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民国红颜三部曲:半面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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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夜,寒的彻骨,阴凉之气像那人的咆哮嗖嗖窜进了被子里,林博文,他叫林博文,是晋良的仇人,也是她的仇人,可他慷慨大方的送她玫瑰,他毫无吝啬的赠她首饰,他待她是客气中露着敬意……既然他有喜欢的人,为何娶了晋良的妹妹,又置她不顾,既然他有喜欢的人,为何处处设置陷阱迷乱她的心扉……其实他与嫖客有何分别,只是他的身份不适合去烟柳巷寻欢作乐,适合在上流的演艺界消磨时间……他的坏和毒蛊惑了全天下人的眼。

下午出门的片刻,晋良提醒秦安为她备把水果刀。

她彻夜难眠,晶亮的眼睛显出了红肿的疲态:“晋良,他现在对我没有防备之心,我会把他引到振江码头,如果九点,我没有出现,证明行动失败了,我们再想个万全之策。”

他怜爱地搂着她的细腰:“他是个很警惕的人,不要乱说话,也不要想着替我报仇,我不想你有事。”

她“嗯”了一声,便恋恋不舍地与他吻了别。

拍摄现场是导演不停喊“咔”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后气得扔了剧本,却又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咽。

她诺诺地道歉。

导演亦是没法:“张小姐,你平时的表现简直是优秀,连我这个导演都拍案叫绝,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忘词儿不说,连话都结巴了。”

她惭愧地低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导演罢手说:“瞧你那憔悴的样子,应该是昨晚上睡眠不足,给你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够了吧!”

她躬身道了谢。

她的出生怎配得上他?他是名门之后,即使是虎落平阳,凭他的胆色才智,早晚会重新拾回往日的光彩,她只是青楼烟花女子,以往她是下人们眼中的小姐,是服侍晋良的女人,昨儿,他顾全了她的面子,成了他的夫人,成了秦安的少奶奶。若不是他,她怎会成为人人敬重的小姐,若不是他,她此刻依旧是呆在烟柳巷陪客迎笑。

戏在迷茫中演过了一幕幕,终过了导演的严关。

出了门,那轿车端端正正停靠在马路边,司机毕恭毕敬地守在门口,她点头示意跟随他上了车,轿车空空如烟,没有他的影子。

她急了:“先生呢?”

“先生今儿想请小姐在家用餐。”司机答道。

家?忽然有种羊如虎口的感觉,难道前两日的彬彬有礼只是虚表,是他迷惑自己的招数,今儿准备趁她不备,在家里将她……她该怎么办?晋良远在振江码头……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杀他的机会,她完全可以把他诱惑到房间里,一刀干掉他,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如果被人逮捕,她便向报纸宣称林博文要强暴她,她出于自卫,才不得已动了手,如此,晋良便是安全的,她也是安全的,这是她唯一能为晋良所作的。

车直接奔进了一处大院,她牢牢记住了门口把守警卫的位置。

客厅不是豪华的装饰,处处显露着象牙白的淡雅,只有她现在家里的华丽的四分之一。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送上茶水时,眼睛端详了她许久:“请张小姐稍等片刻。”

她忙起身还礼:“谢谢。”

妇人未多问,转身去打理花瓶的腊梅,可那目光仍时不时瞥向她。

她佯装左右打量,称赞道:“这家具摆设好清雅。”

妇人应声:“是按照少奶奶的喜好布置的。”

少奶奶?应该不是晋良的妹妹,难道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她微微一笑说:“你们少奶奶好有福气。”

妇人面露苦涩,自唉地叹息起来:“福气?少奶奶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流浪在外,也不知道每日三餐是怎么过的,这天寒地冻会不会生个什么病?你说,她明明是舍不得少爷,明明心里放不下少爷,明明对少爷一往情深,她、为什么要走呢?”妇人情绪越来越激动,未修剪完腊梅,便退下了。

一个人的客厅,她骤然变得无所事事,抚了抚墙角的玻璃莲花台灯,嗅了嗅新裁剪的腊梅花枝,杨柳细腰撞到回旋的楼梯时,她舞动起蓬松的裙摆,待心中的舞曲结束,自己俨然已独立在二楼的梯台,悠悠的眼帘装满了昏长的走廊,其中一间屋子亮有灯火,清亮的颜色,像荧荧的火虫吸引着她。

半面落地玻璃窗外是漆黑一团的寂静,深褐色沙发似乎是这房子里唯一的深暗,沙发临靠的墙壁上是半遮掩的地图。

他沉迷般伏案疾书,没有抬头:“今儿,我要熬夜,你先睡吧!”

