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下午我们一行到达湖北郧县，这块在我还是大学生时代就充满敬仰之心的神秘土地。我们这个来自北京、河北、青海、陕西、河南、湖北的作家采风团，各自的写作领域不同、采撷生活的方式不同、个人的文化心态也不尽相同。在参观郧县博物馆、查看安置点建设之后，因为时间非常紧张，亦即我们事实上只有一个下午和傍晚的时间在郧县停留，因此有关南水北调中线核心水源区的郧县移民故事，主要是听取县委书记柳长毅和县长胡玖明的简要汇报。苦水、泪水、汗水，既是移民干部的，更是移民群众的。尤其柳长毅，他有很多的心里话要向前来采访采风的作家们倾诉，他确实无法控制时间，直到夜深人静才把他的故事匆匆结束，抹掉他一再汹涌的泪水，他向作家们道歉。在郧县最后一批移民抵达安置地后，移民干部发短信汇报说全体移民一个不漏全部平安抵达安置点，柳长毅当时沉默流泪，很久很久，回复了短短四个字：移民万岁！这四字毫无疑问发自他的内心，饱含了多少深情。在我们当天很晚很晚的晚宴上，柳长毅醉了，胡玖明也醉了，泪水洗面。半夜我们离开郧县前往十堰的途中，我多想还在郧县伫立，就像我多希望在淅川停留一样。真的，我对南阳淅川和十堰郧县，充满深切怀念和无限敬意，仿佛我自己就是淅川或郧县的一名移民。满怀着对淅川和郧县亦即丹江口库区移民的深深敬意，我的灵魂向你们长时间鞠躬！
南水北调是国家行动，举世瞩目，是众所周知的千秋伟业。郧县作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核心水源区和淹没区，是湖北省十堰市的移民重点县和难点县。丹江口水库正常蓄水170米后，淹没涉及郧县10个乡镇、118个村委会、606个居民小组、版图面积50.4平方公里、土地总面积53770亩、耕园地39684亩、工矿企业46个、公路335.4公里、大小桥梁8座、码头43处、船运停靠点150处、各类文物古迹107处以及大量电力、电信和电缆等等都将沉入水底。截止2010年11月，郧县8个乡镇外迁移民7453户31651人，分38批次全部迁入湖北团风、汉南、蔡甸、仙桃、襄阳、宜城、潜江等11个县市区的71个安置点。总计6万人的移民工作，其余部分就在郧县的境内后靠，亦即移民迁安工作的任务和压力还在继续之中。此前，也就是丹江口水库初期的建设和黄龙滩水库的建设、襄渝铁路的建设以及第二汽车制造厂的建设，古老的郧县被淹没掉一座拥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城均州、被淹没和占用土地20余万亩、被毁坏山林100余万亩，先后动迁12万余人。由于南水北调中线工程规划的需要和国家水资源综合调配的需要，丹江口库区尤其淅川和郧县早在2003年起老老实实执行着国务院下达的“停建令”，所以我们看到的库区现状真的就像“最后的原始部落”，显得破败和落后，是那种原生态下的苍凉和纯洁。尤其令人感叹的是，因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郧县外迁涉及城关、柳陂、茶店、谭家湾、杨溪等8个区位条件和经济基础较好的乡镇，农业生产发达、种植业兴旺、二三产业便利，于是这些还算富足的外迁移民，抵触和抵抗的情绪，异常强烈，言行偏激。但是，十堰郧县的移民干部视移民为骨肉亲人，通过广泛宣传政策深入发动群众、反复考察对接优化安置地点、编制实施规划完成签订协议、加大协办力度保证建房质量、认真执行政策及时足额兑现、统筹安排部署精心组织搬迁和坚持疏堵结合维护社会稳定，确保了全县移民工作的顺利推进和全面完成。在我们短短九天的采访采风活动结束后，在数以百万字计的各类图文材料中，《郧县移民安置工作材料汇编》最令我手不释卷，郧县的移民工作总结不仅数据详实、体会深刻，而且移民故事特别感人可信，绝对感天动地。
5月17日上午我们在武当山采风，作家们议论得最多的是，600年前明朝皇帝从北京源源不断划拨金子修建武当山建筑尤其著名的金顶，仿佛就是为了在600年后的今天从这里源源不断买水到北京。这当然是一个笑话，一个有关玄武大帝名称由来的演绎，一个有关人类时间与自然空间的偶遇笑谈。但南水北调作为国家行动，国家计划在2020年后全面启动项目补偿方案，真正实现南北双赢的经济战略格局。从这个意义上讲，南水北调是严肃的政治任务，关系到国家整体利益甚至前途未来。当天下午，我们在十堰市武当山特区的移民安置点，看到房屋建筑十分人性化，充分考虑到了内安移民“搬得出、稳得住、能发展、早致富”的各项因素，心里感到一阵阵快慰。有一个移民对我说：国家大局，我们绝对服从，何况补偿安置这样实在，做点牺牲算什么啊。识大体顾大局，原本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精髓。