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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文革”仓库 (1)

夜已深,镇子上扎堆凑在一块儿乘凉的人早已散去,现在很凉快,躺在凉席上盖着月光被很快就能入睡。

但对于林浩这个北方人来说,中原的深夜闷热异常。推开车门从开着凉丝丝的空调车里走下来,立刻便感觉一股热气挤到了身上来,带着白日灼人的余威。一身汗便被这热气给逼了出来。

冷涟却丝毫没感觉到热,她早已习惯了比这热出好多倍的天气,习惯了冬天被蚊子叮咬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对她来说,清爽宜人。

车灯照着前面的一栋小楼,独自一院的三层小楼和左邻右舍没有什么区别,院门也和邻居们的院门一样,黑黢黢的大钢板防撬门,门楣上方也和邻居们一样挂着石匾,石匾上用电动工具刻出了“紫气东来”四个大字,石匾下端还印着此石匾的出处“上元村专业电脑排版刻匾”。这一条巷子里的院门几乎都是这样,像是镇政府统一规划过似的。

但细看之下,这个院子还是有一点跟别处不同。一点红光藏在门庭内侧,那是监视器的工作指示灯,只要有人靠近院门,香炷头大小的指示灯便闪烁不停,指示灯后面的监视探头也会把院门前的图像传输到小楼内。这样的监视器在城市里很常见,遍地都是,但在离开洛阳几十公里的一个小乡镇上却是稀罕物,除了银行和政府机关,普通居民谁也不乐意掏钱安装这玩意儿,就连村长家都没安装。

林浩顺着车光看了一遍门牌号,回头跟冷涟说了声,就是这里。然后走到院门前,按下了门铃。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开门声,有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朝院门走来,边走边喊道:“我没看错吧,这是哪阵风把林浩老弟给刮来了……”话音没落,院门悄无声息地朝内拉开,一个剃着光头,穿着背心的小伙子扑了出来,双手握着林浩的两手臂说道,“你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这里很偏僻的,亏你能找来。”

林浩笑道:“提前通知你?那还了得,那大鱼大肉的就肯定吃不到了,你一准会藏起来。”

钱丽生呵呵笑着,也顾不上和林浩调侃,拉着林浩的手就往院子里拽。林浩一只脚踏入院门,转过身来向不远处的冷涟说道:“进来呀,愣着干吗?”

“还有人呀?”钱丽生从院门内挤出来,林浩的车灯还没熄,他只好眯着眼睛迎着车光朝四周打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冷涟,就听他嘴里喊道,“快进屋,别管车了,一会儿让人开到后院车库里去。”

冷涟朝院门走了过去,走近他身旁时,钱丽生这才看清楚冷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惊讶,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你的朋友吧。”冷涟笑嘻嘻地望了一眼林浩,转头又朝钱丽生笑眯眯地说道,“你好,我叫冷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钱丽生摸着自己的寸发,轻轻拍了头顶两下,结结巴巴地跟冷涟说道:“哦,好说,好说,大家初次见面,我叫钱丽生,我叫钱丽生。”话说完了,人还站在原处,一只手使劲捏着搓着自己的裤子缝儿,也不像刚才那样着急上火地请客人进屋了。

冷涟扑哧一乐,笑道:“那我就不管车了。”

“别管,别管,进屋,进屋。”钱丽生连连说道,嘴上说着,脚下却没移动半步,直到等冷涟朝院门内走去,他才跟在冷涟后面迈着小步走进了院子。

穿过小院子,进了客厅,钱丽生跟林浩说道:“我去端茶,你们还没吃饭吧,这么晚了,吃过饭也该饿了,我这就去准备,你们二位随意,别客气,就当回到自己家一样。”说完,又冲二人点点头,没等林浩开口说话,便返身出了屋,留下林浩和冷涟二人待在客厅里。

