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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命运的玩笑(2)

长长的一个吻,仿佛玫瑰花开过的经年。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只有面前这个人,依然坚定而又温和地拥着我,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嘈杂的起哄声和音乐声中,他凑到我耳畔,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我说:“予唯,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是真正的女朋友,不是游戏,不是玩笑。”

多么柔情似水的甜言蜜语,被他唤出了千回百转的温暖。我醉眼迷蒙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却蓦地反应过来。

我沉默了几秒,听见了自己小心翼翼的声音,我低声说:“昕臣哥,我醉了,想回去了。”

我感觉他揽在我腰间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忽然笑了。黎昕臣包容地贴了贴我的脸颊,然后拉着我起身,将我虚虚拥在怀里,对着在座的人说:“我们先回去了,她喝醉了,有点头晕。”

送我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黎昕臣拿出房卡要开门,被我拦住,我接过他手里的卡,说:“我自己来吧,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门锁响了一声,我刚准备推门进去,这一次,却又被黎昕臣挡住。他笑了笑:“刚刚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就在我发愣的一刹那,他已推开房门,越过我走了进去。他一路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冲我招招手,笑得格外温柔:“予唯,进来啊,还愣着干吗!”

我站在门口,脑袋晕乎乎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自来熟的人,想了半天,还是走了进去。我一屁股坐在柔软的King-size大床上,问他:“黎昕臣,你实话告诉我,你带我来这里,带我进你的圈子,带我认识你的朋友们……是想故意让大家误会,然后让我无法辩驳吗?”

“嗬,被你发现了。”黎昕臣的目光依然柔情似水,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俯下脸来看我,“予唯,跟我在一起,就这么难吗?我不要求你像爱江裴那样爱我,我只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分享你的快乐和难过,就这么一点要求,都不可以吗?你跟江裴已经不可能了,既然这场爱情让你那么痛苦,那你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箍在回忆里不肯出来呢?”

我被他的目光逼得无所遁形,终于垂下眼睑,无声地叹息:“昕臣哥,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算我求你,不要逼我,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是我有一点要求,不管怎样,快乐起来,不要再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好吗?”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

第二天的天气非常好,我刚从被窝里醒来,就听见黎昕臣的敲门声。

他在外面叫我:“予唯,收拾好了就下楼吃饭,我先去餐厅等你。”

这声刚结束,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他调侃:“哟,你们俩昨天没在一个屋啊?这不科学啊,你们怎么能分房分床睡呢!我还说,你们嚷嚷着那么早回去,准是干坏事去了!失策啊失策,早知道就抓着你们多喝一会儿了!”

刘强的嗓门大得吓人,估计他这一喊,整个走廊的人都知道了。

不知道黎昕臣后来是怎么圆场的,我快速地洗漱、换衣,然后拿起房卡,拎包下楼。

餐厅里,黎昕臣的朋友们你一堆、我一堆地分散在各个餐桌旁。我取了一些简单的点心坐在黎昕臣身边,沉默地吃着。

刘强这时突然发话:“弟妹啊,你是不是跟我们昕臣闹别扭了?看你状态不对啊!”

我牵强地笑了笑:“没有,就是昨晚喝了酒,没睡好。”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哦,这样啊。不过弟妹啊,我这个哥们儿是真心疼你,你一句不舒服,他二话不说就换房了,就为了能让你好好休息。你可别负他啊!”

刘强略带深意的话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气氛尴尬到不行,黎昕臣终于淡淡开口:“强子,吃你的东西,哪儿那么多废话!”

头一夜的酒精虽让我有些头疼,却并不会影响到我太多的情绪和状态。

我跟着一群人前往滑雪场。在偌大的更衣室,我换好滑雪服,穿上滑雪靴,刚带上滑雪手套和滑雪镜等一系列装备,就看见黎昕臣全副武装,踏着沉重的滑雪靴,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

他问我,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愉悦:“好了吗?好了咱们就走吧!”

刘强为我们请来教练仔细叮嘱滑雪时的注意事项,比如在滑雪时,要注意与他人保持一定的间距,以免碰撞。人员较多时应调节好速度,不要过快过猛。

即便如此,第一次滑雪的我依然没有掌握好速度,在初级滑道拐弯的时候,撞到了从中级滑道上下来的一个人:黎昕臣。

因为冲力太大,我差点被他撞飞出去,然而就在最紧急的关头,黎昕臣的一只手突然扔开滑雪杖,牢牢抓住了我的胳膊,几乎是用他身体的全部力量支撑着我,让我不会跌倒在他的滑雪靴下,以至于当我们俩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到一起时,我依然处于茫然的状态。

终于,靴面巨大的摩擦力和教练的协助将我们拖住。当我头昏脑涨地被他们拉到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时,才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瘫软。

直到一群人跑过来,着急忙慌地询问黎昕臣的身体状况时,我猛然才意识到,刚刚要不是他拉住我,我可能就没命了!

