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子胜关押起来,王奇诏便奉了林博文的密令,幽禁与赵子胜近日相交的士官,暂缓执行其下达的命令。为防突变,他也自作主张,调换了把守的警卫士兵,把原来的看守变成了另一种意义的保护。
墙头草不好做,但只要做好本质工作总不会错。
第一次见到夫人,他已渐渐明白,张副司令电话里的犹豫和命令,不是针对元帅,担心他与外界联系,是心里挂念着夫人,怕她伤心,怕她受到伤害。再说,司令部若是真打算处置元帅,依元帅的气魄能力才智,怎会迟钝到最后一刻才洞悉一切?怎会老老实实把自己圈在这个院子不踏出房门一步?
他不够聪明,但他知道元帅是聪明人,聪明人从不会做傻事。
瞧着夫人三步回首,恋恋不舍的样子,他跟随其后,安慰道,“夫人放心,元帅未雨绸缪,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她微微一笑,始终不能跟着他经历狂风暴雨。
她,反而是他的累赘。
到了军部大门,他请夫人稍等片刻去值班室拨了电话,准备调辆轿车。车倒是来了,车牌却不是第二军团的,下来的人虽已料到,仍让他慌了神,立即挺身敬了礼,暗道了声,不好。
张晋良满眼冷峻,走到她面前,低沉地声音与昨晚的温柔很是不相同,“不是答应了陪我吃晚饭吗?”
她脸上写着歉意,低着头,把弄着食盒的手柄,“下次,好吗?我今天没有时间。”
他凝望着她,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了许多,“要去哪儿?我送你”
“谢谢!我…”
似乎知道了她会拒绝,他抢过她的话,诚恳地说,“我只想送送你”
昨晚,他没有乘人之危欺负她,没有落井下石嘲笑她,只是安慰她给她想要的温暖。今天,她说了什么要求什么,他没有犹豫,全应承下来…
他说过不会为难她。
她抬起眼帘,淡淡一笑。他接了盒子递给身后的王奇诏,吩咐说让他去忙公事,随后又对司机下了令,他要亲自开车。
清静小道的两边是法国梧桐,秋冬季节,树上仍停有黄色的枯叶,偶尔断断续续地飘落下来,砸到车窗上,她眼睛眨了眨,痴傻了般伸手去碰,冰冰凉,缩了回来,却被他握了住。她微微惊乱,想挣脱开,不知为何只能呆在那里停在那里,任由他牵着。
岔路口,他猛然掉了车向,钻进了杂乱无章的密林,横七竖八的松枝敲打着车顶,忽明忽暗的光线耀着她的眸子,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低着头闭上眼睛,心随着车身一起颠簸,几分钟后车停了下来,她的心却没有回落。
耳边响起了那首舒缓的《明月千里寄相思》,“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
两人似乎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一个没有责备,一个不想解释,沉默着,静静地听着曲子。
斜眼望去,她低垂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遮不住脸颊,它依然是红红的,肿肿的,他怜惜地探手去触。她愣了愣,向后躲着,头却抵在了椅背上。他紧锁着眉头,凝望着她,黑色的眼眸再也不是当初的深不见底,有挣扎有痛苦还有疼爱。他慢慢地凑近,轻柔地接近,怕惹她生气,又不舍得放弃,碰到柔软嘴唇的一霎,呼吸沉重极了,不能欺骗自己,他比任何时候都贪恋眷恋都要意乱情迷。
若不是他,她早被赵子胜糟蹋,没有勇气面对博文;若不是他,她早在昌平死于非命,没有机会再见博文;若不是他,她无法轻易洗脱父亲的罪名…
泪水沿着脸颊淌到了嘴里,热热的,咸咸的。
她不想哭,可忍不住哭了。
他停了住,慌乱地捧起她的脸,“晚茹,对不起,我爱你”
不是对不起,不是他爱她,什么都不是,她脑袋空空一片,只顾着摇头,完全没了意识。
他紧搂着她,坚定地说,“跟我走!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这辈子都成不了林太太。为了权力,为了江山,他只会置你于危难,只会让你受伤。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他在内。”
“晋良,不是这样”她哭声大了起来,嗓子痛痛的,心也是痛痛的。
“晚茹,嫁给我吧!我知道你想过平静的日子,我给你。我们一起遁迹海外,永远都不回来,好不好?”
他疯了。昨晚,看到她悲恸欲绝的一刻,他已经彻彻底底地疯了。为了她,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要。
见她泣不成声,他浑浑噩噩探寻到她的嘴边。她流着泪躲着,手迷乱中抓到了把手,用力一扯,车门“碰”地一声开了,寒风吹了进来,大脑像被冰猛击了一下,顿时清醒不少,不能这样,不能任由他亲她,挣扎着推开他,却听到苦苦的声音,“晚茹,不要拒绝我”
晋良,对不起,我没办法回应你。
王奇诏眼睁睁地看着车消失在视野,张副司令真的会送夫人去火车站?十分钟后电话联系到了车站,报了车牌号,命令搜查此车的踪迹。等候了十分钟,得到的答复让他的眉毛瞬间竖了起来,“没有”,忙联系到每个巡查站,竟然都未见到此车经过。不得已,他火速赶往四合小院。
林博文正拭擦着长剑,明晃晃地光亮刺着他的眼睛,见他来了,第一句便是,夫人上车了?
王奇诏一直提着心,不知怎样才能把事情说得透彻,直接报了告,“张副司令独自开车送得夫人,现在这会儿还未到火车站”
什么?
他的脸霎时成了卡白,她坐了张晋良的车?眼眶里瞬间怒火暴燃,他紧捏着王奇诏的衣领,愤恨地说,“两分钟,两分钟内,即使拆了嘉渝镇,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张晋良,这个时候,你别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