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词精品鉴赏
13658500000012

第12章 唐词篇(11)

接着两句是词人的想像,是在词人登高时浮想联翩的表现。上苑的菊花,在秋露的滋润下,千姿百态,傲然开放。统治阶级饱食终日,正在上苑观赏菊花,不理朝政。“上苑初开露菊”,正是词人这种意识的微婉表现。九月,也是梨子丰收的季节,上苑梨园中的梨子已抹上了一层薄霜,等待着人们去采摘,献给皇上。这两句为对偶句式,对上苑里的露菊和霜梨进行了描写。以“初开”写菊,以“正献”写梨,切合九月时令作物生长的情况。“上苑”,供帝王玩赏、打猎的园林。《新唐书·苏良嗣传》:“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将莳上苑。”这两句写得含蓄,但意在讽刺朝政。

最后两句,由写物而及人。词人想到长安千家万户的百姓,都在为行人准备寒衣。“更想”,将词意推进一层,由想“露菊”和“霜梨”而想到“千门万户”,表现了词人对人民生活的关怀,在结构上也起着连锁紧扣的作用。“砧杵”,捣衣石与棒槌,喻浣洗,作动词。这两句说:更想到长安城中的千家万户百姓,在九月的季节,明月之夜,砧杵声四起,都在浣洗,将缝制寒衣。钱起《乐游原晴望上中书李侍郎》诗:“千家砧杵共秋声。”意境与此两句相同。又何逊《赠族人秣陵兄弟》诗:“萧索高秋暮,砧杵鸣四邻。”也与这最后两句一样情致。“参差”,形容砧杵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十分贴切。

这首词以“忆”为中心,运用对比的手法,将四、五两句写“上苑”、“芳林”与六、七两句写“千门万户”相对照,语浅意深,很有现实意义。

状江南

范灯

江南夏季天,身热汗如泉。蚊蚋成雷泽,袈裟作水田。

《状江南》为词调名,顾名思义,以描摹江南景物为主。词调名下有《夏季》为题,说明这首词所状的江南景物,是属夏季的事物。全词为五言四句,形式如绝句。

词人是抓住江南夏季的某一侧面来写的。江南给词人的记忆似乎是坏的,词人没有像白居易那样,对江南的景物留下美好的印象,写下了《忆江南》词三首,对江南的春天的鲜花和江水,对杭州山寺中的桂花和江潮,对苏州的美酒和佳丽留下难忘的印象,而是写了江南热不可耐的天气,和蚊蚋成雷的恶劣自然环境。词人为什么这样描写,可能多有寄托。这首词可能是词人离开长安,避住江南时所作。联系范灯《忆长安·九月》词来看,这样的推测恐不无道理。

我们再联系当时的词人《状江南》词来看,谢良辅有《状江南》词两首,一写仲春的江南,一写孟冬的江南,他把江南的景物描写得十分优美。如《状江南·仲春》:“江南仲春天,细雨色如烟。丝为武昌柳,布作石门泉。”又如《状江南·孟冬》:“江南孟冬天,荻穗软如绵。绿绢芭蕉裂,黄金橘柚悬。”郑概的《状江南·孟秋》(见上)。上述两位词人对江南春、秋、冬的景物作了细腻形象的描绘,充满着对江南景物的赞颂之情。我们还可以拿樊殉写的《状江南·仲夏》同一题目和同一词调的词,与范灯的词进行比较:“江南仲夏天,时雨下如川。卢橘垂金弹,甘蕉吐白莲。”樊殉也是唐贞元时人,字里生卒也均不可考,他写的江南仲夏,也是充满诗情画意,没有像范灯写的《夏季》那样,充满着凄苦之情。

一切景语皆情语,词人对景物的描写,是通过自己的感受来写的,因此写景总与抒情相结合。范灯笔下的江南夏天是难熬的,人好像在蒸笼中。“身热汗如泉”,形象的比喻,具体说明炎热难耐的情况。除了炎热,词人还写了蚊蚋成群,叮人肌肤,吸人鲜血。“雷泽”,古译名,一名雷夏,在今山西永济县。“蚊蚋成雷泽”,是比喻,意谓蚊蚋声如雷,极写江南夏天蚊蚋之多也。

