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金玉奴》的校对工作,杨芝茹推给了黄小雯,自己则跟着剧务,在一旁帮忙设计背景,偶尔会跟乐志远碰面,也只是对望一眼,微微一笑。在樊城的每个黄昏,他会约她出去散步,现在,她躲着他,不过,也许她又多情了,他根本没打算再想约她。
话剧上演的当天,第二军团来了通知,林太太远来嘉渝镇,想听戏。谢长青说这林太太是第二军军长林元帅的母亲,已经安排在二楼的包厢,希望有人临时一回扮演丫鬟角色。丫鬟嘛!做得好是你的本份,做的不好拿你试问。大家都明白这是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接。他只好把任务分给了余明华,余明华正因新剧生闷气,没心思去照顾谁,称自己生病怕传染了林夫人,连累了整个文工团,倒头睡觉去了。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硬着头皮找到了杨芝茹,把实况说了一遍。与其待在幕后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站得远远的心里舒坦,她点头同意了。
林太太来得时候很安静,穿了件改良的旗袍,肩上简单地围了披肩,身旁有个年级相仿的妇人扶着,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只是低调地在剧院门口报了一下名字,值班的老王忙喊了她过去“陪驾”。
“林夫人,这边请。”她尽量将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显得礼貌周到而不是殷勤。
林太太点了点头,随她进了包厢,安置妥当后,见她在身后站着,忙请她也一起坐下看戏。
“厚琴啊!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过得幸福,可是他们偏偏不懂得,喜欢凭着自己得性子胡来,真是伤人心啊!”林太太刚看了第一幕,发了感慨。
“太太,咱们是来看戏放松心情的,你就别再挂念着少爷了。”妇人安慰她道。
“能不挂念吗?都三十的人了,还把生活当儿戏。”她有些激动,心口起起伏伏“大老远来看他,他倒好,早出晚归,每天忙着办公,都不拿正眼看你。”
妇人忙端了茶递到她手上,“听顺子说,少爷最近为了公事熬了好几个通宵。”
“你啊!每次都帮他说话,他心里那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
第二幕演到女主角不顾一切跟人私奔时,林夫人放下茶杯,“你瞧瞧,简直跟他如出一辙,他平时就是那脾气,非气得你旧病复发不可,唔…厚琴…”
忽然间,她右手支撑着头,皱着眉头,口中没了声音,似乎痛得说不出话来。
妇人掏了掏手提包,好像什么都没发现,急得将包包翻了过来,东西散了一地,见林太太疼痛难忍的样子,心酸地握着她的手说,“太太,你忍忍,我派人去请医生。”
“林夫人有偏头痛?”
听到人声,妇人才意识到包厢里原来还有一人,抬头望了一眼,没了注意似的,点点头。
杨芝茹拉着林太太的另一只手,按摩头穴位置,接着蹲了下来,轻声对她说,“林太太,你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慢慢呼出来,对,再深吸一口…”
待林太太的心情逐渐平服了,她对妇人说自己去备些东西,请照着刚才她的动作继续按摩穴位。
回了剧场后院找出了暖水袋,来不及多想,奔到茶水房,直接灌热水。
“晚茹”
让她避之不及的声音。手抖了抖,开水溅到胳膊上,火辣辣的痛,她强忍着,没有回头,“什么事?”
“我有话…想…”本来闷了一肚子的话,可见到她,乐志远突然吞吐了。
现在,他多说一句,似乎多伤她一次,她制止了,“我明白你的苦衷。”
“对不起,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她比你更需要我…”他终还是说出来了。
坚强?原来她错在了坚强。
因为坚强,他可以拒绝她,可以再来到她面前跟她解释,可以只对她说三个字“对不起”…
他也只看到了她的坚强。
她转身笑了笑,抢过了话“所以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噢,对,好朋友”
他呆了呆,望着她抱着水袋,从面前走过去,扬起的头没一丝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