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不得不战斗，然后迎来毫无意义，所谓的胜利，仅仅是牺牲了所有，换来貧弱的人們短暂的安宁，以及贵族们虚伪的繁荣，可是無論如何，都无法停下耳畔那些痛失所爱的人们，悲愤的哭声。活了下来，却发现物是人非，那些温暖的片段，都像是缥缈无常的梦境，在睜開眼的世界里，不存在。没有神的救贖，這個世界，早已没有对错，没有公平，没有大义，有的不过是弱肉强食，和无限的渴求，残酷而荒芜，又有谁能告诉我，什么是温柔，什么是爱。面对着无法逃避的地狱，无法放下双手的长刀，就算是在内心希冀着，能够在失去双臂之前，拥抱你。
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麽，有誰來到他的身邊，現在都只是現實的雜音，破碎的夢境沉重地把艾倫拖向意識的深處，如同被捆縛住，丟入深水，溺水的同時一直在下沉，就如同他所不知道的大海。
阿明看着利威尔兵长走过来，然后才意识到他的问话，尽管他的确有说明的义务，更何况刚才是被利威尔所救，但是如果自己直接地告诉他，艾伦可以变成巨人，利威尔会信任他们吗？还是就像那固执的长官那样为了安全考虑，在这里抹杀他们？就在阿明犹豫的时候，利威尔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交叠起自己的双臂，低下頭看著阿明和艾倫，然後开口问道。“名字？”“啊？”阿明怔了一下。“你们的名字。”利威尔低低地说，隐约透露着一丝不耐烦。“是！阿明阿诺德和艾伦耶格尔！”阿明恭敬地回答，可是因为抱着艾伦，他无法做出献出心脏的动作。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皮克希斯司令在高墙上的喊话“请各位注意！”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过去了，利威尔也抬起头，望向上方。面对着残存的，身心疲憊的士兵，司令用缓慢的语气向大家宣佈“艾伦耶格尔已经成功运用巨人之力，堵上了城墙，现在请各位清理露丝之壁内残留的巨人，注意策略，不用太过心急，尽量避免牺牲。”他刚刚说完，一个戴眼镜的女子从墙外跃上了城墙，喘着气喊道“等一下！！我是调查兵团的韩吉分队长，请各位务必活捉巨人！拜托了！”在她说话的同时，调查兵团的人员纷纷跳落在城墙上，望着眼前比想象中更甚的慘狀，他们每一個人唯有靜默。“巨人之力指的是什么？”利威尔兵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脚边的两个年轻的训练兵，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语，他也难以把眼前的少年和巨人联系在一起，虽然他觉得还有比这一点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這兩個少年有没有受伤，然而利威尔却不会询问这个问题，因为对比起死亡的人，他们已经過於幸运。“那…那是…艾伦他…”阿明似乎放心下來，長舒一口氣，有些犹豫地开口，尝试向利威尔兵长解释这件事，然而他却忘记了，敌人不仅仅是巨人而已。
“前面的人给我听着！就呆在那里！乱动的话，我立刻准备炮击！”一个男声粗暴地打断了阿明的话，是刚才那个固执的长官，此刻他陪在一个骑马的男人旁边，向他们走过来。利威尔转过身来，仰望着那马匹上的男子，不屑地开口。“等到结束之后才出现，这就是宪兵团的作风吧。”“这一次调查兵团也没什么功绩吧…。”男子微微地抬起头，像是用鼻子看人一样，盛气凌人，然后视线转向阿明，“把那个少年交给我们，然后我们会好好审问你，还有那个女孩。”“交…交给你们…该不会对艾伦…”阿明闭上眼，紧紧地抱住艾伦，喊着“不！我不要！”“把他们抓起来。”男人命令着旁边的人，几个男人下了马走近他们。三笠站在阿明的旁边，墨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利威尔兵长却在一个男人擦过他的时候伸出腿，一脚踹在对方腿上。“哇啊”男人突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阿明的面前，吓得阿明往后退了一下，然后利威尔一脚踩在那男人的背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连三笠都怔了一下。“你在做什么！”依旧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睁大眼睛看着利威尔，明知道自己是宪兵团的高层，为什么眼前的男子没有任何顾忌。“功绩？那是只有你脑子里才会有的东西吧。”利威尔极度不爽地瞪着男人。“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人死在巨人的嘴里？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东西？”“那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马背上的男人大声说着“那些死了的人只能怪你们自己战略太差，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没有言语，利威尔的视线变得冰冷刺人，那的确是愤怒，但却极度的沉静，让马背上的男人有了一丝胆怯，他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总之请把那个少年交给我们吧，能夠變成巨人的他，根本是潜在的危险，我们有必要拘。留他。”眼前的少年可以变成巨人？就算是调查兵团，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利威尔理解了巨人之力的含义，但却不觉得黑发的少年会危害人类，尽管自己本身就难以信任别人，更何况他或许还对这个少年一无所知，此刻仅仅凭借着直觉而已。
