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词精品鉴赏
13658500000049

第49章 宋词篇(11)

词的下阕再从对方的角度来写。以“重省”两字起头,想象自己的爱妾正在同样地思念自己。开头两句的意思是,回忆当初分别时,爱妾难割难舍,泪溅罗衣,想必到现在还能看到泪的痕迹。“料为我厌厌”三句是讲爱妾想来会日夜思我,终日无精打采,不肯早点起床,整天以酒消磨时间和心中的哀怨,然后托故春饮醉酒不醒。“雁足不来”三句是说她终日期待着能得到“我”的消息,却始终等不来鸿雁的传信,终日期待着能再见到“我”的音容,却始终看不到“我”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庭院里一派春日佳景,她却把门户关闭,尽情叙述人空憔悴的凄楚情景。结尾三句是想象爱妾百无聊赖地倚着庭院中的栏杆,空空地等待,自伤自怜。只觉得白昼太长,庭院内外冷清,寂寞难耐。此句已成词中名句,流传千年不衰。

全词抒情婉曲,笔法细腻。上下两阙互相辉映,扩大了词的感情容量。两片阙间以换头“重省”二字作为过渡,境界变化而意脉相连。词人善于捕捉典型的场景和心理感受,这种独具特色的艺术表现手法,感人至深。

陈克(1081-?)字子高,自号赤城居士。临海(今属浙江)人。一云天台(今属浙江)人。侨居金陵。吕祉帅建康时,辟为参议。绍兴中,为敕令所编修官。曾撰《东南防守便利》上奏朝廷,力主抗金,但不为所用,词作中常寄寓家国之慨。词格艳丽,接近温、韦、晏、周。前人评论其词“格韵绝高”(周济语)、“婉雅闲丽”(陈廷焯语)。有《天台集》,已佚,今存辑词《赤城词》。

菩萨蛮

陈克

赤栏桥尽香街直,笼街细柳娇无力[1]。金碧上青空[2],花晴帘影红。黄衫飞白马[3],日日青楼下[4]。醉眼不逢人,午香吹暗尘。

【注释】[1]笼街:笼罩着整个街道,极言柳多枝密。[2]金碧:指街旁金碧辉煌的建筑。[3]黄衫:隋唐时少年华贵之服。《新唐书·礼乐志》言明皇尝以马百匹施三重塌,舞倾杯数十回。又以乐工少年姿秀者十余人衣黄衫文玉带立左右。后泛指贵族公子的衣饰,由此成为衣着华丽的王孙公子的代称。[4]青楼:此指歌楼妓馆。

【鉴赏】此篇是一首反映王公贵族奢华生活的词。

上阕叙述花街柳巷繁华绮丽的美景。第一句交代了地点是漆了朱红栏杆的小桥尽头那条充满香味的笔直的街道。桥栏染赤,暗示了桥的华美;街曰“香”,不言明是花香、脂粉香或其他,更加耐人寻味,显得含蓄典雅;街道的笔直,暗示了它的繁华。第二句写了环境:街的两旁长满了碧绿的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显得娇媚无力。柳可笼街,足见其多;柳既“细”且“娇”,极尽其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神韵。小桥、香街、垂柳,叙述了一个优美动人的环境。“金碧”句写街边建筑。“金碧”显示了它的华丽壮美,色浓;“青”字形容天空晴朗,色淡。用一“上”字将二者联系起来,显示了建筑物的高大雄伟。最后句描绘了具体景象:“晴”说明了天气特别的好,艳丽芬芳的花在春光照耀下更加动人,把窗帘也映红了,渲染环境,衬托气氛。此句既是对上句的衬托,也是对“香街”的照应,既写了一种气氛,同时又暗示了金碧辉煌的楼中的旖旎温柔。由远及近、由面到点的描写为下阕作了一个过渡。

下阕绘绘了贵族公子寻欢作乐前后狂妄骄横的丑态。“黄衫”点明了狎妓者的身份。“飞”字表明马速之快,从侧面反衬出狎妓者情急若渴的情态。“日日青楼下”,点明了他们长期过着腐朽糜烂的生活。“醉眼不逢人”写其花天酒地后,醉眼朦胧,骑着白马,旁若无人地横冲直撞。“不逢人”实际上是目中无人,形象地描绘了这些王孙公子的骄横无理。最后一句含蕴尤其深厚,黄衫白马飞驰过后,身后扬起的尘土中还夹杂着阵阵香气。“午”字点明时间,“香”照应“香街”与“花晴”,“吹”字又暗含有王孙公子骑马急驰扬起暗尘的嚣张。花香本是特别美好的事物,然而这里的“香”除指花香外,还暗指青楼女子的脂粉香与体香,未免有点龌龊,在与暗尘融合在一起,美丑并列,使美者更美,丑者更丑。不言自明地点出了王孙公子招摇骄横、令人厌恶的形象。

