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责之声,声声在耳,欣悦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这贾如儿,真是相当可以,要死了都不让她太平!
风清杨闻言,目光之中,带着怀疑之色,看向欣悦。
而欣悦,在看到他眼中的不信任之时,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一拥而上。
只听“啪”地一声,一张请柬被响亮地摔在桌子上。
“这张请柬,是我今天中午收到的。我要害人,竟然还是被害之人请我,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对主仆,真不愧是主仆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诬赖人的本事,都是这么的厉害。
腰间那紧搂着自己的大手,正无声地传递着他的信任。
欣悦满目感动地看了沐辰一眼,而后说道:“沐辰,我们走。”
语毕,便头也不回的,与沐辰相携离去。
“欣悦,我相信你!”
在他们两人转身离开之际,风清杨坚定的话语,飘至耳际。
欣悦的步伐,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就这么离开了去。
倒是沐辰,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便与欣悦,一同举步离开。
而那躺在风清杨怀中痛的眉宇纠结的贾如儿,在听到风清杨的话语之时,倏然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红玉似乎还不甘心一般,还想开口强调:“主子,真的是小王妃谋害……”
“闭嘴!”
风清杨布满阴狠的嗓音响起,面色不善地狠狠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红玉。
右手三指覆上贾如儿的脉搏,探看了稍许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又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连忙喂贾如儿服下。
只一会儿的的工夫,贾如儿的疼痛,便缓解了许多。
那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一般:“清杨,你能解鹤顶红之毒?”
风清杨闻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冷声问道:“你现在能起来了吗?”
“能,只不过,还要你扶着才行。”
贾如儿状似虚弱地往风清杨身上靠去,却被他侧身闪过,命令道:“红玉,扶着夫人,我们回去!”
“是。”红玉连忙满脸怯意地垂首答应道,随即,便来到贾如儿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
一行三人,就这样离开了临风雅居。
一场闹剧,看似,就这样收尾。
不远处的六皇子皇甫文珏,眼见着闹剧收场,意兴阑珊地撇了撇嘴角,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向一直跟随在自己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连忙转身离开,收拾残局。
其实,贾如儿早已事先买通了临风雅居的一个伙计,方才,皇甫文珏老远就看见有个伙计鬼鬼祟祟地朝此处张望,于是,为了不将事情闹大,他连忙命人把那伙计抓了起来。
要知道,在临风雅居之内毒害人,若是被衙门的人发现了,也是杀头的罪名。
方才那情形,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恐怕,欣悦就要惹上一身官司了。
而以他六皇子的身份,即便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也绝对不可能出面作证。
可是,不知为什么,皇甫文珏的心里,就是不希望欣悦惹上麻烦。
所以,遵从自己的意愿,暗中出手帮了她一把。
就算,她并不知道他暗地里做的这点举手之劳之事,但是,他却甘之如饴。
一直到走出临风雅居的大门之时,欣悦的心,仍然颤抖个不停。
她真的无法想象,贾如儿会因为喝下那杯茶而丧命。
沐辰见她浑身微微颤抖,满面关心地问道:“欣悦,你还好吗?”
欣悦木木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说道:“怎么办?沐辰,我好害怕。”
“没事的,不用怕,万事有我在。”
沐辰的手,动作轻柔地捋着欣悦的背,似是为了缓解她此刻的惧意一般。
临风雅居的旁边,十八铁骑之一正坐在马上,见他们出来,连忙驾着马车迎上前来:“小王爷!”
说话的语气,恭敬,而又冷漠。
“嗯,快些回府!”
沐辰也不废话,说着话,他已经将欣悦扶上马车,自己随后钻进车厢里。
伴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马车,缓缓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前行起来。
风清杨与贾如儿出来之时,看见的便是沐辰的马车,快速离开的场景。
心里那揪捅般的痛楚感再度涌上,他却极力压下,而后,与贾如儿和红玉,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快速行去。
“沐辰,鹤顶红究竟是什么毒药?”
坐在马车之内,欣悦仍然心有余悸地开口问道。
“鹤顶红,又名肝肠寸断,喝下此毒之人,腹内肝肠一寸一寸断裂。直到……死亡。欣悦,那贾如儿中的,竟是鹤顶红吗?”
“嗯。”欣悦点了点头,“的确是鹤顶红,那这毒,有解吗?”
“没有。”沐辰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即便是清杨的师父西门无涯,亦是研制不出此毒的解药。”
欣悦听了沐辰所说,原本的内疚、害怕和担心,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实在是想不到,贾如儿的心肠竟是这么的恶毒。
恨她,竟已恨到要用这种折磨人至死的毒药。
肝肠寸断啊,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那样的疼痛,那样的折磨,如果自己真的喝下那杯茶,那岂不是?
