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总是夜半十分惊醒,看着窗外裸露的藤枝狂乱飞舞,硬生生地敲打着玻璃,吭吭作响,如牛鬼蛇神前来强夺人的灵魂,心莫明地害怕,起床拉上帘子,待再躺下,又顿时没了睡意。
以为知道了答案不再痛苦,可是新的烦恼似乎又接踵而至。
梅子穿了件睡衣便出了门,冬夜里寒气甚重,她身子本就柔弱,那日下午又浸了水,会不会生些疾病?到了赵参谋家,见她那身衣着,又是从镜花园林来的,会不会有所误会?对张参谋长的印象,仅限于军民联欢的晚会上,他跟梅子跳了一晚的舞,直到梅子拒绝他选了志远。当时,她只见了他的背影,只觉得那个背影很认真。
博文没有跟她解释梅子的离去,只是说,白小姐自个走了。这是个善意的谎言,若是说莹梅三更半夜跑到书房勾搭他,他气愤地把人哄了出去,似乎不太合适,毕竟那是她的客人,是她曾经的姐妹。
可他始终是骗了她,她情愿听实话,很残忍的实话,也不想他骗她,至少能直观地感觉到,他在乎她才会如此。
不过,这又太强人所难了。
启程的时间原安排在上午十点,凌晨的时候,她却被唤醒了,迷迷糊糊地下了楼,像只慵懒的小猫,一副沉睡不愿睁眼的样子,他瞧见了,忙脱了风衣披在她的身上,屋外寒风冷冽,她只穿了件毛衣外套,很容易受寒。上了车,她习惯性蜷缩在后车排,枕靠在他的怀里,一路摇摇晃晃,像极了儿时的摇椅,眩晕又安心。
寂静的街道漆黑一片,车未走大道,沿着胡同乱穿,晃眼间看到不远处昏黄的路灯,忙躲了开去。出了镇子,这才潇洒地转到平坦大路,飞一般地驶开了。恍惚中能模糊辨认出沿路大大的指示牌,“前行方向”“樊城”。
樊城?
她心下一惊,忙起了身,看着车窗外幽幽的景色,黑暗中依稀明亮,群山叠嶂间满是山茶树的足迹,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回家的路?回眸凝望着那张干净的脸,他却只是笑笑,“不是一直闹着回家吗?”
回家?
以前每次跟他提及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哄骗的样子,说等他处理完事情,陪她一起回去。她只当是过眼云烟,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随他一起去她的家,去见她的母亲。
“博文”她喃喃地唤了一声,意外感动还夹杂着不知名的恐慌。
该怎样跟母亲解释呢?
她可以躲着文工团躲着熟悉的人的耳目,可以写信欺骗母亲,自己工作轻松生活平静过得开心,可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装着什么都无所谓。
可母亲的眼睛是犀利的,见了他,所有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依她的脾气,又是一番避世的教诲,再则,逼迫着自己跟他分开,内心可以抗拒她的任何话,唯一拒绝不了的是她的眼泪。怕看到那双泪眼,怕想起父亲临走的前天,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躲了起来,躲到天黑,害她担心了一天,甚至还要让她继续担心一辈子。
她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怏怏地说,“我不想回家”
这话显然是违心的,说得一点儿都不痛快。
他伸手撩开她额前的发丝,抚至耳后,露出担忧的脸颊,“怕你母亲不认可我?”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认可,是强烈地反对抵制,可也知道他的脾气,决定下来的事情,很难逼着他动摇,“到了樊城,你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吧!我回趟家。”
“不行”他立马否定了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蹙了蹙眉,他亦是毫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