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鸿逵在羞愧中流下了眼泪,因为他终于失禁了,他坐在自己的尿液中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姿态离开人世,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就算他在卑微的时候。
挣扎是王鸿逵这一生的标签,记忆中的童年是被锁在一间冷冷的屋子里度过的,所以他从来都是扒在窗户上注视着外面世界的一举一动,这在夏天还是可以忍受的,但在寒冷的冬天,一个小孩子打开窗户很快就会让屋子里残存的一点热气飘散,而屋子里马上会变成寒冷的地狱。
“可我不在乎!”王鸿逵现在也会咬着牙说,“当我以一个豆芽菜样的躯体,挺着一个大脑袋走出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我不但没有死去,还学会了说话,这是我这一生赢得的第一个回合,最重要的一个回合!”
王鸿逵被淡漠的父亲领着走进了学校,因为如果不识字的话自己以后作学徒也会每年少挣一块钱!自然父亲是绝不会跟他讲这些事的,但是王鸿逵走出了屋子,这种幸福让他目炫神迷。
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生存环境的原因,那是一个叫王丽华风风火的小丫头同学用最鄙夷的语气告诉他的:他是父亲从妓院里的一个相好的妓女处抱来的一个“野种”!
因为父亲从来只在晚间回到这座寒冷得如同地狱一样的“家”,所以他能够给予王鸿逵的除了这个名字之外其实也十分有限,而这个天天扒着窗户向外注视的小崽子也实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王鸿逵走出“家”后,向每一个人微笑,同时向每一个人试验着自己扒窗户学到、掌握的话语与词汇,很快他就被恶狠狠的老拳与吐沫淹没,但还是那句话:“我根本不在乎!”
王鸿逵这样鼓励自己,他还挣扎着把自己的裤裆朝向了炉火处,心里涌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在自己死去前,能够把这屈辱的尿渍烤干。
“最少让自己死的有点尊严,”王鸿逵叹口气,“伙计头没了,伙计很快就会四散而去,而自己那个小丫头现在可能只会哭泣吧!但愿她没有遭受什么意外,因为现在这个世道,这是太正常了。”
一个看守王鸿逵的土匪停止呼噜拖泥带水的站了起来,打着哈欠都没看王鸿逵一眼就走向了地窨子的破门,王鸿逵伪装的睡眠根本没有用处,这让这位龙门镇第一首富感到有些愤怒。
一缕寒风刺激的王鸿逵激灵一下,他在这地窨子中混浊骚臭的空气中尽力吸了一口,他知道那名起夜的土匪很快就会在距离这地窨子最近的地方拉完尿,然后再会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这相对暖和一点的窝棚。
“他会把炉火通一通,让这破地方更温和一点吗?”王鸿逵苦笑着想。
王鸿逵吃惊的发现地窨子的破门被拉开的时间有点长了,冷气已经让他的裤裆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
两个弓着身子的人走进了地窨子,王鸿逵猛然瞪大了眼睛,走进来的一个黑影意外的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王鸿逵看不清黑影的面容,但是黑影露出的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让他目瞪口呆。
王鸿逵激灵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那个黑影已经抽出了一件古怪的东西,柞木疙瘩上獠牙一样的倒刺在炉火的余灰中构成了一幅妖异的画面!王鸿逵咬住了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两个黑影把地窨子里的四名土匪处决了,那根獠牙每一次起落所发出的撕裂肉体与骨骼的声音让王鸿逵几乎呕吐,他的心脏在狂跳!嗓子中一声惊叫变成了呕吐的咳嗽,这次他毫无所觉得的再次尿湿了裤子!
其中一个黑影向他看了一眼,那是个年青人居然算是英俊的面容,但是脸上溅满的血水让黑影的笑容变成了凶狠的狞笑,王鸿逵终于吐了出来,他感觉到这地窖中的骚臭混浊的味道已经变成了遥远的回忆,当下血腥的味觉让他阵阵感觉到窒息!
地窖门被人撞开,一个黑影带着冷风冲了进来,一头扑到了王鸿逵身上,王鸿逵居然被撞得倒了下去,黑影哭叫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爹!
王鸿逵的魂魄仿佛已经不在自己的躯体之内,他茫然的注视起了自己怀中的这个黑影,他结结巴巴的说出了第一句话:凝儿!这他妈是怎么了?
紫凝抬起了头,地窖中的热气把她的眼毛与露在外面的头发凝成了一团雾气,炉火的映照下这个丫头的脸上是哭还是笑已经分不太清楚。
王鸿逵的思绪一下子又飘远了。
“梦!”王鸿逵咬着牙嘀咕,“这就是一个恶梦,缠了我一辈子的噩梦!”
豆芽菜王鸿逵挡在诸位师兄弟面前,张着双手大声嚎叫:“不许看,你们这些不要脸的!”
王鸿逵面对着的是一群被年轻的荷尔蒙燃烧得面目全非的学徒同伴,一个旅店里最被轻视弱小的家伙居然要阻挡他们费了几天功夫掘出的这个猫眼,他们甚至不屑于对瘦弱的王鸿逵动手,只是粗暴的把他推到了一边,然后四个脑袋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凑到了那个荫蔽的小洞上。
“豆芽王!”楼下的掌柜吼叫着,“来了客人!你死那去了,还不快把客爷的泥鞋刮好了!给我下来!”
