咚”敲打的工匠?是他们光着赤膊,任火辣的阳光拷打,任汗水在身上流淌,才留下了今天的奇迹。他们是怀着对佛祖的虔诚,还是对当局者的畏惧而来的?当大锤落下的时刻,他们的心里是否在挂念远方的老母和妻儿?

回来的路上我不断地思考,同是对佛祖的一片赤诚,为什么白马寺和龙门石窟会有这样大的区别?还是,以后的白马寺,也会被脚印所践踏,失去它的一分安宁?

选自《广州文艺》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