本词的一大特点在于成功地运用了“赤”、“金”、“青”、“红”等表色彩的词语。写景摹状,细腻生动,很能体现陈词“格韵绝高”、“婉雅闲丽”的特征。

菩萨蛮

陈克

绿芜墙绕青苔院[1],中庭日淡芭蕉卷[2]。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3]玉钩双语燕,宝甃杨花转[4]。几处簸钱声[5],绿窗春睡轻[6]。

【注释】[1]“绿芜”句:借用白居易《陵园妾》诗句,写小院的幽深。绿芜,指碧绿的春草。[2]卷:花叶蜷曲未展的样子。[3]烘帘:日光烘照的帘幕。自在:自然,无拘无束。[4]宝甃(zhòu):井壁,此代指井。[5]簸钱:唐宋间青年女子喜爱的一种游戏,一个人持铜钱手中掂簸,依次展开,让对方猜钱的正反面,以决胜负。王建《宫词》云:“暂向玉华阶上坐,簸钱赢得两三筹。”[6]“绿窗”句:化用晏几道《更漏子》“绿窗春睡浓”句。绿窗,代指闺房。

【鉴赏】此词写春景春情,历来颇受赞赏。

上阕写景。第一句借用白居易《陵园妾》成句,写小园的幽深。院是长满“青苔”之院,四周是长满“绿芜”的墙,已给人一种清幽静寂之感。再用一“绕”字将小园同外界隔绝起来,更觉得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幽。接着写庭景。“中庭日淡”,点明时间已近午。“淡”字形象写出春日的光线不似夏天那么的耀眼,为后文描写“春睡”张本。庭中芭蕉叶微卷,此两句暗示了是早春的天气。三四两句写了蝴蝶与烘帘两个意象。台阶上面蝴蝶在翩翩起舞,给庭院陡增了无限生机,暗示了台阶上无人;晴日烘照的帘幕自然地闲垂着,暗示了主人在午睡。此两句动静结合,进一步反映了小园的幽静。写帘“自在垂”,“以见其不闻不见之无穷也”(《谭评词辨》),不需著意,幽趣自现。

下阕前两句继续写景。紧承上阕,第一句从帘外写到帘内,玉钩上有两只燕子在窃窃私语,写燕子呢喃之声反衬帘中人春睡之熟和庭院之静。接着写井边杨花在随着微风轻轻飘落,“转”字极尽杨花飘落之状。上阕到这里都是写春景,通过声与色的描绘,动与静相结合,写足庭院的静幽,蓄势已足。最后两句,笔锋一转,由写景转入写人。远处少女们簸钱戏耍的声音,不断传入帘内还睡眼蒙胧的闺妇。“绿窗春睡轻”由晏几道《更漏子》“绿窗春睡浓”化来,“睡”下着一“轻”字,使全词俱灵,将闺妇似醒非醒、迷离朦胧、闲适自得的意态描绘得具体形象,境界焕然一新。故前人读此二句,赞赏不已,谓之“殊觉其香茜”(《词林纪事》卷十引卢申语)。

此词写景动静结合,将幽深寂静的庭院美景刻画得逼真细腻。全词洋溢着一种闲适自得的情趣。

周紫芝(1082-1155)字少隐,自号竹坡居士,宣城(今属安徽)人,绍兴中登进士,官至枢密院编修官。一生著述甚丰,以诗著称,讲求自然顺畅。亦能词,自称“少时酷喜小晏词”,其词风清丽婉约,近晏几道。著有《竹坡词》、《竹坡诗话》、《太仓梯米集》。

鹧鸪天

周紫芝

一点残红欲尽时[1],乍凉秋气满屏帏。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2]。调宝瑟,拨金猊[3],那时同唱《鹧鸪词》。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

【注释】[1]红:灯。[2]“梧桐”两句:来自于温庭筠的词《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用梧桐夜雨来描写相思别离之苦。[3]金猊:一种像狻猊的香炉。狻猊,猛兽名。

