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了。
柳絮满天飞舞着,像待嫁的姑娘,因为过度的兴奋反而不能脸红了,更显出一种雪白的娇嫩来,到处絮絮的诉说着那即将到来的幸福。对一个女人来说,嫁到一个好老公,远胜过拥有无数的家产。女人真是水做的。
老师家访以后,田秀芬就开始注意席在恩的一举一动了。都说女孩子成熟的早,会不会是早恋了?要不好好的,成绩怎么会突然下滑的这么厉害呢?当时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小学的时候,女生的成绩是最好的;初中的时候,女生因为生理上的发育,在学习方面上用不上心了,至于以后能考上高中大学的,那真是少之又少。即使考上了,也不过是给男生们垫底:总是最后一名。
席在恩的班级里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班级的前二十名内至少得有十一二名女生。老师们一生气就会说:“男生们都哪里去了?怎么就总不如女生?”
政治老师更是生气:每次的提问和考试,男生们总是远远的落在后面。这位可爱的,英明的政治老师,不止一次的在班上生气,并宣布了一条惊世骇俗的理论:二十一世纪,将是女人的世界。
不管老师们怎么生气,也不管家长们怎么想,都无法改变一个现实,那就是从前那些男孩比女孩更聪明的理论,已经被现实摧毁了。小男孩们已经处在了劣势中,这也预示着,将来有一天,大男人们也将处在小女人们的优胜之下。
席在恩还是跟从前一样,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到西间的小屋里去。一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入,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田秀芬观察了好长时间,没有抓到她什么把柄。无论她怎么诱导,她都不能从席在恩的面部表情中发现什么。她从来没想过,席在恩今天的面部表情,一张永远让人看不懂,也看不清的面孔,叫人分不清她内心的一切动态的表情,正是她和席东水的“恩典”给她的。
席在恩已经完全不能因为喜与怨而动情了。
“在恩啊,乔家庄一个女的跟人谈恋爱,后来又不跟那男的了,那男人有一天就把她杀了。”田秀芬说。
席在恩听了,没什么反应。席在恩已经是个初中生了。那个叫李峰的小男生,最近对她的意思是十分的明显了。在他们上一届的时候,学姐学哥们还是相当保守的。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偷偷的看两眼,万一那天被意中人回眸一笑,那可就是董永遇见七仙女—样,天大的好事了。根本没指望着牵牵手了、拥抱啊什么的,至于别的更是连想都不想不到。
只几年的功夫,随着电视的普及,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就要说什么天荒地老、海誓山盟了,不知是电视的功劳,还是营养上去了,人成熟的快了。有一天,席在恩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原来现在的小孩子早恋,跟电视和营养都没关系,根子在那里呢——老祖宗不是十二三就能生儿育女了吗?七八岁就能做人家童养媳。本村就有一个,在她男人——尽管她过门的时候,那男人充其量也只能叫婴儿——十三岁的时候就圆了房,生了孩子。那老头还活着呢,这可是铁证如山。所以现在的初中生早恋,并不完全是电视跟营养的关系。根子在祖宗那里。
席在恩不讨厌李峰,也谈不上什么情啊爱啊。一次作文课上,李峰写了一篇文章,让席在恩帮忙修改一下。
文章里写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席在恩一边看一边笑,还问他是不是爱上谁了?李峰不说话,只让她一直看下去。席在恩想,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女孩?她直想笑,最后却笑不出来了。这篇作文最后一句话是“我爱得这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席在恩。”
“开玩笑。”席在恩把作文本扔给他,
李峰认真的说:“请你仔细看完了,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
“回答我,你是不是接受我。”
“傻瓜,你应该问我是不是爱你,这才对。”
李峰高兴的几乎跳起来了:“那么说,你是爱我的了?”
“爱,十年后我也许会爱上你。”席在恩冷冷的说。
“我说得是认真的!这是我的爱情!”李峰几乎要吵起来了。教室的人都迅速的往这边看过来。
席在恩赶紧拉他坐下来。“你坐,你先坐下来。”
“你回答我!”
“你坐下来,我说不行吗?”席在恩哀求着。“请你坐下来,好吗?”
李峰一屁股坐下来。“我说得是真的。”
“我相信你,完全相信,百分之百相信。”席在恩赶紧说。“我信,我也是真的信。”
“那你说,你喜欢不喜欢我?”
“要我说真话?”席在恩说。
“说真话。不爱也没关系,反正我是爱你爱定了。”李峰斩钉截铁地说。
席在恩吃惊地说:“不会吧。你不是当真吧?”
“当真。从刚看到你,就爱上你了。”
席在恩迟疑了一下,忽然想到李峰不是本地人,是跟他父亲转过来的。她有了一个主意。“如果我已经订亲了呢?”
“你已经订亲了?”李峰愕然,有点蔫了:“你骗我的吧?”
“不骗你。我打小订得娃娃亲,我妈给订的。每年都给我妈送礼。我不好意思说,怕同学笑。”
“我不信!你骗我!”
“星期天上午九点,在我家葡萄园见,不见不散!”席在恩甩手走了,留下李峰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