“袈裟作水田”句与“身热汗如泉”句相照应,形容身上穿的袈裟也都被汗水湿透,好像水田一样,这也是比喻,含有夸张的意思,即写江南夏天之炎热难受也。从“袈裟作水田”句来看,词人似乎已经出家做了和尚,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其内心的苦闷是可想而知的。

这首词,主要描写江南盛夏的炎热和蚊蚋之多,表现了词人对江南夏季的厌恶之情。全词短短四句,却用了三个比喻,“如泉”、“成雷泽”、“作水田”,都是比喻,且作了夸张的描写,所以把炎热难耐之情,和盘托出了。

状江南

贾弇

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

作者贾弇,大历进士,官为校书郎。《全唐诗》仅收其作品一首,即本词。原题为“孟夏”,是系列作品《忆长安(12月)》、《状江南(四季)》中的孟夏篇。词作很好地抓住了江南初夏时节的景物特色。

首句点题,“江南孟夏天”,古人将每个季节都分为三个阶段,分别称为孟、仲、季。孟夏即是初夏,相当于农历四月。江南的初夏时节,花事已近尾声,正所谓绿肥红瘦之时,最突出引人注意的,地上“慈竹笋如编”。“慈竹”,又名义竹、子母竹,丛生,一丛有的多至数十竿,根窠盘结,四时出笋,新竹旧竹密结,高低相倚。虽然四时出笋,但毕竟初夏时节笋最旺,由于它根窠盘结、新旧相间,高低相依。所以说慈竹的笋如同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似的,一兜兜、一丛丛非常惹眼。天空中迷迷濛濛,“蜃气为楼阁”。“蜃气”,本来指平静海面上或沙漠中由于折光所形成的城郭楼宇的幻像。在这里反其意而用,梅雨时节将到,到处雾气潆潆,看不真切,城郭楼宇像是蜃气所成的幻化景物,似真似假,令人如置身幻境。所见如此,所闻则有“蛙声作管弦”。蛙声群起,在心绪不宁的人听来是噪音,而心绪平和者,方能悟出它们起伏呼应,时而寂灭无声,时而噪若沉雷,引弛间歇,别有韵致。纯一片天籁之音。

此词抓住孟夏之景,着眼在纯出自然,非任何人力可为者。地上、天空、目睹、耳闻,皆为造化之功。我们读来不但感受到了作者观察力的深刻、敏锐,而且为大自然的杰出奉献而叹服。

拜新月

张夫人

拜新月,拜月出堂前。暗魄初笼桂,虚弓未引弦。拜新月,拜月妆楼上。鸾镜始安台,蛾眉已相向。拜新月,拜月不胜情。庭花风露清。月临人自老,人望月长明。东家阿母亦拜月,一拜一悲声断绝。昔年拜月逞容辉,如今拜月双泪垂。回看众女拜新月,却忆红闺年少时。

这首词的作者,《乐府诗集》题作吉中孚妻。吉中孚是“大历十才子”之一,当时颇负盛名。他的妻子张氏也是一位优秀女作家,《全唐诗》录存其诗五首。

唐人作词,常常是缘题而赋,内容大致不失本题之意。这首《拜新月》即是歌咏其事。《拜新月》是唐教坊曲名,有二体,一即唐声诗仄韵五言绝句,一为本调。

《拜新月》曲因拜新月的风俗而产生。《岁时广记》说:“七月七日,世谓织女牵牛聚会之日。是夕,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但拜月不一定只在七夕进行,亦不只是乞巧。乞福、乞寿,向月祝告心中所欲之事,都可以是拜月的目的。关于女子拜月这一风俗的来源,宋人金盈之《醉翁谈录》说:“俗传齐国无盐女,天下之至丑。因幼年拜月,后以德选人宫,帝未宠幸。上因赏月见之,姿色异常,卒爱幸之,因立为后。乃知女子拜月,有自来矣。”金著《醉翁谈录》的说法不一定可靠。但拜月之风在唐代尚十分普遍,却可以从唐人诗作中看得出来。如施肩吾,《幼女诗》云:“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连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幼女也模仿大人拜月,可见时尚之一斑。《敦煌词·云谣集》《拜新月》有句云:“万家向月下,祝告深深跪”,大概不完全是夸张吧。