我连滚带爬地支撑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问他:“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刚刚我有没有撞到你?”

“撞到我了怎么办呢?你会赔偿我吗?”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气鼓鼓地瞪他:“赔你一条胳膊还是赔你一条腿啊?”

“赔我一个人好了,就你吧,怎么样?”

我嘟起嘴,又不说话了。黎昕臣叹了一口气:“唉,傻姑娘,真不经逗。开玩笑而已,Take it easy!OK?”

由于黎昕臣身体的缘故,我们是第一对结束滑雪回家的。

要说受伤,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只是他在拽我的时候用力过猛,腰部的筋络有些扭到,近段时间内都不能干太重的体力活。

临走的时候,刘强等人还在拿我们开玩笑:“昕臣,哥们儿理解你,但也劝你一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温香软玉虽好,但也不能因此误了终身,是不是?”

他们调侃的语气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又不能发作,只得僵着脸跟着黎昕臣离开,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

“予唯,你别介意他们说的话,那群人嘴巴兜风兜惯了,见谁都这样!” 黎昕臣安慰我,“你看,我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散心的,如果让你不开心,反而成了我的罪过了。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不等我开口,他又继续道:“一天深夜,一个年轻女子经过一家精神病院时,突然后面传来哇的一声。女子扭头一看,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子正在向她追来。女子吓得拔腿就跑,后面的男人紧追不舍。不好,前面是一条死胡同,女子万念俱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求你不要杀我。’男子狡黠地笑了笑说:‘真的?那现在你开始追我。’”

我意思意思扯了扯嘴角,好冷的笑话。

见我没反应,他认命地说:“好吧,再来一个。一精神病人狂叫:‘我是总统,你们都得听我的!’主治医生问他:‘谁说的?’病人说:‘上帝说的。’听到这儿,旁边一个病人突然跳起来:‘我可从来没说过!’”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

我想起那句话:谁伤害过我,谁击溃过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我重现笑容。

我转过脸望着窗外,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然而,就在黎昕臣载着我回学校的那天下午,家里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事情。母亲打电话叫我赶紧回家,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用如此焦虑甚至惶恐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感觉事情不妙。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并非善茬,从我记事起,他就以赌博为乐趣,就算一辈子都输钱不赢钱,他也始终乐此不疲。

然而我从来没有想到,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室烟云缭绕,满地的碎玻璃,砸烂的桌子,被翻得杂乱无章的衣柜,翻倒的沙发和板凳,电视机柜上面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一个坐在地上抽烟的女人……

我回到家的时候,入眼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问:“妈,你没事吧?”

她不理我,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抽着她的烟。吞云吐雾的样子,双眼迷蒙地微睁,像极了灯红酒绿场所里的那些女人——如果,她能够再风情一点的话。

“妈,我爸呢?这些都是谁弄的?”

“你还好意思提他?欠债潜逃,连个招呼都不跟老娘打!呸!”见我提及我爸,她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冷冷地将目光转向我,说,“你知道你爸欠了多少钱吗?两百七十万啊!你看,电视、冰箱、空调,甚至连那台十年前的电脑都被那群讨债的搬走了……砸的砸,抢的抢,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见我一直不说话,她继续道:“原本我是想报警的,可是他们不许,他们威胁我,如果报警,咱们俩的命就没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把你叫回来商量商量。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除了这套房子,真是一穷二白了。我就是卖身,卖一辈子都卖不出这么多钱啊……”

思忖很久,我呆呆地缓缓开口:“妈,如果我们把这套房子卖了呢?就算卖不了那么高的价,至少也能凑个七十多万啊!”

“说得倒是轻松!卖了房子,我住哪儿?”她毫不犹豫地打断我,语气森冷,全然不复刚刚的那丝温情,“你有学生寝室住,你将就一下没事,那我呢?你要我去睡地下通道还是天桥?”

我着实被她忽好忽坏的脾气击垮了,她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让我实在没有办法跟她继续沟通下去。可要是甩头走掉,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又实在不放心。于是我只好转过脸去,吸着鼻子保持沉默。

见我不吭声,她似乎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似乎斟酌了一下,半晌,她再度缓缓开口:“予唯啊,妈听说,你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挺有钱的男人,你看……”

“谁告诉你的?”