王鸿逵知道这是旅店掌柜也是自己这几个年轻人生死的主宰不容质疑的命令,所以他只能抽一抽自己的鼻涕,气苦的走下楼去,身后传来同为学徒的师兄弟几个人鄙视的冷哼。
王鸿逵坐在小凳子上抱着一只客人肮脏的泥靴用小刮板认真的清理着,不时抬头狠狠的瞪一眼楼上的那间客房,而隔壁的那间挡着异国情调花纹窗帘的屋子,也让他咬紧了牙。
这座小客店是十岁的王鸿逵所谓学徒一的第一家落脚处,说好的每年块半的工钱自然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这里已经是王鸿逵快乐的天堂,旅店中有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说着南腔北调的语言,王鸿逵徜徉在这语言的海洋中乐呵呵的流连着,而最让王鸿逵兴奋的也有些人对王鸿逵表示着善意,就拿那个白俄妓女娜丽娅来说吧,他不光让这个发育不良还不懂人事的小家伙服务,还经常以一种母性的动作爱抚他。对娜丽娅来说这很可能是对自己不能生育的一种心理安慰,但对王鸿逵来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母爱的孩子来说,这几乎就是一股可以替代母爱的甘露,两个人间这种奇怪的关系让掌柜嗤之以鼻,但却让那些已经知道在夜里鼓捣自己裤裆的师兄弟们血脉喷张。几天来这几个被****燃烧得面红耳赤的家伙居然在娜丽娅隔壁房间挖出了一个小洞开始窥视,然后就在夜间师兄弟睡觉前,多了诸多下流暧昧的形容与叹息。
出于对自己心目中母性的爱护,王鸿逵坚定的阻止着师兄弟们这样的唐突,但师兄弟们对他的这种阻止气极败坏,已经把他痛殴过不只一回了。还有一回几个家伙在娜丽娅“作生意”的时候把王鸿逵按到了小洞上,王鸿逵惊的鸿一瞥,隔壁房间娜丽娅那痛苦的表情已经让幼小的王鸿逵心肝俱碎。
还没有发育的王鸿逵并不明白娜丽娅的呻吟代表着什么,他第一次开始反抗了师兄弟们,也是挣扎着向这个社会表达着自己的存在,自然结果是受到了痛殴外,还让几个师兄弟联手向掌柜告了一状,自己那从不露面的父亲来到旅店狠狠的修理了一顿王鸿逵,只是由于怕耽误王鸿逵作活才“没有把他这个崽子打死!”
王鸿逵对于今天这样的情形只能用诅咒与赌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他把旅客的靴子戳破了!
划破了客人的鞋子唯一的后果是赔偿,但因为王鸿逵不可能有钱赔还就只有被辞退这一条路可选,这对于一个学徒来说将是天大的祸事,王鸿逵已经欲哭无泪,他在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自己的噩梦降临。
旅店失火了,原因毫不意外是几个师兄弟根本无心管理炉火,让楼上几间房间中的一间着了起来,悲剧加剧的原因也毫不奇怪,掌柜不肯破坏自己的财物就是那几扇门窗与房门,这让大火终于着了起来并且一发就不可收拾,王鸿逵在楼下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师兄弟惊叫、呼喊、惨叫、咳嗽然后沉默……
“那是上天第二次眷顾我!”王鸿逵经常这样想,“那个叫王什么的小丫头会怎么说呢,走了****运吧,哈!”
掌柜吃了官司,作为唯一的证人王鸿逵被关进了所谓官家的一间黑屋子中,王鸿逵并不怕黑暗,但却因为没有人和他说话而几乎恐惧到发狂,他对着黑暗中的墙壁自言自语,甚至不肯吃饭很快就奄奄一息了。
淡漠的父亲把王鸿逵领出了那间让人发疯的黑房子,王鸿逵这是第一次对父亲心存感激,这回父亲出人意料的多说了一些话,意思是王鸿逵的父亲代替他应对了这门官司,官司平息了旅店掌柜安然无事,他为了表达感激给了远离哈尔滨遥远的龙门河的十几亩河滩地,这让这位孑然一身的父亲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鸿逵啊!”父亲已经老泪纵横,“这是咱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要握着他,到死也不会松手的!绝不!”
王鸿逵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眼中闪过的却是娜丽娅从火海中扑下的那个瞬间,那面已经着火的窗帘裹着娜丽娅的身体,在娜丽娅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就被弹开了,王鸿逵战战兢兢的看着娜丽娅在火舌中挣扎惨叫,他不知所措。
王鸿逵心目中的母性光辉已经随着娜丽娅的燃烧死去了,也许,他就是不太明白而已。
太多的疑问涌上了王鸿逵的心头:“为啥紫凝会跟这两个人在一起?”“这两个牛头马面是友是敌?”“我能活下去吗?”
答案很快出现了,门口的那个老家伙哼了一声:你俩要是想活下去,就都他妈给我闭上嘴!
王鸿逵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年轻的恶人向他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但这笑容表达的意思十分准确,那就是王鸿逵与紫凝必须安静下来。
闺女紫凝的出现让王鸿逵瞬间产生了强烈的感情,父亲的职责让他拉过闺女挡在了自己身后,尽管他还被绑着。
王鸿逵咬着牙说出了一句最本能的话:你俩为什么要帮我?
这句话如何一枚炸弹让这个血腥的窝棚诡异的安静下来。
现在已经到了需要一个答案的时候了。
两个恶汉怔了怔,年老的无所谓的咧了咧嘴巴把目光投向了年青人,那个年轻恶棍很犹豫了一下,平静的说:我看上了你家闺女,想跟她相好!
王鸿逵本能的嚎叫起来,紫凝更是含羞带愤的喊了起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