思及此处,欣悦不禁一阵后怕,还好,还好自己提前到了临风雅居。还好自己所坐的亭子,正好可以亲眼目睹到贾如儿她们所做的一切,不然的话,今天自己真的会被那鹤顶红之毒毒害致死的。
心中的后怕,令欣悦不禁全身颤抖个不停,就连坐在她身旁的沐辰,都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惧意。
大手,顺势揽过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给她力量,也给她温暖。
欣悦倚靠在沐辰那满是干净气息的怀中,他无声地安抚,令她觉得倍感安心。
那颗不停打颤的心,就这么渐渐地,平复下来。
“沐辰。”
“嗯?”
“你不问我,贾如儿的毒,是不是我下的吗?”
欣悦依旧依偎在他的怀抱中,轻声问道。
“呵,”沐辰却是轻笑一声,“不用问我也知道,那毒肯定不是你下的。更何况,你连有这么一种毒药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去下?姑且不说这个,就算那毒真是你下的,我相信也定是有缘由的。再者说,你若想他死的人,死上一个两个又何妨?我萧王府,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瞒天过海压下去的。”
欣悦闻言,从他怀中坐起身来,那张清丽的脸庞,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突然间,脸颊上,绽放出一抹迷人的娇笑,道:“看你说的,怎么让我有种草菅人命的感觉呢!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了。”
沐辰伸手,刮了刮她那俏挺可爱的鼻梁:“我的欣悦心地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去做那害人性命的事情。”
语毕,便一脸甜腻地凑过薄唇,轻轻覆上欣悦那对万分诱人的粉唇。
轻柔缠绵的吻过后,沐辰方才问道:“欣悦,你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欣悦想了想,而后,便将事情的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她只觉得,沐辰的身体和手臂,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怎么了?”
欣悦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的反应,倒是跟她刚才的害怕有的一拼?
“欣悦。”
沐辰口中发出的声音,整个儿都是发颤的。
“嗯?”
欣悦那双清澈若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不知何时变得严肃的俊脸。
随即,伴随着欣悦“啊”地一声尖叫,沐辰突然之间伸出手去,出人意料地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一刻,他用的力道是极大的,仿佛要将她的身子嵌入身体里一般,又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真不敢相信,那毒,竟然是贾如儿要下来害你的。如果不是你早到了,我真不敢想象……”
沐辰的反应,欣悦深深体会,他的心,真的无需明说,她也能够感受得到,他到底是多么深地爱着自己。
即便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可是,他竟情深至此,得夫如此,她还有何求呢?
欣悦亦是伸手紧紧抱着沐辰,口中轻声说道:“沐辰,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吗?看来,好人果真有好报的。”
然而,沐辰却还是将她抱得紧紧的,直到,时间,仿佛过去了良久,马车停了下来,他的颤抖和心悸,方才如同这行驶的马车一般,渐渐平息下来……
风家宅院门口,马车甫一停下,风清杨便迅速跳下马车。
本想理也不理马车里的人儿,但是,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放不下。
于是,转过身,亲眼瞧着红玉将贾如儿扶下马车。
此时的贾如儿,俏脸上已经不复方才那痛苦之色,只是,腹部依旧感到不适地捂着肚子。
而风清杨,到底还是无法狠下心肠,所以,只得走上前去,与红玉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贾如儿见状,眼中涌起一抹欣喜之色,微微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说什么呢?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风清杨显然并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样子,俊朗的脸庞上,始终写满了浓浓的阴沉之色。
很明显的,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红玉见他如此,也是不敢说话,只管低头做事。
此时,风清杨的心里,只觉得乱极了。
当贾如儿和红玉一起指责是欣悦下毒之时,他心里的确存了几分怀疑。但是,这种怀疑,很快便被他否定了。
欣悦,她没有任何理由来毒害如儿。
反倒是如儿,很有可能会去毒害欣悦。
冷冽的眼眸,不带任何温度地瞥了一眼看似已经好了许多的贾如儿。
风清杨的心里,只觉得于此事上,自己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贾如儿也不会变成如现在这般。因嫉恨而昏了头。
心里,有一点自责,有一点内疚,但是,却更想知道在临风雅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样,与红玉一起,扶着贾如儿一路向宅院里走去。
进入大门之后,沿着花园中的小道一路走着。正前方,却突然传来太奶奶的声音:“清杨,你方才去哪里了?哎?这不是如儿吗?如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要人扶着走路呢?”
“奶奶,”风清杨见太奶奶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站在不远处,便松开了扶着贾如儿的手,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奶奶,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去吧。”
“清杨啊,”太奶奶脸上挂着微笑,面容慈祥地说道,“这不是屋里太闷,所以我才出来花园里散散心嘛。你倒是说说,如儿这是怎么了?”