武当山特区政府根据十堰市委市政府提出的“一统三分”发展战略，紧紧围绕“服务旅游、富裕移民”这个目标，竭力完成好移民安置任务。武当山不愧为一方福祉，以其人尽皆知的无限灵秀，在造福本土子孙之际，也将润泽北方的子子孙孙。5月17日晚上我们抵达丹江口市，这座名副其实的中国水都令我激情飞扬。几十年来丹江口大坝耸立在我的灵魂里，因为我出生在汉水下游的汉川农村，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与汉水密切关联，尤其幼小时代被可怕的洪水反复折磨，所以对丹江口水库大坝于汉江中下游防洪抗旱起到的作用，持有永恒的敬爱之心。汉川就是汉江的意思。丹江口我不止一次到过，对丹江口的碧波万顷满怀热爱。当晚，我有回家的感觉。
位于鄂西北与汉江中上游的丹江口市，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调水源头和大坝加高工程建设所在地，汉江贯穿境内105公里。1958年新中国第一个大型水利枢纽工程丹江口水库建设时，这里包括23万亩耕地和均州古城在内的347平方公里面积被淹没，新县城于是依坝而建。百里库区，先后动迁移民16.2万人，其中内安8.7万人，外迁7.5万人。中线工程开始后，再次淹没丹江口市14个乡镇、135个村、505个组、236个单位、81家企业、幅员面积108.48平方公里，动迁人口达到9.2万人。在1969年5月4日至23日，鄂、豫两省于武汉举行丹江口水库移民联席会议，明确提出“远迁不如近迁，近迁不如就地后靠自安”的安置办法，所以自那以后河南淅川与湖北十堰的移民，不再跨省安置。这是充分尊重民计民生意愿的重大决定。因此丹江口市在市内安置5.2万人后，外迁安置的4万人主要在武汉市、荆州市、荆门市、襄阳市、枣阳市、宜城市、谷城县和天门市等10个县市区。丹江口全市新老移民人数占总人口的一半以上，淹没综合指标占鄂豫两省五县市区的一半，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淹没面积最大、搬迁人口最多、移民工作人物最重的县市，而且还有新老移民交织、新老政策差异、适逢市场经济活跃、移民法律意识增强、移民任务时间紧迫等等复杂尖锐的问题，丹江口市面临的挑战和压力超出想象。令人欣慰的是，几经淹没搬迁，数度牺牲奉献，无论移民群众还是移民干部，丹江口人始终做到了顾全大局、为国分忧，不计代价、不讲条件，做到了为国担当、不辱使命。这一切引人发自内心呼喊：移民万岁！人民万岁！
就在阅读这次南水北调笔会沿路资料的期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国家主席胡锦涛考察湖北丹江口市的新闻，报道说：“当年兴建的大型水利枢纽工程丹江口水库，不仅在汉江流域治理和开发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也为现在实施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奠定了重要基础。胡锦涛登上水库大坝，俯瞰上下游水情，听取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和丹江口水库运行管理情况汇报。总书记希望有关方面按照中央要求，进一步把丹江口水库建设好、管理好、维护好，同时抓好移民安置、环境保护、配套工程建设，为加快南水北调工程建设作出更大的努力。”在电视画面里看到了丹江口市市长曾文华时，我当即想起5月18日下午我们一行乘坐游轮在丹江口水库座谈，他的时而沉重时而激扬、时而庄重时而幽默，曾文华给我们讲了很多很感人的移民故事。破解世界移民难题，南水北调使命担当，等等这些充满激情的话语，令人敬佩也令人鼓舞。也就是在丹江口市，我似乎第一次发现，在南水北调这个伟大的国家行动中，湖北人以乐观、豁达、忍让、智慧的胸怀把握住了南水北调的关键在移民、成败在水质、核心在安置这三个无比重要的工程元素。中国水都丹江口市的一切牺牲和努力，赢得了广泛赞誉。丹江口人无愧先祖，也将无愧后人。当我们一行在夕阳照耀下的丹江口大坝看到建设者脸上熠熠生辉的汗水时，在听到大坝加高后即将源源不断向北方输送一库清水时，由衷惊呼社会主义中国造福苍生的伟大力量。