【鉴赏】这首《鹧鸪天》集中体现了周词妙语天成、清丽婉曲的风格。上下阕今昔对比,照应繁富,时空转换灵活多变,意境凄凉疏淡,抒情却回环婉转。

上阕直接从西楼秋夜的一点残灯写起。“欲尽时”点明这是夜深人静时分。“乍凉秋气满屏帏”的“满”与“欲尽时”的“尽”相对应,更能写出主人公夜静灯残孤枕难眠秋凉人心的真实体验。开头两句既叙述了居所的客观环境,又渲染了人物的主观心境,两者融为一体。空间由室内转移到室外,“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这是化用温庭筠的《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梧桐夜雨点点滴滴声不断,秋雨声声更增添心头的凉意、别离的伤痛。至此,词人方点出“别离”相思的主题,也补充交代了秋凉似水的真正原因,为下阕内容的过渡蓄势。

下阕从忆昔起笔,重在抒发别愁离恨。“调宝瑟,拨金猊,那时同唱《鹧鸪词》。”回想当年,两人在宝琴的伴奏下,在拨炉焚香的一片温馨里轻声同唱《鹧鸪词》,心情多么欢畅甜美。《鹧鸪词》是表达爱恋之意的歌曲,鹧鸪双飞双栖,故以之相喻。重温往日旧梦本是为了驱逐秋夜寒凉,慰藉心头孤寂,不料“如今风雨西楼夜”,笔锋一转,时空瞬间转换,才回想起往日的欢聚,又被猛然拉回到冷酷的现实,同时又将“那时”的聚首欢娱与“如今”的形单影只加以强烈的对比,使人不得不怅叹往日的欢情已逝,往昔的“清歌”也只能成为心头余音袅袅的回响了。“不听清歌也泪垂”,自别后,处在这满耳是雨打残叶的秋声的西楼秋夜,不用听那《鹧鸪词》的歌曲,也多少回黯然神伤,泪如雨下。

踏莎行

周紫芝

情似游丝[1],人如飞絮[2],泪珠阁定空相觑[3]。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注释】[1]游丝:空中飘浮的细细的丝。[2]飞絮:春天的杨花柳絮。[3]阁定:长时间地存在。相觑:相互注视。

【鉴赏】此篇是一首别情词,上阕写分手时的难以割舍,下阕写分手后的愁情无限。

开篇从情入手,直接以两个比喻写别离时的情态:“情似游丝,人如飞絮”,并以“飞絮”点出季节。“游丝”既写出情感缠绵的特征,又以其轻细极言两人承受的离情已到极点,人物心中的离愁深重由此可见一斑。“飞絮”形容人飘泊不定的行踪,也暗示人生的聚散不定。如果两句比喻是概括地融情入景,“泪珠阁定”句则是别离情态的特写定格,写景由动到静。泪珠盈满眼眶,两人默默无声,空白相对。“定”有长久停留的意思,说明悲哀深重。“空”写出两情依依不忍离别,但又无可奈何的复杂心境。下句紧扣“空”字又将镜头推远,写“一溪烟柳万丝垂”的空明澄澈之景。古人有折柳赠别的习俗,所以词人想借万条垂拂的柳丝将远去的兰舟拴住。这想象不乏天真,然而即景生情中却包含着无尽的失望和惆怅。

下阕写游子远去之后送行者的凄凉情怀。先写所见:“雁过斜阳,草迷烟渚”。“斜阳”写出特定的时间,暗示游子离去后,送行者驻足岸边的时间很长。昏黄的夕阳里大雁鸣叫着远去,不知究竟去到什么地方;苍茫的暮色里青草的凄迷使江上洲渚一片黯淡,不知雁落何方。这担忧其实是对游子今夜在哪里的牵挂。景色由“烟柳万丝”的开阔明朗一变而为凄楚苍凉,情景交融地衬托出送别者不堪离愁的心境。同时这寓情于景的一笔使后面“如今已是愁无数”的直接抒情来得更自然、真切、深沉。送行者被苍茫的愁思所困,愁情难遣已极,所以明天的事只能暂且不管,今晚漫漫长夜如何捱过已够让人烦心的了。

全词结构精妙。不仅写景有远近动静的不同,而且寓情于景,情与景在上下阕中也各有不同的错综安排,先由情到景,再由景到情。过渡时由景来连接,收尾时侧重抒情,由写愁“无数”的广到写愁“无法”的深,变化多端,妙不可言。