这话仿佛是对着那少奶奶而言,而房间好像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他曾说喜欢的那个女人走了,莫不是离开了人世?一阵冷风忽地吹拂进来,“啊”,她的心跟着惊吓一起冲了出来,躲来躲去不知该躲在哪里,恍恍惚惚中撞倒了温暖的肩膀,像救命的绳索,她牢牢缠在了身上。

“怎么了?”他出奇地温柔。

她头晕目眩,莹莹地说:“我好怕!”

他轻柔扶起柔弱的双肩:“等我把这份公文批完陪你。”

她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她是怎么了?靠在他怀里的一刻,她的心剧烈跳动着,他完全不像晋良口中的阴毒,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极为柔情,生怕一个重音伤到了她。

若是刚才那句让她先睡,是无意间对她所言,现在他听了自己害怕,便说丢下公文陪她,是不是另一种对她的宠爱?

抬眼的瞬间,她正欲说些什么,白瓷墙壁上一卷画像似乎一记耳光硬生生扇在她的脸上。

是一幅女子的素描,一般普通的女子倒也罢了,那完全是她,穿了件旗袍,轻松地挽了个发髻,留两缕青丝,不,不是她,那眉毛其实比素装的自己稍微粗了些,那嘴边的笑分明是春瑕嘴里的静雅,分明是春瑕眼中的完美,画像旁边是俊逸的一排字,“吾妻晚茹吾爱终生”,字样的后面是鲜红的印章,“林博文”,当然还有书画的日期,去年此时。

她是他喜欢女子的模样。

他每日来见她,送花送她所爱的金银首饰,变着法儿讨好她,不过是因为她长了一张与那少奶奶相同的脸,难怪楼下的妇人会好奇地打量她,会听闻她提起少奶奶满脸的忧闷?

“她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亏欠了最多的人也是她。”

她已看得痴迷,听到身后的悲恸声,不由地问:“你是因为想她,所以来找我?”

他叹了口气:“看到电影画报,我以为她被张晋良带走了,故意换了名字,恼恨我,不见我,不认我。原来,不是。你即使与她相貌一样,始终不是她的性格和脾气。”

晋良?晋良跟她很熟悉吗?晋良为什么要带走他的妻子?她的脑海霎时冒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那大网渐收溅紧,把她死死地困在里面,而她好像是那条大网中的鱼,无论她变换成何种虾米,都逃不出大网的掌心,眨眼的功夫,自己便能停止呼吸:“晋良跟她很熟吗?”

身后是“哼”一声不屑的冷笑:“他?我跟他本是朋友兄弟,他却见色弃义,盯着我的女人不放。”

“盯着晚茹不放?”她喃喃地重复一遍,自己本不是这幅装扮,是春瑕照着晋良的喜好替她着装的。

“为了带晚茹离开,利用职权把我幽禁。后来趁着我送她回家,竟然安排人手在半路拦截,把她藏在张家。又利用战争,散布谣言,逼迫我娶他妹妹为妻。晚茹不明所以,以为我弃她不顾,心灰意冷。可怜她那个时候怀着我的孩子,一个人颠沛流离,怕影响了我,从张家逃出后,便藏匿起来不见我。”

晚茹在张家住过?晋良为了得到她,便逼着别人娶他妹妹。

晚茹也许是喜欢晋良的。

不是,刚才那妇人口中明明白白地说,少奶奶喜欢爱恋少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

她脑袋混胀极了,晕晕乎乎想不通所以然:“先生,我好累,我想回家。”

他客气挽留说:“吃过晚饭,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低着头,不敢抬眼看那画卷:“我现在想走。”

他没有执意,唤了人备车。

她正欲离开,两腿颤颤发软,艰难地一步已让瘦弱的身子禁不住跌了下去,好在,被他及时挽住了腰际,待她清醒时,脸颊已不自觉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晋良是不是为了晚茹,才变得如此落魄不堪,才来到了烟柳巷,在万众的姐妹中独独选了她,又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她所说所做极像晚茹,他才更加迷恋自己,他也许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柔箬,她只是他心中的晚茹。

你爱过谁?

只有你,活了三十年,我才明白,原来,我只爱过你。

那不是她,那是晚茹。

她浑身瑟瑟,眼泪无缘无故地冒了出来。

“怎么哭了?”

她咬着唇,无力推开他,走掉了。

依在后车排,她傻傻地痴望着灯红酒绿,寻找黑夜中不一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