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踏着脚步来到了几里之外红旗村中学时已经很晚了,星光密布,夜晚的光亮让地面铺上了一层细而密的银纱。
在熟悉的青石板街道上我竟然想到了吴敏,那个时候我们曾经两个人合伙坐一条板凳度过了中学岁月,现在想来还很感动。
我摇了摇头,将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和画面驱逐出了脑子外,而这时候我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红旗中学。
我抬头看了看那几个有些陈旧而又不失苍劲的大字,然后就向着里面走去,我已经做好了打算,身上也揣了一两个钱准备用作赔偿。
等我刚踏上几阶台阶的时候,黑暗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来,步态之快让人惊讶,接着星光我看见了赵野,他突然出来说明是等了很久。
赵野拉住了我的衣服,将我逮到了一个角落,然后熟练的递给了我一只黄果树。
我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现在我更喜欢抽叶子烟,虽然太冲了一点,不过却比纸烟的劲道大。
赵野没有说话,我知道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我在想我是不是没有把钱带够。
一支烟快抽完了,两颗红星在夜空中特别晃眼。在公家做事果然不一样,这么多日不见,赵野已经变得更加富态,宽大的脸庞平白无故的增加了一些多余的肉。我不自觉的将自身和他进行了对比。
现在因为干农活儿,我的肤色变黑了,身上的皮肤也变得粗糙,说话和做事也不再是一个学生样,越来越像是一个农民。
对比之下我自惭形秽,一双手都不应该放在哪里,为了打破尴尬,我终于问他:“赵老师,王林才怎么回事?”
赵野显然是被我的叫法惊讶住了,“秀才,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分呢?”
我笑了笑,带着揶揄的回答他说:“老赵,因为你有了身份,你有了身份我才生分。”
他也笑了出来,我也跟着笑了,之前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我偶然抬头,发现赵野看着我,然后回避似的逃开了眼神,虽然我只看到了一次,但我觉得他看了我很多眼。
看着赵野欲言又止,我忍耐不住了,对他说:“老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老三怎么了?”
赵野并没有急着回答我,他先是将烟蒂扔在了脚下,然后用脚踩灭。他看着我的脸说:“林才犯了错误。”
我早已经猜到林才犯了错误,并且为了他犯的错误做了准备,但是从赵野慎重的语气中察觉到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什么错误?”
赵野同情的看着我,然后郑重的对我说:“他将女同学拉到了厕所里,扒掉了女生的裤子。”
后面他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听清楚,我没有任何办法听清楚,这突然而至的宣判让我始料未及。
一直以来我只以为林才只是小孩子的顽皮,可是现在他却提前懂得了很多,用不合乎法律和情理的方式侵犯了其他人。
我突然觉得腿软,身体就像我家墙角下的软泥一样向下滑下去,要不是赵野抱着我,我一定会结实的摔在地上,用我麻木的身体去触碰地面的冰冷。
为了缓解我的担忧,赵野缓缓的说:“这一件事我已经压下来了,那女孩儿不会跟别人说,不过你还是应该去赔罪的,另外林才不可能在红旗中学读书了。”
听见对林才的宣判是我的第一次伤心欲绝,这样的宣判是最轻的惩罚,这样的惩罚也不带着怜悯的断掉了林才的求学路。
也断掉了我对他的期望,赵野还嘱咐了我几句后,就叫我将林才领回家去,我进入中学的大门之后看见他站在操场上。
看见我来了,他很兴奋的跑到了我的跟前。向我跑过来的林才好像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还像是那个受人欺负七八岁的他,每一次看见我来就好像是看见了救星。他的二哥是会帮他打架的,二哥是无所不能的。
我挺喜欢那时候,我也挺喜欢老三,因为我们年龄比较靠近。平日里大哥态度太过冷淡,因此在潜意识里老三将我看成了最亲近的人。
本来我还想责打老三的,至少好好的谴责一番,但是我始终没能这么做。他看见我没有发火,更是欢呼雀跃。这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完全的葬送掉了自己的前途。
知识改变命运,然而学堂已经将他扫地出门。这对他来说或许也不错,因为他不喜欢读书,这算是一种解脱,之所以有这样的体会是他还小,等他成长之后才能恍然大悟他吃亏了。
我们在夜晚的星空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脚步,耳边传来流水的哗啦声,瓦子村也在河水的呜咽中沉睡,我的痛苦能不能顺着流水流走再也不回头呢?
我不清楚,但是当晚没能睡着。
天微微亮了,远方显出刀裁一样的平顶,瓦子村慢慢的有了清晰的轮廓,在宽阔的大河对面就是密集的村落。
我想到了入赘在曹家的大哥,如果是他在,他一定能把这一件事处理得更好些。
被侵犯的女生叫做田芳,是老三的同学,就住在我们瓦子村毗邻的一个村庄,叫做小王庄。
想了几遍之后我决定带着老三去赔不是,这一件事所有的责任都应当归咎在老三的身上,他的鲁莽也侮辱了田芳的清白,在农村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乎是要了女生的命。
“你跟我去赔不是。”我轻言细语的对他说,我不希望老三对我犯浑。
老三倒是雄赳赳,气昂昂,他正色说:“这事儿怎么又赖我?是田芳自己愿意的。”
我觉得这一件事很蹊跷,老三从来不会撒谎,他的个性耿直。虽然这件事和他有着直接关系,但却又言过其实,如果是两情相悦那么又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里我后悔昨天没有多问赵野几句,老三说的话点燃了我的希望,这一切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然后我详细的问了林才,他说的和我想到的一模一样,这只不过是两个青春懵懂的孩子做出的鲁莽行为。
幸好的他们并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我对林才说:“你好好待在家里,我去找你们老师说清楚。”
“你还回来出午饭吗?”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但是兴奋的我来不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