赵佶(1082-1135)北宋著名的昏君(宋徽宗),崇尚奢华,重用奸臣蔡京、童贯等人,横征暴敛,大兴土木,修建华丽宫院。1125年禅位于太子赵桓,号钦宗,他自封为太上皇。因徽宗崇信道教,钦宗尊其为教主道明皇帝。1127年(靖康二年)同钦宗一起为金兵所虏,囚死于五国城(今吉林宁安县附近,一说黑龙江依兰县内),史称“靖康耻”。宋徽宗虽然政治上昏庸无能,但在书画和诗词方面却有过人之处,造诣很深。《全宋词》收其词十二首。《疆村丛书》辑有《徽宗词》一卷。

宴山亭

赵佶

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1],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2]。新样靓妆[3],艳溢香融[4],羞杀蕊珠宫女[5]。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6],者双燕[7],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8],和梦也新来不做[9]。

【注释】[1]冰绡:洁白的丝绸。绡,生丝织成的绸子。唐人王勃《七夕赋》有“引鸳杼兮割冰绡”句。[2]著:涂抹。匀注:均匀点染。[3]靓妆:粉黛妆饰,即艳丽的妆饰。汉代司马相如《上林赋》有“靓妆刻饰”句。[4]艳溢香融:光艳四射,香气散发。[5]蕊珠宫:道家传说中的“天上宫阙”,在上清宫中,为得道仙人住所。[6]凭寄:这里有烦请传寄之意。凭,靠什么。[7]者:同“这”。[8]无据:没有依靠。[9]和:连。

【鉴赏】此词一题为“北行见杏花”,当为徽宗父子为金人所掳途中,作者触景生情,感时伤怀所写。作品凄婉哀怨,充分传达出抒情主人公作为一国之君不幸沦为囚徒的痛苦。前人多将此词与南唐后主李煜的那些幽恨凄绝的作品相较而论。作品中“天遥地远”和“和梦也新来不做”的句子所抒发的愁绪与后主“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的感慨一脉相承,堪称绝唱。

上阕即景生情,抒写杏花的盛开和凋零。第一句以两个恰当的譬喻状写杏花冷艳的色彩质感。“冰绡”、“胭脂”与“轻叠”、“淡著”搭配,传神生动地叙述出杏花的不凡之美。第二句以拟人手法,写出杏花的美艳程度:“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杏花的神韵、气质生动凸现。通常喻人美貌,曰“羞花闭月”、“沉鱼落雁”。此处以“羞杀蕊珠宫女”状写杏花之美,别致奇绝。作品构思的奇艳之处在接下来的两个句子得以实现。第三句,作者情绪突转,从对杏花的赞叹一变而为对杏花命运的哀叹:本身已极易凋零,再加上“无情风雨”的击打与摧残。自然而然地,作者融情于景,达到物我无间的抒情境界:愁苦、凄凉,既为杏花更为词人自己。上阕最后句既是对杏花感情的升华,也是下阕抒发去国之痛的铺垫与过渡。

下阕层层深入抒写离愁别恨。词人不幸离开故国,无数愁怨,却无法寄托和传达。燕虽南飞,很难懂得人心。身陷囹圄,故国故宫连同过去美好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直如后主词句所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只剩下梦中思念与怀想,甚至渺茫得“梦也新来不做”,痛得麻木了,这是何等凄绝哀伤!

廖世美生平事迹不详,约北宋末南宋初人。黄昇《花庵词选》录他的词两首。烛影摇红

廖世美

题安陆浮云楼[1]

霭霭春空,画楼森耸凌云渚。紫薇登览最关情[2],绝妙夸能赋。惆怅相思迟暮,记当日、朱栏共语。塞鸿难问,岸柳何穷,别愁纷絮。催促年光,旧来流水知何处?断肠何必更残阳,极目伤平楚楚[3]。晚霁波声带雨,悄无人、舟横野渡[4]。数峰江上,芳草天涯,参差烟树。

【注释】[1]安陆:今湖北安陆县。[2]紫薇:这里指作者杜牧。他曾为中书舍人,唐代中书省又称紫薇省。[3]平楚:登高望远,大树林处树梢齐平,称平楚。也可代指平坦的原野。[4]晚霁波声带雨三句:化用韦应物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鉴赏】这首词通过春日晚景的叙述,抒发离别相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