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彝人匪王麦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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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幻旋门 (1)

冬天深夜,大定县城的城南荒郊,黑暗在默默地流淌,地上残留着些枯瘦的树枝,如同死人的尸骨。麦旺带着牛倌倌和两名下人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生怕惊动当地人。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去找八卦地宫的守门人,可是找了半天,只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洞,大家都钻了进去。走了许久,他们遇到洞中的一块巨石,巨石上面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大家打着火把上前,看到上面竟然有点像“百云琴”的轮廓。麦旺将“百云琴”合了上去,哪知这个巨石似乎有巨大的磁力,一下子将“百云琴”吸了进去,随后,巨石上现出一道门,众人大喜,向门内走去。

走进去后,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看到了前面有个人。那人站立在黑暗中,他身边的一个石头光芒四射,虽然光线明亮,但是在洞中偌大的空间,仍然看上去格外模糊。光照亮麦旺他们的四周,他们只能看见对方很高大,影子被光芒拖得很长,他身上扛着一个物件,在地上形成一个黑色的十字架。

等麦旺他们走近,这人就立即上前:“主人!我叫枷枷奴,请跟我来。”声音很冷,让人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枷枷奴取走放在柱子上的夜明珠,就在前面带路。走着走着,麦旺感觉全身都陷进了沼泽,这时夜明珠也没有了光亮。在沼泽中,他们难以呼吸。突然,脚踏了个空,像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慌乱中,大家摆动着双手,像一只断掉翅膀的鸟。最后,他们闭上眼睛,失去了知觉。等他们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小城镇。枷枷奴告诉麦旺,这里叫卡拉比小镇,方圆只有几十里,但却被悬崖峭壁围得严严实实。

“我守的这道门叫幻旋门,我们这里的长老叫卡拉图。卡拉图的父亲也和我一样,是守幻旋门的,我们一直等待有人能从门外进来。他守了一辈子,直到死去仍然没有等到。可是我才守了五年,就遇到了你们。”有人进来,是他们小镇的最大荣耀,他将会像武松打了老虎一样被大家抬着在街上行走,成为大家心中的英雄,因此,枷枷奴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对眼前这些人感到好奇,因此,他也把自己心中好奇的事说给麦旺他们听:“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卡拉图是个妖怪。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要被他吓得半死。他几乎没有鼻子,因此嘴唇上面成了扁平的一块,而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分了家,一只在额头,一只在脸部。他曾经险些被人杀死,但是后来逃脱了,到后来,他回来的时候,大家就把他当成长老。因为他有着极高的法术,他能将一只鸡变成一个虫子。”枷枷奴说着,已经到了长老的屋子前。

在枷枷奴的带领下,麦旺见到了卡拉图。卡拉图确实很丑,第一眼让人格外的恐惧和恶心,除了枷枷奴说的那些特点外,他的面部凹凸不平,仿佛长在他脸上的不是肉,而是一块块榆木疙瘩。

长老卡拉图告诉麦旺,他们无法走出这个城镇。当年,他们的祖先都是修建八卦地宫的人,当时罗甸王手下总共有一万多人参加了修建,八卦地宫修建完毕后,这一万多名匠人也不能活在世上,因为他们的存在将会给地宫的安全带来威胁。但杀了这一万多人显然不合天理,最后,这一万多人的家眷被带进了地宫,在地宫入口处,建立了卡拉比小镇,让这些人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这里与外界共享同一片蓝天,有大片肥沃的土地,但是他们无法出去。四周都是万丈悬崖挡着,根本爬不上去。为了有机会出去,祖上有一条规定,每天派人去守住入口,如果有人能够进来,那么他们就有希望了。他们能够从“天梯”爬上一段悬空的“沼泽”,这“沼泽”是用特殊的黏稠物质做成,能够被分开成一个大洞,但立即就能复合。因此从“天梯”上去后,往往就找不到回来的入口,于是只能走入“沼泽”,然后从上面掉到下面的水池中。

经过几百年的演变,如今住在这个小镇上的人,已经形成了两派。一派希望出去,另外一派希望维持现在平静的生活。卡拉图属于要出去的“激进派”,他希望能够出去。他们也经常发生战争,只是他们的战争没有什么特别的武器,多半是木棒石头,因此双方的打斗不会有多大伤亡。整个小镇有一个禁区,那个禁区就是通往八卦地宫的入口。八卦地宫究竟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他们仅仅是靠祖先的口头相传知道点皮毛。

