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湖中央一艘挂满红色帐帷,没有点烛的小舟,“是谁在那里泛舟?”
小舟慢慢转过来,并没有人摇橹,随夜风静静摆荡,异常静谧。
“那不是爷和漓落主子吗?”善音一声叫唤,指着舟上相依偎的两人,只见漓落一脸娇媚偎在男人怀里,敛目掬水,凌弈轩则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府上没人敢半夜三更拉爷来泛舟的,想必今日又到漓落夫人的生辰了。”
“是吗?”她静静收回视线,将睿渊送她的那只小梅花雀搁在临窗的桌子上,最后看了静悄悄的湖面一眼,关上窗户。
月如钩。
枣红色的绸缎裹满船舱,没有大肆铺张,低调而不张扬。船头摆了小桌,一壶清酒,两只玉盏。
女子青丝披肩,内穿杏黄色轻纱绸衣,外裹了件质料考究的白色裘衣,轻轻躺在男人怀里。
“爷。”一只红酥手掬起一捧水,迎风散开,“只有在这里,漓落才感觉爷只属于漓落一个人。更没想到,爷一年前果然肯娶漓落,并答应在这里过洞房花烛夜。”
她仰面,突然送上红唇,羞答答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男人一袭浅色居家宽松长衫,褪去平日的冷冽换上了温润惬意,此刻他正在看那边燃了灯火的窗子,突然让怀里女子这样一闹,低下头来:“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么?”
“嗯。”漓落也将目光投向那灯光处,笑道:“我可能比轻雪大一岁,不知道她的生辰是哪一日,改明儿问问去。”
男人仰面望星空,没有做声,一丝墨发垂在他脸侧,让他与平日的冷戾有些不一样。
不大一会,小舟慢慢往湖心的一沙洲泛去,一碰到岸就自个停了,隐在一静处。只见面前是一个人工的沙洲,面积有半只画舫大,修了假山石和树木,养了几只袖珍型的小猕猴。
所以诈一眼看去,这里就是一个供猕猴玩乐的地方,实则两人踏上去后,那足有一人高宽的假山石突然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男人带着漓落走进去,转过长长的盘旋的石梯,下到尽头处,则赫然一片灯火通明。
大理石做壁,摆有石桌和雕刻各种龙腾图样的座椅和床,墙壁上挂满拳头大的照明夜明珠,分大殿,厅和房,与外面的大殿摆设并无太大差别,除了殿顶是一片透明的琉璃瓦,能看到水底游来游去的鱼和小舟的舱底。
两人驻足的地方,正是这水下宫殿的正殿,数颗夜明珠光芒万丈,将这水底照得恍如地面。
大殿中更有一人工瑶池,池中不生一物,无莲亦无其他水草,只有一座石板桥直通那高阶上的龙盘虎踞座椅。
“爷,偏殿有声音,想必是阿九回来了。”漓落在身后轻轻笑道,踏过那石板桥,往右侧走。而后拨开深蓝色的帐幕,掩嘴一笑,脸儿像玫瑰般绽放。
只见她的脚下,装食的银盘一个接一个滚来,砸得啪嗒啪嗒响,更有一个咬了一半的果子凭空飞来,差点砸上她。
而躺在榻上大吃大喝的人,一身过紧的石青衫裹在那圆滚滚的身体上,稍微一动,极有开裆裂缝的可能。双箭袖,露出足有两个男子胳膊粗的手肘。
浓密的发,束金冠,一双活灵活现的双眸神采万分,此刻那双眼睛正对婢子们端上来的烤乳猪大放异彩,一对好看的酒窝随着他吃喝的动作若隐若现。
“阿九,你被饿了几日了?”她对那圆滚滚的身影轻声道,并看向静静坐在桌边饮酒的青衫布衣男子,“霍先生,你也来了。”
那正与美食作战的胖墩墩身影自是无暇答她,自顾吃着,一双大耳却高高掀起,听着这边。
青衫男子起身,齐肩墨发松松系着,搭在背后。剑眉平稳,目光清朗,面容祥和,有些归隐不入世的味道。却又听得他参拜道:“南诏城银粮小吏霍青书拜见四爷和夫人。”
凌弈轩示意他坐回去,看漓落一眼,坐到上座上,“此次宣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带一份东西回乌氏国。南诏是龙尊的边界,与乌氏毗邻,你且将这份东西交与左鹰王,让他好好厚葬。”
说话间,漓落已捧了个墨黑的骨灰坛子出来,摆在霍青书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乌雁杳郡主的骨灰,请霍先生务必送到乌氏国。”
霍青书微微踟蹰:“只是在世人眼中,雁杳郡主,也就是当今的纳太妃还好好活着,青书怕左鹰王不肯相信。”
“不用亲自交给左鹰王。”凌弈轩的眸闪动了一下,有棱有角的俊脸回复冰冷的弧度:“你且交给大世子,让他将这骨灰盒葬在娘亲生前最爱的地方,在墓边植满桔梗花。”
“是。”霍青书收下了。
凌弈轩又道:“龙傲一年一度的饮宴,我希望霍先生能如约而来,青寰想见你。”
霍青书微微敛眸垂目:“主公,青书不会再见青寰的,青书家中,早已有了夫人和孩儿。”
凌弈轩俊脸一沉,静默,道:“霍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实乃人世间少之又少的世外高人。先前你入我凌府做教书先生,已是奇峰突出,气度不凡,却因青寰的事,独身去南诏。其实你不必谎称家中有妻儿之事,如果你不想见,本少主不会逼你去见。”
霍青书抬起头,目光直视,且清朗:“实不相瞒,青书入凌府,其实是想寻觅知音。五年前,青书曾在杏子林与一女子合奏‘有凤来仪’,那琴音绕梁,三日不绝,却至此失去那女子踪影。”
“她与你合奏‘有凤来仪’?”凌弈轩的目光一下子冷下来。
“是,女子一袭红衣,头戴面纱,坐在杏子林里抚琴。那个时候她可能身负重伤,曲子弹到一半,突然断弦息音,没了踪影。”
凌弈轩突然安静下来,静得有些可怕。
“如果有一天你寻到她,你是选择这个知音,还是背叛我龙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