钱丽生出了屋子,从另一个门又返回屋子,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打开楼上的几个房门,轻轻地把屋子里的几个伙伴摇醒,做手势不让他们说话,让他们穿好衣服跟着自己赤着脚下楼,免得惊动隔壁客厅内的客人,然后领着几个人出了屋子,从后院绕到了院门前,让他们自己去找地方睡觉,并且跟任何人都不能提起今晚上有人来的事情。看着他们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离去后,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拔脚追上那几人说,到街上去敲开饭馆的门,准备一桌水席,口味要清淡一些。那几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跟他说,这时候饭馆的大师傅怕是早就抱着老婆钻被窝了。钱丽生立刻说,他就是搂着嫦娥钻到了月亮上,你们也得登月把他给喊下来,多给钱就是了,给嫦娥钱,嫦娥就会把他从月亮上踹下来。看着几人答应着离去,钱丽生才上了林浩的车,把车开回后院的车库里,返身去了厨房。

林浩知道钱丽生专门玩土货,所谓的土货其实就是出土文物,并且是刚刚出土没多长时间的文物。这也是为什么林浩非要来找钱丽生的原因。林浩仔细揣摩过尸解瓷这三个字的意思,按着《抱朴子内篇》中的记载,尸解杖、尸解剑这些物件都是在开棺后才得以现世,换作现在的话来说,那都是出土文物。尸解瓷应该也像尸解杖、尸解剑一样,属于出土文物。林浩虽然对瓷器了如指掌,可对出土文物就知道得不如钱丽生多了。钱丽生专门倒腾出土文物,现在寻找徐耀卿和《百火集注》他能帮忙,说不定日后寻找尸解瓷的时候,他还能帮忙。

钱丽生跟陆秋截然不同。他是那种看上去有些愣头青,一言不合就会跟你吹胡子瞪眼辩起来,他绝不会怕驳了别人的面子而去附和别人的言行。他更不会从背后捅你一刀,要捅也会站在你面前,堂堂正正地拔刀朝你砍去。

或者他是你的敌人,或者他是你的朋友。即便你是他的敌人,他也不会出卖你,不会暗中向你放冷箭来伤害你。他就是这样的人。

林浩当年刚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这般脾气秉性。那时候和几个朋友一块吃饭,正好他也在场,席间偶然提及出土文物的话题,林浩随口说了出土文物十有八九由盗墓得来的话,还说了一些贬低盗墓的话,钱丽生便不答应了,瞪着眼睛问林浩,盗墓怎么了,这么多人都在盗墓,为何偏偏选择性地看到形式上的盗墓?你无非是说盗墓惊扰了前人,靠着前人留下来的东西发财。《论语》《庄子》这些也都是前人留下来的东西,有人打着研究《论语》《庄子》的旗号中饱私囊沽名钓誉,这难道不是在盗墓吗?若是真能研究透彻也还罢了,偏偏用那一知半解肤浅之至的言语来解读这些前人留下来的东西,这不是对前人的亵渎吗?

林浩当时在古玩圈里刚有了些名气,心里正在飘飘地膨胀,周围的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冷不丁听到这番话还真不是个滋味,细品着钱丽生的话才忽然明白,这古玩圈里真是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高人,这个钱丽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不逐大流,言语不羁,这等性格自己万万不及。也正是钱丽生这番话喝醒了林浩,林浩才潜心研习,不敢有一丁点儿的骄傲。后来林浩便经常相邀钱丽生小聚,可钱丽生那时候比较忙,经常不在国内,但只要有时间,肯定赴约,肯定会把酒桌上的酒盅换成酒杯,斟满酒和林浩痛饮。直到去年钱丽生才在洛阳老家安顿了下来,催过林浩好几次让他来洛阳喝酒,可那时候林浩忙得天昏地暗啥都顾不过来,钱丽生着急,竟坐飞机飞到北京找了家饭馆,让林浩买两瓶二锅头去找他。

但两人从未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钱丽生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回到了客厅,冲了一壶铁观音端了过来。

三言两语后,林浩跟钱丽生提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是要找一个名叫徐耀卿的人,或者是他的后人。

钱丽生看了一眼冷涟,低头想了一会儿后说,离这里不远,有个村叫徐家庄,村里差不多一百户人家全都姓徐,一家外姓都没有。翻过山再过去二十多里地,还有个村子叫小徐庄,小徐庄已经不属于洛阳市的辖区了,虽然不像徐家庄那样户户姓徐,可大部分的人家都姓徐。明天我找几个人先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下个星期再去徐家庄和小徐庄里去打听此人的下落。

冷涟眨了几下眼,不明白钱丽生的意思:“你不是说小徐庄和徐家庄里姓徐的人最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