张夫人的这首《拜新月》词,以委婉细腻的笔触,写出了一群拜月女子的复杂曲折的心理活动,为我们展示了唐人这种极富情趣极富诗意的民俗。

当新月初升,银辉始照的时候,一群群美丽深情的少女,或出画堂之前,或登北楼之上,开始了她们颇带一点神秘色彩的拜月活动。前两句“拜新月”节奏紧凑,暗示出少女们略带紧张、又颇为急切的心情,也使人联想到她们为拜月所进行的种种准备活动。但少女们的举止却都是很庄重的,和李端《拜新月》诗所写的“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那种急迫的情况不同。在堂前,在楼上,也许有人焚起香炷,也许有人摆上供果,正默默地向月宫的嫦娥倾诉内心的秘密。空中,眉月弯弯,桂魄朦胧。“暗魄初笼桂,虚弓未引弦”两句,出色地描绘出新月的秀姿。因是初月,所以“桂树枝犹小,仙人影未成。”(李群玉《初月诗》)它虽不如“仙桂满轮芳”的满月明亮,但自有它清幽、神秘的美。鲍照形容新月是“纤纤如玉钩”,王褒形容新月是“初魄似蛾眉”,张夫人形容新月是“虚弓未引弦”,更具形象性。“虚弓”,令人想起“虚弦落雁”的故事。高挂在夜空的这一轮弯月,该引起失群病雁的惊疑吧。“鸾镜始安台”还是写初月。人们常用镜来比月。但这“鸾镜”并非全璧,而是“上弦如半璧”,是“北楼破镜飞”。新月初升,拜月就开始了。“蛾眉已相向”一句极妙。蛾眉在这里有双重含义:一是指“娟娟似蛾眉”的初月,一是指容颜如月的女子。妇女们仰望着初魄,月华俯照着人间,彼此“相向”之间,月被人格化了,人的恋情也得到升华和净化。

词中第三次出现“拜新月”一句,节奏已缓慢下来了。拜月的人虔诚地向月倾诉着自己的希望与追求,倾诉着自己的失望与痛苦,简直要被深沉的恋情所压倒了。“不胜情”正表明情之深厚,情之精诚。“庭花风露清”一句在内容和结构上都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它一方面说明夜已深了,天气凉了,风露很重,而拜月的人还在月下祝告;另一方面,在“露似真珠月似弓”的清丽景色中,也透出几分伤感和凄婉。这就很自然地过渡到“月临人自老,人望月长明”两句。人们“几夕精诚拜初月”,但月宫之仙真的能满足自己的愿望吗?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幸福吗?拜月的女子不禁怀疑起来了。一种“明月永恒,人生短暂”的感慨油然而生。这正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向月》)的那种感慨。青春在悄悄地流逝,而明月却亘古如斯!

至此,先时拜月的那种兴奋感,已被对人生的深刻思索所代替。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东家阿母的悲泣声。她多少年来不知拜过多少次月,但月仙并没有使她如愿以偿,岁月却带走了她的青春年华。如今她虽然还在拜月,却已经是“一拜一悲”了。“昔年拜月逞容辉,如今拜月双泪垂。”形象地说明了她心中希望的破灭,也给“月临人自老”作了很好的注脚。当她无意中回望正在拜月的如花似月的众女时,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丰采,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幸福的回忆。而众女,这时可能也正在遥望着阿母,在她身上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种莫名的伤感忽然袭来。在冷清如水的月光下,两代人的心灵各自泛起涟漪,感情默默地得到了交流。

空中的月是美的,拜月的风俗是美的,拜月人的心灵也是美的。《拜新月》词生动地写出了这种美。词中阿母和众女的对照,深化了拜月妇女内心世界的矛盾,也深化了词的主题。词的音韵流畅自然,语言通俗含蓄,表现出张夫人的文学才华。无怪乎胡应麟在《诗薮》外卷卷四中说:此曲“可参张籍、王建间”。

婉转歌

郎大家宋氏

风已清,月朗琴复鸣。掩抑非千态,殷勤是一声。歌婉转,婉转和且长。愿为双黄鹄,比翼共翱翔。

日已幕,长檐鸟声度。望君君不来,思君君不顾。歌婉转,婉转那能异栖宿?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

