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曦脸蛋一僵,一时语塞:“当时你才刚起步,根本地挡不住姑姑的追杀。”
“呵。”他讥讽笑了声,朝慕曦走过来,“那我现在为什么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当年笪嫠姑姑依旧让你师姐来杀我了不是吗?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觉得当时的擎苍比我有实力,加上你又怀上了他的孩子,所以决定重回凤翥宫,与他共谋大事,等待时机。那一剑,你只是在与我决裂,做出最痛苦最无奈的样子,留下后路,之后擎苍救你于破庙,让尹诺雨发现,趁擎苍去寻草药,刺伤你的双眼、关你于大箱沉湖。呵。”
他笑得愈发冷,走到慕曦身边,利眸盯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永远懂得给自己留后路,永远在暗中审时度势……那年被擎苍救出湖底,养好伤后,你重回圣教复命,却被乌蓝毒控制入宫扮孝宁皇后,加上擎苍当时为了独占轻雪这只神凤,不肯将她交到圣教,遭到圣教追杀。你立感无望,火速又将目标定在我身上,一是你笃定我爱你入骨,二是你认为你和骞儿的病只有神凤能治,所以你选在我与轻雪发生误会的那一刻出现在我面前,带着你和擎苍的那个孽种……”
“不是这样的。”慕曦妆容惨白,张皇后退一步,背抵桌沿。
他面容冷佞,扫一眼那张凋零的脸,不再走近她:“起初不让我除掉轻雪肚中的种,是因你要做‘好姐姐’,标榜自己,继而用一钩毒害她,是因你要独占我,利用我,绝不容忍有人可以挤掉你未来主母的位子;你清楚的知道,我当时为了你和骞儿的五内俱焚,可以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因为你深知我的性情,更不断在我面前表演、哭诉,就是要让我知道,当年那一剑,是我害了你,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母子,让你们吃苦,受尽委屈……”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用新生儿救骞儿,不就是你那妖僧出的主意么?你真的是一计连着一计,从来不把轻雪当做你的妹妹。而当年,我也该死的认为伤掉的只是轻雪的孩子,救的是你们母子,轻雪可以不必拖着我的孩子,再寻良人,而我,从此与你再续前缘。直到轻雪坠河,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么残忍。”
再睁眼,眸子冷凛异常:“知道大婚过后,我为什么常年不回来么?因为每每与你在一起,我就感觉我的那颗心、包括那具灵魂,都是肮脏的、无耻的,紧缩得让我难以呼吸。你的脸,总是让我想到我的禽兽行径,让我深刻记得我们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些夜里,拥着你却不断做噩梦,这些已足以取代你在年少时光带给我的美好与撼动。静夜独坐,看着你陌生的脸,我才明白,我一心爱上的是个怎样的女子。”
慕曦坐在椅子上,左手抓紧扶手,指节泛白。
他冷冷笑了笑,走回去,坐回自己的高座上,俊脸恢复一片清朗:“我不知道慕曦你有没有爱过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真的爱过你,当做一缕阳光来爱。而云轻雪,便是那轮暖日。”
“倘若我说我爱上你了呢?”慕曦又霍的站起,脸色如风中落叶,灰白无血色,“假若不爱,又为何费尽心思来纠缠你!她云轻雪算什么,不过是我慕曦的替身而已!”
“呵。”他利眸眯了眯,森冷望着这个女子,“慕曦纠缠一个男人,最大的可能是不死心、不甘心,因为在她的眼中,只有她自己,只爱她自己。”而后话锋一转,突然一声厉呵:“来啊,将鸠酒端上来!”
慕曦脸色大变,踉跄着退了一步:“你果真要赐死我?你别忘了,你还没拿下帝都,我对你还有用处!”
他飞扬的剑眉微挑,墨眸犀利:“慕曦,原来你也怕死,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来啊,喂她喝下!”
慕曦挣扎不已,将桌椅全推翻,用掌风横扫,喉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疯笑:“你让我死,那就等着后悔吧,我还有份大礼送给你们呢,绝对让你们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他墨眸一佞:“拖下去!”
百万大军再次行至终南山山脚,马背上的银盔铁甲男子勒马停步,默默驻足。
他身后的阿九与冥熙相视一眼,挥手示意身后的行军停下。但见山林寂静,只闻雀声。
他策马朝山道上跑了几步,跑到半山腰,闻得隐隐撞钟声。而后大氅飞扬,仗剑跃马奔至那鹤望谷谷外,远远眺望在谷里嬉戏的三个孩子。那是他的一双儿子和新收养的紫苏,无忧无虑的围着鬼医石破天奔跑着,不断叫着‘哥哥、弟弟’。
那稚嫩的童音,那清脆的字眼,竟是撞到他的心坎上,让他喉结滚了滚,眼眶发烫。如果这两个孩子能围着他转,不断叫着他‘父王’,该有多好。如果那个女子,能偎依在他怀里,再喊他一声‘轩’,那又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没有如果,因为伤害已经造成,轻雪永远不肯原谅他。他唇边扯出一抹寂寥的苦笑,最后看了孩子一眼,勒紧缰绳,掉转马头。
“綦儿,僢儿,过来!”一道娇呼拉住他离去的脚步,他蓦然回首,便见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站在竹屋门口,身姿高挑婀娜,一袭带紫花的素裙,长发挽了个婉约的妇人髻,如一枝淡傲的莲,一株寒傲的绿萼。
他的心,猛的跳动了下。这个女人,真是要他的命!
轻雪站在竹屋门口,朝两个调皮的小家伙伸出素手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随娘亲进屋!”但见屋后炊烟袅袅,厅中布菜的人影绰约,一袭浅袍的长风站在屋子里。
綦儿和僢儿正闹得小脸通红,一人拉紫苏一只手,大叫着:“娘亲,鬼医师父说长风爹爹不是亲生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