“奶奶,这事儿,等会儿我再去您房里说。现下我先陪着如儿回房。”
“诶,好。”
太奶奶见风清杨脸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也就不再追问。
风清杨这才再度折回贾如儿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卧房走去。
才到了卧房门口,风清杨便冷声说道:“红玉,你先退下去吧。”
“是。”
红玉见状况似乎不妙,也不敢多留,得了令便连忙转身离开了去。
徒留了风清杨一人,推开门来,扶着贾如儿进到房里,复又将门关上。
“如儿,你先去床榻上躺着。”
口中的话语,看似关心,但实则,语气却是冷漠的。
贾如儿却是丝毫不觉,乖乖地来到床上躺了下来。
尤不自知,她那娇媚的脸庞上,已经呈现衰败之姿。
风清杨亦是随着她,来到床边坐了下来。
那双漆黑如墨璀璨如星的眼眸,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曾经,她靠着这张美丽的脸蛋和这副妖娆的身材,迷惑过他的心。
但是,到头来,他终于明白,那,不过是一时间的迷恋。
与对欣悦那种悸动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在她的脸庞上,尽管依旧面色冰冷,手中的动作,却是温柔之极。
仿佛手中正在抚摸的,是那令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呵护的易碎珍宝一般。
而贾如儿,看着他如此温柔的动作,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唇边亦是泛起一丝甜蜜的笑容。
满目含情地看着风清杨。
这一刻,她以为,他还是爱着她的。也以为,从此,或许,他们可以回到从前。
殊不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为是。
所以,当腹部的剧痛感再次袭来之时,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之色。
“清杨,你不是已经为我解毒了吗?为什么我的肚子又疼起来了?”
贾如儿口中的话语和声音,溢满了浓浓的惶恐之色。
她的手,紧紧抓住风清杨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因为疼痛,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之中。
殷红的血液,立刻随着她这动作,自他的手腕上,涅涅流出。
而风清杨,则是任由她这么紧紧抓着自己,他欠她的,如果只是这点儿血,就能偿还,那么,他,心甘情愿。
那双深沉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变得满面狰狞,口中,却是不置一词。
“清杨,你说话呀,凭你的医术,一定已经为我解毒了,对不对?”
贾如儿见他不说话,眼中的惊惧之色更甚了。
“如儿……”
风清杨口中轻叫一声,伸出空出的另一只手,轻捋了捋她额间散乱的发丝。
“自作孽,不可活。你下毒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鹤顶红的肝肠寸断,无人能解。”
他的语气中,有无奈,有惋惜,更有几分无能为力的感慨。
“怎么可能?你刚才给我吃的药丸,难道不是解毒的吗?”
贾如儿闻言,满脸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口中的话语,带着质问的语气。
性命攸关之时,什么情意,于她而言,都不算什么。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我从来没说过,我能解鹤顶红之毒。方才那药丸,只能暂时延缓毒性的发作,却无法真正解毒。”
“那就再给我吃一粒啊!”贾如儿理所当然似的地说道,伴随着腹部疼痛的加剧,她的双手,已经无暇再去抓着风清杨。只能用力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没用的。那药丸,也只有一粒有效,现在再吃一粒,根本无法压抑住肝肠寸断已经爆发出来的毒性。”
风清杨口中哀叹一声,方才,之所以让她以为自己可以获救,不过是怕若是如儿知道自己的毒并没有解,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便会给欣悦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相反的,若是死在家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贾如儿仍旧不放弃地挣扎着:“清杨,我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呢。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啊……”
痛苦的叫声,伴随着她眼中的泪水,呼出口中。
风清杨看在眼中,已是不忍心地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如儿,到底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今,虽然大抵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当他亲眼看着她在他的面前,痛不欲生,并且即将香消玉殒。他又怎么忍心?
“如儿,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我也无能为力。鹤顶红,就连我师父都拿此毒没有任何办法,更何况是我呢?”
即便俊朗的脸庞上,此刻满是不忍,但是,那如同判了死刑一般的话语,还是如同一盆凉水一般,毫不留情的浇在了贾如儿的身上。
她那张此时已经满覆狰狞的脸上,顿时呈现灰败之色。
“啊……啊……啊……”
呼痛声依旧不断,但是,却已是一声不如一声响亮。
疼痛,折磨了她将近大半个时辰,风清杨就那么坐在床边,亲眼看着。
心里,满是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即便猜得到她现在这副样子,大抵是自作自受,但是,还是于心不忍。
如儿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于他而言,自己终究是有很大责任的。
伴随着她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个多时辰过后,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了折磨,睁大了眼睛,突然之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那本来捂着腹部的手,也已颓然垂下……
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江欣悦,我就是死了,也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这般狠毒的话语,传入风清杨耳中,竟是倏然转首,看向死相一脸狰狞的她。
缓缓地,伸出手去,为她合上了那双无法瞑目的双眼。
“如儿,你即便是临死,还是无法悔改吗?”
似是叹息一般,风清杨轻轻起身,强自命令自己不再去看床榻上那已经不能动也无法再兴风作浪的女子。
快步走出卧房,将门关了起来。
“主子,夫人怎么样了?”
红玉那带着关心的嗓音在身侧不远处响起。
风清杨看了她一眼,而后说道:“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