得知麦旺他们是罗甸王的后人后,卡拉图立即下拜。这让本来很客气的麦旺找到了点主人的感觉。

“那么你是如何从一个大家眼里的妖怪变成这个小镇的长老的?”看了一阵子,麦旺觉得这个长老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丑陋,于是他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卡拉图于是挥手让下人退下,他单独和麦旺在房里讲起自己的过去。

“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幻旋门谋事。记忆中的幻旋门就像父亲苍老的容颜一样,岁月在它的身体上刻下深深的鸿沟,女人与小孩的脚步在它的面容上乱踏,它不会抱怨,不会计较女人们是否生过孩子,孩子们的脚是否与邪恶有关。它只是那样沧桑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时光的等待者,也没人知道它在等待死亡还是永生。”

卡拉图的父亲在那里干的是件苦差,每天进入幻旋门后,就枯燥无味地在那里守着。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从我出生以来没有听到谁说过我有母亲。我每天与父亲住在黑暗的小屋里,父亲不让我出门,不让我上街,更不允许我与邻居的孩子玩耍。他一走就把我锁起来,门缝也被塞得严严的。偶尔听到有人问起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出门的时候,我就能听到父亲小声地说:‘我不希望他出来跟那些坏孩子学坏!’于后就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最后周围恢复平静。”

卡拉图却在屋里活得很充实,他能够读父亲留下的《幻刀全书》,那是一本比较正统的书,是一位打刀剑的铁匠祖先留下的,卡拉图的父亲自己也经常看。一次,卡拉图问父亲自己到底有没有母亲,父亲很生气,他握着的炒菜的铲子也在发抖。卡拉图害怕看到他那生气的眼神。他的父亲爱喝酒,具体说是爱酗酒。酗酒回来就要对着他打骂,卡拉图习以为常。他从《幻刀全书》中学了法术来,结果他的父亲狠狠揍他一顿,结果打到的却是一张凳子或者书桌。

这种事让他的父亲害怕。一次,父亲问卡拉图:“你真的是一个妖怪吗?”

问题莫名其妙,卡拉图不知怎样回答。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怪,他从来就没听说过妖怪这东西,也没看见过。于是他就对父亲说:“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吧!”父亲也就不说话了。

“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不死不活地生存下来,直到有一天父亲不再回来。我等了一天,直到天色暗下来,依然没有父亲回来的脚步声。或许他喝酒醉倒在某条街道上了,或者他去某个朋友家了,但我不相信这些,因为外面的钟声已经停了一整天了,我始终没有听到父亲敲的那熟悉的钟声,一声缓一声急。我试图打开门,但是没有成功,我的手敲在那厚厚的门上丝毫没有回音。我吃下父亲留给我的饭,饭很冷,但对于饥饿的我来说却是津津有味。这样我又熬过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我听到幻旋门的钟声重新响起。我幻想了几百种父亲不回家的原因,但是没有一种成立。直到下午,门外有钥匙的声音,我想肯定是父亲回来了,我跑到门外,一张陌生的脸映入我的眼帘。她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这是一个拿了父亲的钥匙来给我报信的小女孩。接着许多人靠拢到我家门口,他们手持刀刃,圆瞪双目看着我,好像我在前生就与他们结下血海深仇。这时我看到人群后面有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她惊奇地看着我,样子比我见过的父亲不知要可爱几千倍。

我向她走去,人群就往后退,她也往后退。结果退出一片场地来,我看见父亲平躺在白布上,样子十分和蔼,估计他又去喝酒了,结果醉了,还没有到家就睡在这里了。我准备把父亲扶起来,但是我听到有人喊,砍死这个妖怪!他们就疯子般向我扑来,眼里露出凶光,这种眼神令我害怕,我感觉自己不是在人群中,而是像一只羊,周围都是凶恶的狼群。我往后退,急速地往后退。在慌乱中我用到了法术,他们围着我家门口的石凳子,努力地砍着,仿佛砍烂石凳子就是这些人一生的事业。我感到好笑,同时我看了那在人们脚下踩着的父亲,他依然一动不动。终于,我忍不住了,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向眼前的所有人推去,向踩在我父亲身上的所有人推去。最后,一切安静下来,我的父亲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得回屋,把床弄干净,把父亲抱到床上,让他安安静静地睡一觉。我收拾好床铺回来,就重新看到了那个女孩,她蹲在父亲旁边,用她那很小的袖子去擦父亲脸上的污迹。我莫名地感动,朝她走去,鞠了个躬,希望以此表达我的敬意。但是她一看见我,嘴巴张着,眼睛睁大了一会儿,扭曲了一下脸,晕了过去。”

卡拉图对于这个过程记得很清楚,几十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他没有想到能向一个外人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