婉转歌,原本是乐府琴曲歌词。相传晋朝时王敬伯路经吴地,见一女郎名叫刘妙容。刘叫婢女弹箜篌伴奏,自唱一歌叫婉转歌。歌辞中有“歌婉转,婉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是唱女子自哀孤单的乐曲。我们又知道词是入乐的文字,后世规范的词要符合律化了的平仄的要求,而中、晚唐时代早期的词有时是并不严格的。有时几近于近体诗,有时又近似乐府。所以这首词沿用乐府旧题名,有的句子两首字数不同,风格也与乐府相近。

作者生平事迹无可考。但至少我们可以知道这是一位宋姓女子,嫁到郎家为妇。“大家”,汉、唐之时,有一种对妇女尊敬的称呼叫“大家”,“家”读为“姑”,等于称呼为“大姑”。根据《后汉书》记载:“班昭博学高才……帝数召人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召大家”。班昭是汉代女圣人,才被尊为“大家”。这位郎大家看来是唐代一位堪为女性楷模的妇女了。那么这样一位女性,她所做的曲辞会是怎样的呢?

词共两首,主题一致,各独立成篇。

第一首。“风已清,月朗琴复鸣。”写一个月夜,清风习习,静夜中琴声悠扬。“掩抑非千态,殷勤是一声。”“掩抑”,弹琴时多用掩按抑遏的手法,使琴音有吞咽幽怨之致。“千态”,形容声音千变万化。弹琴者忘情于琴声之中,声调幽怨,何止千变万化,也说明她技艺高超。然而千声万声,总归是一句话,就是下面的“愿为双黄鹄,比翼共翱翔”。“歌婉转,婉转和且长。愿为双黄鹄,比翼共翱翔”。琴声不绝,她唱得那样平和深情,是哪首歌呢?是“婉转歌”。这一曲调千回百折,韵味悠长,但千声万韵只一个意思,盼望丈夫快快回来,并且从此以后永不分离。像纯洁的天鹅,双宿双飞,同栖共止。

第二首,又一个场景。“日已暮,长檐鸟声度。”夕阳西坠,暮色迷濛,檐间禽鸟飞鸣而过,它们是呼唤同伴,相约归巢的吧?“度”,当“过”讲。鸟儿尚知伴侣同栖同飞,而这一女子却影只形单,她不由埋怨:“望君君不来,思君君不顾。”你究竟什么时候顾念一下闺中思妇,回归家里呀。接着说她唱起了婉转歌,弹琴相伴。弹着、弹着,反勾起她的怨恨:老弹唱着这凄婉的歌子,难道就永远这样分离下去吗?她盼望团聚的心,更急切了,“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双飞的鸟也不足以表达她的情,她真愿做丈夫的影子,如同影随形一样,时刻相随。

两首婉转歌词,还是原曲的题意。作者既然被称为“大家(姑)”,那么一定是女德方面的典范,就这样一位女子,她所做的词也发出了声声哀怨,不也反映出中国封建时代女子的共同命运吗?她们只能依附于男子,个人的感情愿望被压抑到唯有呻吟的地步,求做随形之影而不可得。其次,作者被尊为“大家”,一定“德、言、工、容”四德俱备。我们没有见到这位郎大家的诗文之作,但依曹大家班昭的文与赋看,无不常而皇之,道貌岸然,而这位郎大家却道出了心里话,说出一位封建时代女子的真正心声,这不也见出词这一体裁,从它一开始就专以写情为务,已与诗、赋有所区别了吗?

调笑令

戴叔伦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调笑令》,亦名《古调笑》、《宫中调笑》、《转应曲》、《三台令》,顾名思义。本是宫中用以开玩笑的曲调。此调为单调,8句32字,其中第2句迭用第1句,第7句迭用第6句,第6、7两句必须将第5句的最后两个字颠倒过来,这就造成了调笑的口吻。但戴叔伦的这首小令却变调笑为慨叹,从而赋予了新的内容和格调。

这首《调笑令》,郭茂倩的《乐府诗集》题作《转应词》,写的是一个戍边老兵在雪晴月明之夜,因思乡而悲极愁绝的情景。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这急促音律伴唱的,是一腔血泪的呼喊:边塞的野草啊,边塞的野草!伴随我戍边岁月的,再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你这漫山遍野的荒草了!现在,当你葱郁的生命即将枯萎耗尽时,我这久戍的兵士也熬老了。天旷地远,人老草荒。这里的人,贱如草;这里的草,干枯了。人草融一,令人感叹嘘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