在我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后,她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眉眼间都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轻松。

她将再次抽完的烟头按熄在地上,然后手伸了过来,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却依然捂不热我的指尖。她的神情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激动,几乎是满心兴奋地说:“什么听谁说的,这事我能乱说吗,啊!就你爷爷火化那天,你晕过去了,他过来看你,说是你朋友,一直跟着咱的队伍,在火葬场守着呢。我让他上家里坐坐,他也不肯,临走时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说是要随份子。我看他穿衣打扮不像坏人,对你也挺上心,在那儿问来问去的,也就没多想。回来一翻他当时给我那张名片,哎哟,居然是KD的,大企业啊!予唯啊,以前我就总跟你爸说你这孩子命好,总是遇到些贵人!之前有个江裴,那孩子倒也不错,对你好,又大方,可现在不是走了嘛。你说你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是吧?按照我的意思,你看你跟这位黎先生,是不是……”

人的欲望是毫无止境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会更多。倘若没有得到,又会一边自怜自哀,一边继续掠夺或者乞讨。

我看着母亲渴望得近乎扭曲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可怜。刚刚找回的那点感动被全盘打碎,我自以为是的关心和爱,其实都建立在被利用和欺骗的基础之上。

我说:“妈,我跟他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两百七十万不是个小数,就算是江裴我也不敢直接开口,我……”

“你傻呀!我知道这些钱不是小数,你不会动动脑子吗?若要取之,必先予之。你要先拿住这个人,控制住他的心,然后,再让他乖乖地把钱从兜里掏出来给你!予唯,你这么聪明,妈就不用再多说了吧,啊?”

我低着头不去看她那双被欲望充斥的双眼和被生活折磨得变形的表情。

良久,我终于从她的掌心里将我的手缓缓抽离,脸上的肌肉慢慢僵硬,我说:“妈,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我尽量快些去凑钱,这几天你注意安全,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去联系人家吧,晚一秒钟,我这老命还能不能被保住可就说不准了!”

我拖着僵硬的步伐,背起包,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外走去。

外面阳光正好,云淡风轻,可是我却觉得,照射在我周身每一处的阳光都格外冰冷。

仿佛一根根冰针,顺着我的肌肤毛孔刺入我的血脉,凝固,然后,连同身体一起碎裂。

我在小区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中南海和一个打火机。回到楼门洞前的台阶上,点燃一根烟,坐定。

果然,上帝还是不会偏爱我的。本以为自己的日子有所起色,没想到,不到四十八小时,又被打回原形。

对面那家便利店始终在重复播放一首歌曲,《Let’s start from here》。王若琳天籁般柔软慵懒的声线轻飘飘地扩散出来,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到可笑。

幸亏这首英文歌还有点小清新的感觉,如果播放的是刘欢的《从头再来》,我大概会觉得这个荒谬的世界更加具有讽刺意义。

从晌午一直坐到日暮。我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所有的香烟变成了烟头,直到胃里开始隐隐作痛,我望着那堆烟头发呆,依然不想回家,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掏出手机,然后拨打了那天江裴打给我的陌生号码。他走之后,我便将它偷偷存了下来,带着一种恶意的小心思。

我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抱有一种怎样的心态,仿佛是下意识的一种习惯,因为以前太过依赖。更或许是认为他欠了我的,所以如果我出了事,就应该找他为我埋单。我甚至恶意地想:人家分手都有分手费,凭什么我这边什么都要不到?一句“对不起”,就把对我的所有伤害了结了?

我的预感果然还是灵验的,老天爷再次忽略了我这个被遗忘的孩子。

没等我做好充分的准备,甚至来不及预留我的一声叹息,只听那个冰冷的女声告诉我: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笑了,却再也流不出眼泪。摸一摸脸,干干的。我想,在这个磨难重重的世界,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就是让我同命运勇敢地做斗争。

我终于足够坚强到不会哭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失望,而是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抱有希望。

江裴,你看,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被你亲自放弃了。

俗话说得好,哀莫大于心死。有时候,放弃其实比挽回更难。

可是,当你真正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你会突然明白,原来死心,其实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在得知我家的情况之后,宁霜很大度地借给了我二十万,那是她这几年所有的零花钱和压岁钱,一分不落地都打进了我的卡里。

那天晚上,我和她坐在学校的天台上,我面无表情地喝啤酒,她坐在我旁边哀声长叹。

她问我:“干吗不找黎昕臣呢,他一句话,就什么都有了。予唯,不是我说你,你都这样了,还死撑着干什么呢?”

我摇摇头,用力灌下一口啤酒,自嘲地扬了扬嘴角:“宁霜,你不懂的。黎昕臣……我之所以不愿意再去麻烦他,是因为我已经麻烦他太多太多……我就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一个甩不掉的包袱,总是让他担心我、挂念我,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他。我带给他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宁霜沉默了。良久,我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

“予唯,你爱上他了。”她十分肯定地得出结论。

“怎么可能,你开什么玩笑?”我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反驳道。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寂静无声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