但是对于宪兵团的高层那堂而皇之的理由，太容易看透了，因为他们不过是被利益构成的头脑而已，他们真正所在乎的，不是民众的安危，而是艾伦的存在是否会对王权造成威胁。他们所担心的不是艾伦耶格尔会发狂伤人，甚至相反，他们所担心的是如果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也许这个少年就会成为人们心中的救世主，会有佷多人支持和崇拜他，也许就会因此形成势力的冲突。——这才是你们潜在的威胁吧？！利威尔沉默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一拳打在另一个士兵的腹部。三笠也开始动作，轻松地抓住一个男人的前襟，漂亮地把他摔了出去，简直让人想不到，身材纤细的少女，却有这么大的力气。“等、等一下！”阿明想要让他们两个人住手，宪兵团代表的是国王啊，怎么可以违抗呢？三笠就算了，为什么利威尔兵长也…“好了，住手。”皮克希斯司令不知什么时候从墙上下来了，他上前拍了利威尔几下肩膀，利威尔却只是重新抱起双臂，没有看他，但是似乎也停止了攻擊。司令看着三笠和阿明说道“老夫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伤害艾伦耶格尔，毕竟他是重要的人。”三笠看了他一眼，没有放下戒备。司令大概明白了三笠所想，接着说道“也许你可以打倒一部分的人，带着他离开的话，但是离开了这里，你们还能生活在哪里呢？暂时还是听老夫的话，好好的把发生的事都汇报出来，艾伦耶格尔一定会重获自由的。”这是残酷的事实，除了这高墙之内，人类还能在哪里存活下去？三笠垂下了眼眸。避开三笠和利威尔，一个男人小心地走过去把阿明怀中的艾伦抱了起来，而那一瞬间，阿明觉得自己真的難以放手，艾伦到底会遭遇什么，明明他救了他们所有人。但是最后阿明的手还是垂下了，他低着头站了起来，主动地走向了宪兵团，却似乎不敢注视前方一样，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一面恳求着“请你们一定要听我们的解释…艾伦他是我们的朋友…他是人类！”三笠愣了一下，然後沉默地跟在阿明后面。達到了目的，骑在马上的男人满足地转身，带领着队伍和三个无辜的训练兵走向希娜之壁。
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站在城墙的破洞前面，两个人一直沉默着，相當長的時間里，甚至一動不動地站著，簡直像是無聲的對峙，跟着司令的士兵也緊張地不敢插嘴。看到遠處的城門緩緩上升，司令終於温和地笑着，打破了僵局，伸手去摸利威尔的头，似乎有些感歎地说道“我以为这么几年下来，你成熟多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暴躁。”利威尔抬起眼有些不爽地开口“是啊，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啊，皮克希斯司令。”“在遇到绝世美女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司令笑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利威尔不爽地态度，“怎么，有没有遇到心上人？”“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这样说着，利威尔却别开了视线，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也并不迟钝，他早已感觉到，自己身边的部下，对自己抱有特殊的感情，然而他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司令一面揉乱利威尔的头发，继续温和地说着“说起来刚才那个训练兵，和你有些相似。”此刻他对利威尔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孙。“哪一点？”利威尔依然看着别处，却再度回忆起了那双晴空一样的眼眸，应该说他们完全不像吧，利威尔从来都不会把任何强烈的情感表现在脸上。“不愿依靠别人。”司令似乎叹了口气，然后用只有利威尔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试着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什么人吧。”就像是危险降临之前的忠告，然而敌人会是谁？利威尔怔了一下，这时司令却收回了他的手，背對著利維爾，走向保持立正的姿势等待着他的士兵，一面挥手一面说道“老夫就先回去了，替我向艾维尔团长问好。另外，把這裡的指揮權也交給他。”利維爾無言地注視著老人和他的部下離去，在原地静静地站着，直到韩吉和艾维尔团长一同前来，他们的马还在墙的外侧，要等巨人都清理掉之后再运进来。但其实并不需要皮克西斯下令，艾维尔和韩吉早已掌握了大部分士兵的指挥权，所有的训练兵都明白，调查兵团有着比他们丰富很多的，对抗巨人的经验。抬起頭才發現太陽已經沉下高牆，西边的天空被渲染出火燒的顏色，對於那些初上战场的训练兵们來說，过于漫長的白晝終於熬过去了嗎？然而今夜大概不会有人安睡吧。利维尔等待着，巨人们会变得迟缓的夜晚。夜幕渐渐降临，寂静的城市里，有的只是士兵们手上摇曳的灯火，照亮黑暗，却引导不了无处可去的魂灵，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抱着头发抖，风里都是血和腐臭的味道，然而他们还活着，在同伴的牺牲之下活着。简单地转告了司令的话，利维尔再度拔出两把长刀。就在他勾住远处墙壁，然后跃上半空的时候，韩吉却调侃地笑着对他背影喊道“我看见了哟~利维尔~”站上房顶的同时，利维尔微微地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此刻发现新鲜玩具一样的韩吉。“我看到了！难怪你今天冲得那么快！是为了那天街上的美女吧！真是神勇啊，利维尔兵长大人。”韩吉两手放在口边，向利维尔大喊着，艾维尔团长也望向了利维尔。利维尔站在高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只是开口说了一句“不是她。”然后不再理睬韩吉，握着长刀在暗夜中的城镇里快速地划过。“咦？”韩吉有些吃惊，她没想过戳中利维尔什么，但是利维尔却回答不是她，难道是真有其人，而不是那位少女？那么岂不是只有在那里的两位少年？！
比夜晚的黑暗，还要沉重的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和的心，守护的同时也在不断伤害着，要如何才能谅解。如果敌人不是巨人，而是人类本身，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大概还是一如既往吧，因为真实就是如此，只是不愿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