5月19日早餐因实在愉快而印象特别深刻。湖北省移民局副局长彭承波对南水北调中线坝区、库区和核心水源区的各项工作尤其移民工作了如指掌，所以听他介绍湖北省的移民故事格外生动而倍感亲切，有时甚至可以看到他含泪的微笑。彭承波很会讲故事，他对库区百姓的生活非常了解，给我们讲述了很多令人感动有时也让人笑岔气的幽默故事。那是一种光荣担当、情绪饱满、充满智慧的神情，它代表了湖北人的聪明机智和舍得豁达，其人格魅力显然。著名静乐宫的迁复建，就是他和丹江口市人民智慧与汗水的神奇结晶。湖北省在立足2014年南水北调中线顺利通水的根本上，全省上下尤其库区工作目标清晰：四年任务，两年基本完成，三年彻底扫尾。大坝加高淹没影响涉及湖北省十堰市的丹江口市、郧县、张湾区、武当山特区等30个乡镇办事处，规划动迁18.2万人，迁建城镇13个，企业125家，移民外迁到省内9市、21个县区的194个安置点。移民内安10余万人，集中居民点261个，建房25348户。另外涉及工业企业、专业项目、文物古迹的迁复建和10个集镇的迁复建。湖北省逐级措施得力、态度坚决，全力保证向北方输送洁净水、放心水。19日早餐后我们离开丹江口市，前往谷城县移民安置点进行采访。行程即将结束，我们探访古城襄阳。
襄阳市是湖北省接收安置南水北调丹江口库区移民最多的市，实际接收安置移民5343户、22852人，超规划安置616人。建设移民安置点70个，分别在襄州区、枣阳市、宜城市、老河口市、南漳县和谷城县。在谷城县安置点，我们看到有着鲜明新农村风貌的安置点，一派新气象，一片新风光。但同时也看到了堆放在移民新房后面的那些木柴，那是从丹江口库区老家搬运来、在这里根本用不着、只留作纪念的“迁安木柴”，能让人闻到移民们熟悉的故乡味道。在与移民交谈的过程中，我们强烈感受到移民的思乡之情、生活方式的不适应和文化环境的难融合。好在他们非常理解也非常支持南水北调，一位老农甚至说，人是越挪越活的，慢慢我们能适应的。他们都有明确表示必须顾全大局，再三声称政府没有亏待他们。从移民身心真正迁安的角度来说，恐怕需要几代人才能真正实现安居乐业。这对移民安置地的本土百姓来说，更需要理解和照顾移民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心理。5月19日晚，对于我们这些从不同地方集中起来参加这次南水北调采访采风团的作家来说，是即将分别的最后一晚，也是持续多天被南水北调沿线移民故事感动进而开始消化和构思作品的一个夜晚，我们因此忍不住放松了一把，去灵秀无比的汉江岸边，在夜深人静的襄阳古城，我们流连不返，大谈此行感受。我和杜丙照、徐怀谦、尉然、洪烛、张虹、马淑琴、肖惊鸿、荣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随后我给一个同行朋友发送了这样一条短信：多希望此行没有终点，不到梦里我们决不下车。
回到武汉家中，我接连多日仔细阅读了数百万字南水北调中线资料，很少做笔记的我记录了一大本重要数据和关键词句。我在想，类似像我们这样的采风活动在今后的岁月，应以中国水利旅游的方式让更多国人感受到南水北调沿线人民的动人故事。因此建议从现在起，有关方面要从长计议，把南水北调中线旅游规划纳入谋篇布局里。要让更多人体会到，为了解决北方水资源短缺的问题，丹江口库区人民所作出的巨大牺牲和奉献，让节约用水这个非常简单但足以致命的道理铭刻在所有人的心上。萦绕在我灵魂里的有关南水北调的故事，当然还会以另外的写作样式出现，不是职责使然，而是那些已经升天的移民干群的灵魂以永不消散的哭声和喊声，敦促着我的笔端，催促着我的文心。我是如此的感到准备不充分，在浩如烟海的文字资料和感天动地的故事里，竟然触摸不到那些生生死死的移民灵魂所在，难道他们已经化作一库清水里的一滴水珠？但我又是如此的愿意放下一切，因此在连续多天的采风行程中，所有那些深切的爱意和美好的誓言给了我足够的信心和力气，我有表达的理由和充沛的情感：我要讲述移民故事，用我发自肺腑的满腔敬意，向南水北调中线的人民深情鞠躬！
有关南水北调的社会意义、经济意义和生态意义，有很多可查的资料。有关南水北调工程的争论和论证，也很方便就可查知。令我最关心的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那些移民大事记，因为每一个日子都饱含了移民干部和群众的汗水、苦水和泪水，无比艰辛的移民工作，无比痛楚的移民情怀，实在超出我们的想象。即使置身其中，不是移民干部、移民群众和工程建设者，也未必能够体会到库区人民和沿线人民的巨大付出与牺牲。所以有时候静下心来我想，南水北调，看似简简单单的四个汉字，其实含有多么沉重、多么壮烈、多么辉煌和多么伟大的生命意义！
是土鸡还是凤凰
二弟在旧年春季把一群小鸡拎到宽广的田野，美其名曰自由放养，其实是一个懒人的做法：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二弟说：能够剩下几只就是几只，最终一只不剩也无所谓，大不了既没鸡蛋吃也没鸡吃。有趣的是，二弟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无意中造就了几只“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