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在哪儿?”奶奶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渴望着见到自己的母亲。林意,是席奶奶一生的牵挂。
“他会见我吗?”席奶奶紧张的看着席在恩,“他会不会很忙?”
席奶奶说“他会不会很忙?”没有说“他会不会不愿意见我?”
一个深爱着自己外孙的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外孙,会愿意见他。
一个已经八十三岁的老人,在自己的风烛残年中,日日思念着自己的外孙,却担心那已经除了钱,一无所有的外孙,不肯与自己相见。
“我会找到他的。”席在恩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
席在恩找到了林意,林意拒绝见她,林意说,“要多少钱?到底你想要多少钱?”
“袁痕西,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不见奶奶的话……”席在恩在电话里说。
席在恩挂上了电话。
几分钟后,席在恩的电话响起来了:“在恩,在恩,”田秀芬急匆匆的声音,“林意打电话了,说要你奶奶去深南。”
“知道了。”席在恩挂上电话。
年迈的奶奶,接到林意的电话后,像一个已经离家多年的孩子,不敢回家一样,忐忑不安:“我要去吗?要去吗?”
究竟,谁才是那个离家的孩子?
无论林意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在奶奶的面前,他会表现出一个外孙应有的样子来。席在恩,只要他肯见奶奶,就足够了。也许见到之后,他会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着他,牵挂着他的。
也许,有一些怨和恨,会从此消失。
席奶奶在八十三高龄的时候,第一次登上了飞机。她那已经很了不起了的外孙,在毕业八年后,拥有了无数的财产之后,邀请她坐的。
林意没有回琴岛,回来的是林铁。
席在恩淡淡的,她知道付钱的人,是林意。
席在恩没有再去想什么,小小总是扎煞着小手,对她说:“妈妈,抱抱,抱抱。”
席在恩抱住他,轻轻的吻着他。小小用乌黑闪亮的眼睛,是那样热切的看着她。
人间有爱,爱无止境。
林意和李曼离婚后,再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一个人过着有钱人的生活。他虽然写过了一本叫《亿万富翁》的书,他却连千万也没有,他更找不到海蒂那样的女人彻底的、盲目的、无条件的去爱着他。
李曼离开他以后,也曾哭过,也曾痛过。曾经所爱的人,把自己那样的侮辱和折磨。
有时候,时间真的能够忘记一切。
李曼现在,不但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了金钱和地位,也得到了一个爱着她的丈夫,和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虽然那个人在分手的时候,以为她将从此堕落。一个贪婪的女人。
只有以为别人会堕落的人,才会真正的堕落。
李曼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个在雨中奔跑着的林意,是那样的充满理想,充满向往。
最主要的,是那样的青春,那样的充满着活力。
无论他是否爱过自己,自己是那样真切的爱过他。
他以为金钱能够收买一切。
他以为所有的人爱着的,都是他的钱。他已经被金钱,吞噬了自己的灵魂。
这个世界之上,不能被金钱所收买的东西,太多,太多。
同席奶奶一起去的,还有席在恩的一个表妹。这个表妹回琴岛后的一句话,深深的伤害了席在恩。席在恩那时正好回娘家,固然她对田秀芬有一种深深的痛,然而,那毕竟是她出生的成长的地方,她的血脉来自那里。
无论她下辈子,席在恩愿意做出怎样的选择。这辈子,她永远是田秀芬的女儿。这是终生不可更改的。
就像林意,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她的表哥一样。
“表姐,林意哥大概正好花了两万。”表妹说。
“你怎么知道?”席在恩和林意之间的通话,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相信,林意,总会有一天,还会是她的表哥,是奶奶的外孙。
不论是神话,还是童话,席在恩都喜欢大团圆的结局。
“记着账呢,我看到他记的账本了。”表妹天真的说。
“知道了。”席在恩漠漠的说。
林意不是因为出自对姥姥的爱,请她去坐飞机,去深南的。不是这样的,席在恩想,他是因为席在恩的逼迫,不得已才这样的。如果不是席在恩,他一定今生今世,也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姥姥了,那个一直牵挂着他的姥姥。
席在恩当时张口说了两万,他就一分不少、一分不多的花了两万。
席在恩冷笑,要是我当时说的是二十万,你是不是就会花二十万呢?
席玉荣打电话说:“在恩,你跟你林意哥要钱了?”
“谁说的?”
“林意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你跟他要钱了。你以后不要跟他要钱。”席玉荣说。
席在恩挂上了电话。
林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记起给自己的三姨打电话来。他只是要把席在恩陷入一种无耻的境地里。
是席在恩剥夺了他留花都的机会。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还会记得席东水是他的亲舅舅。
他的亲舅舅,应该剥夺自己女儿上学的权利,而让他留在花都,飞黄腾达。
而他,作为施舍,会给他们一些钱财,一些名声。
钱,真不是个东西!
名,更不是个东西!
席在恩很想对什么人说些什么,也很想找个人问问明白,人世间,是不是真的“经济关系决定一切的社会关系。”
那么,情又算什么,爱又算什么?
血缘又算什么?
席在恩很想见到林意,想跟他说……
想说什么呢?
林意说:“我本是一个大大的良民。”
他是个良民,他没有做违法的事。他没有做违法的事,是因为他是个律师。律师知道什么事情,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照样伤人,甚至是杀人。
何况,林意是一个堕落的,一个了不起的律师。
他只是诅咒着世人,诅咒着世界。
他只是说:“在黑暗的地底,我是这世上最富的富翁,守着我的筐,我正在慢慢腐烂。”
他只是说:“两千四百个婴儿的皮,能做成一件合身的马甲。”
他只是说:“人,将在贪婪中死去。”
席在恩想说什么呢?
想说:“爱,可以改变一切吗?”
这个世界,还有爱吗?
这个世界,还有童话吗?